少年漸漸恢復意識,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身體似乎飄在水上一般搖搖晃晃的,十分不踏實。
“二公子,你醒了?”管家福叔在旁邊問道。
“我哥呢?”畢冬問道。
福叔扶著少年坐起來,安慰道:“大公子修為很高,尋常妖物傷不得他,你放心吧。我今夜便送你去漓州找你叔父,大公子料理完島上的事,會來接你。”
畢冬聞言忙跑到窗戶邊朝外一看,周圍是漆黑的江水,小島早已不知在何方。他念及哥哥安危,不禁悲從中來,當即抱頭痛哭了一場。
哭過之后,畢冬只覺心口有些微微發燙,于是便十分茫然的伸手摸了摸。
福叔見狀便道:“那是大公子留給你的,其中有他的法力,可以保你平安?!?
少年聞言心中的不舍的擔憂越發濃烈,險些又哭了出來。
“我去找船夫要點吃的,你先歇一會兒?!备J宓?。
畢冬聞言點了點頭,情緒依舊十分低落。
船艙外,原本還明亮的夜色,這會兒不知怎么突然暗了下來。
那船夫原本好好的,不知怎么回事,身體一僵,目光驟然變得渾濁起來。
福叔從船艙里出來,遠遠望見船夫立在甲板上,于是便走了過去。然而他未及走近,便驟然聞到了一股巨大的魚腥味,那腥味絕不僅僅是普通的魚類發出的,而是夾雜著一種腐臭。
福叔心中一凜,轉身要回船艙,腳下卻不由一滑,摔在了地上。
船艙內,畢冬正拿著羅盤睹物思人。
突然間船身一個顛簸,畢冬手里的羅盤頓時有了動靜。少年嚇了一跳,險些又將羅盤扔出去,好不容易穩住心神,便見那指針慢慢開始擺動起來,而且擺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畢冬大驚之下,驚恐的看向指針擺動的方向,只見門口突然現出一個陰影,下一刻有人推門而入,卻是那撐船的船夫。
“福叔呢?”畢冬起身穿上鞋子向船夫走去。
船夫沒有做聲,只是立在門口沉默地看著畢冬。
突然間,一股嗆人的魚腥味彌漫開來,畢冬幾欲作嘔。他驟然抬頭望向船夫,只見對方的臉突然變了形狀,從一張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的臉,漸漸幻化成了一個妖嬈女子的面孔。與此同時,船夫的四肢慢慢消融,變成了魚鰭和魚尾,身體則化成了魚的身子。
是赤鱬!畢冬心中暗道。
只見那赤鱬魚尾著地,依舊像人一樣立在那里,腦袋頂著一張妖嬈的女子面孔,魚身則是火紅色的,有腥臭的粘液不斷從魚尾上滴下,粘液所到之處,船板頓時便會融化,形成一個個窟窿。
“嘔……”畢冬驟然彎腰干嘔起來。
那船夫則輕輕擺動魚尾,帶著一股濃烈的腥味“游”向了畢冬。
眼看畢冬就要被那人臉魚身的怪物碰到,畢冬突然一抬手,手里不知何時捻了一張符紙,不偏不倚的貼到了那怪物的身上。
“定……”畢冬大吼一聲,不顧一切避開怪物的身體,朝著船艙外奔去。
畢冬一邊跑一邊喊著福叔,試圖尋求幫助。然而到了甲板之上,他卻赫然看到了地上的一灘血水。畢冬心下大慟,不用想,這血水必然是福叔無疑了。
身后的腥氣驟然而至,畢冬來不及難過,甚至來不及害怕,只能憑借著本能又抽出一張符紙朝后一推,口中大喊“定!”,那怪物果然又被定在了原地。
眼看著手中的符紙越來越少,少年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絕望之感。
實際上,若是畢冬再仔細看,便能察覺遠處有零星的亮光。
那亮光來自另一艘船,而那船正不知不覺靠近畢冬的船。
另一艘船上,七八個青年正百無聊賴的圍坐在甲板上。他們看著不過都二十來歲的年紀,且穿著款式相同的青色衣袍,像是某個門派的弟子。
“師父也真是會挑日子,你說今天是七月半,他派我們下山,這不是撞鬼的節奏嗎?”其中一個身形高瘦的青年道。
他旁邊那個青年倒是長得周正,不過看面相帶著一副難以掩飾的世故,想來是個圓滑之人。只見那人拍著高瘦青年的肩膀開口道:“四猴子,你這話下山之前怎么不說啊?”
“你不也沒說,你還是二師兄呢!”四猴子翻了個白眼道。
這二師兄顯然也沒什么威望,哼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就在此時,船上掛著的銅鈴突然傳來響聲。緊接著船頭綁著的風燈也驟然滅了,眾人頓時戒備起來,紛紛背靠背圍在一起,目光則望向漆黑的江面。
“什么東西?”四猴子緊張的問道。
“鬼才知道呢。”二師兄道。
四猴子聞言便有些炸毛的道:“你能不能這時候不要提鬼?”
