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舟摟著少年將人迅速往后一帶,與此同時一道閃電亮起,帶著一聲巨大的轟鳴在兩人身邊炸響。兩人只覺得腦袋被那雷聲震得嗡嗡作響,幾乎要聾了一般。
誰都沒有想到,畢冬竟然能在這個時候引了一道雷來,活生生將那赤鱬劈死了。
可憐那赤鱬,前一刻還威風凜凜,這會兒已然成了外焦里嫩的尸體。
“死啦!被雷劈死了!”銀烏興奮的尖叫道。
眾人紛紛望向赤鱬,便見那人面魚身的怪魚,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已然沒有了氣息。
畢冬靠在楊舟身上,一臉茫然的望向赤鱬,心里既后怕又興奮。得虧他多留了一張引雷符,沒想到關鍵時刻,竟然真的能起到作用。他有些得意的望向楊舟,便見對方緊擰著眉頭望著他,一臉焦急地說著什么。
“我聽不見?師父……你說什么?”少年耳朵嗡嗡作響,壓根聽不到聲音。
此時他抬手想拍拍耳朵,卻發覺右手傳來火辣辣的疼痛,畢冬抬手一看,便見自己的右手上面沾著兩滴粘液,而粘液下頭,他的手指正快速的融化著。少年眼看著自己的右手正在化成一攤血水,一時之間嚇得不知所措。
他方才使那引雷符的時候,雖然被楊舟及時攔住了,可終究差了一點,手上不慎沾上了赤鱬的粘液。只是方才少年太過興奮,并未留意到罷了。
“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畢冬伸著自己的胳膊,面色蒼白。
楊舟當機立斷,抽出自己的劍便要去砍少年的胳膊。
“師父……別砍我胳膊……”畢冬抬頭望著楊舟,雙目蓄滿了淚水,卻沒有哭出來。
銀烏卻著急道:“砍啊,不砍你整個人都會化的!”
眾人一時都怔怔的看著少年,卻無人能想出辦法阻止他融化。楊舟深吸了口氣,轉頭望向赤鱬的尸體,心中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
他將少年放在一邊,轉而快步奔到赤鱬身邊,而后捏了個法決朝著赤鱬的尸體施法,只見紅色的法力瞬間包裹了赤鱬的身體,片刻后,他從赤鱬心口汲取出了一枚紅色的內丹。
眾人一見那內丹,不由都雙眼放光,尤其是二師兄,看著內丹的眼睛都跟著紅了,若不是懼怕楊舟的修為,恐怕早已上手搶了。
楊舟拿著那內丹奔到少年身邊,少年已經奄奄一息,右臂早已成了血水,就連肩膀也已經融化了一半。眾人一見之下,都猜到了楊舟要做的事情,不由各個都嫉妒不已。
“三師弟,你竟然將這得來不易的內丹給了這個小慫包?”二師兄不忿的道。
楊舟從背后抱著少年年,抬頭冷冷的望了一眼二師兄,對方登時閉口不敢再言語。
“張嘴?!睏钪弁衅鹕倌甑南掳?,開口道。
少年依言張開口,楊舟隨即施法將那內丹送入了少年口中。
眾人見狀紛紛扼腕嘆息,卻又因為不是楊舟的對手,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來之不易的內丹被那少年吞入腹中。
“師父……”少年有氣無力的望著楊舟,“你看看我的肩膀還在嗎?”
楊舟聞言心中不由一滯,心知少年自己定然是怕極了,所以不敢去看自己正在融化的身體。他抱著少年的腦袋,伸手擋住少年的眼睛,而后目光一直望著少年的傷口。
片刻之后,只見少年的肩膀迅速愈合,方才已經融化的胳膊竟然又重新恢復如初。只可惜那衣袖是沒了,只剩一只胳膊赤/裸/裸的露在外面。
楊舟伸手按在少年的肩膀上,開口問道:“感覺到了嗎?”
少年半閉著眼睛道:“嗯……有點麻……”
楊舟的手一路劃過少年赤/裸的胳膊,最后伸手握住少年的手,問道:“感覺到了嗎?”
少年五指稍稍用力,回握住楊舟的手,而后終于轉過頭看了一眼,不由大喜。
“我又長好了!”少年興奮的道。
楊舟嘴角揚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而后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
銀烏興奮的落在少年肩頭道:“沒想到赤鱬的內丹竟然有這等奇效,當真是匪夷所思啊?!?
“是啊,他的粘液能讓人消失,內丹卻能讓人的身體修復,怪不得它自己融化不掉自己呢