二師兄壓低了聲音反駁道:“不讓我提你這不是也提了?”
兩人眼看就有要打起來的架勢,此時船艙里突然走出來一個人。那人立在陰影里看不清長相,但從大致身形判斷,年紀應與眾人相仿,他周身卻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雖然什么話都沒說,可人單單立在那里便叫其他人都不由安靜了下來。
“三師兄……”那四猴子剛開口,便見對方輕輕抬了抬手,四猴子立馬收聲。
立在暗處那人正是凌鋒山焱空真人的三弟子,名喚楊舟。
楊舟看著黑暗中的江面,也不做聲。一時之間,周圍的一切都安靜極了,但周圍無盡的黑暗中,卻仿佛潛藏著什么致命的危險。就在眾人凝神戒備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呼救。
“救……命……啊!”少年嘶啞且絕望的喊聲穿過黑暗而來,惹得眾人不由打了一個激靈。
四猴子最為沖動,當即拎著劍的手一緊,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此時楊舟終于走了出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帶著幾分生人勿近的凌厲和冷淡,目光則平淡如水,似乎對眼前的危險并未放在心上。
“快看,聲音是那條船上傳來的?!彼暮镒拥馈?
眾人循聲望去,果見黑暗中有另一艘船漸漸朝著這條船靠近。
那船上的少年,此時正被一個人面魚身的怪物追趕著,看上去十分狼狽。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少年手里竟有定身符,可不知是他修為太低,還是使的符不行,那定身符只能作用片刻,旋即便會失去效果。
楊舟望向那狼狽的少年,平靜無波的面上,不由閃過一絲興味。那少年雖然看著狼狽不堪,卻也有些過人之處,起碼逃命的輕功不錯,若是換做旁人,這會兒恐怕早已被那怪魚弄死了??赡巧倌陸{著符咒的幫襯,竟然能勉強和赤鱬周旋至今,實屬不易。
“這個廢物,拿著定身符也不會使,想必平日里練功沒少偷懶,活該?!倍熜值?。
“二師兄,都這種時候了,您能不落井下石嗎?咱們不救他?”四猴子道。
二師兄冷笑道:“那怪物人面魚身,必然是長在水里,是咱們最不擅對付的東西。況且這又是在水上,別說是怪物,就是來個浪把咱們打進水里,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這個英雄你確定你要逞?”
四猴子聞言只得低頭不再言語。
而一旁一直未曾開口的楊舟,則微微擰了擰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畢冬呼救無果,一時間心灰意冷,拿著手里的最后一張定身符拍向了朝他沖來的怪魚。怪魚那張美人臉驟然變得扭曲,雖被那符紙定格,卻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下一刻它便毫不留情的咬向了畢冬。
眼看少年便要葬身魚腹,江中的水流卻突然湍急起來。兩艘船頓時失去了平衡,畢冬被巨大的沖力晃得幾乎要飛出了船體,他只覺一陣頭暈目眩,而后便感覺突然有一只有力的手臂從背后攬住了他的腰,與之而來的是對方寬厚溫暖的胸膛。
少年只覺整個人一輕,隨即被人帶離了船板。
他尚未反應過來,又被人隨手扔到了船板上,不過是扔到了另一艘船的船板上。
他心有余悸的看向江中,只見那赤鱬對著自己嘶吼片刻,而后跳入水中圍著眾人所在的船只盤旋了許久,最終隱入了江中。
“嚇死我了!”畢冬頓時泄了氣。
船上其他人被先前那一陣激流晃得七葷八素,壓根沒留意畢冬是怎么過來的,待看清船上多了個人之后,一時之間都有些傻眼。
其他人未曾看清,二師兄卻知此事是誰所為,只見他驟然望向一旁一臉淡定的楊舟道:“三師弟,你什么意思?你把他弄到咱們的船上,誰知道他和那妖怪有什么恩怨,若是那妖怪被惹急了,咱們能有好果子吃?”
“我不認識它!”畢冬忙擺手道。
“你認不認識它,跟我們沒關系?!倍熜值?。
與此同時,一陣腥氣再次襲來,緊接著船身突然劇烈的一震,似乎被什么東西撞到了。眾人驚慌不已,接著船又受到了第二次撞擊,這次的力道比上一次還要大。
二師兄一個箭步上前,拎起畢冬道:“對不住了,你留下,我們就得給你陪葬。”
畢冬被他拎的雙腿幾乎離地,完全無力掙扎,只能不住大喊。
他想起方才自己身后那人,忽然轉頭看向楊舟道:“大俠,救我!”
眼看二師兄拎著少年已經走到了船邊,只要一伸手就能將少年拋入江中,旁邊一直冷著臉不說話的楊舟終于皺了皺眉,開口道:“慢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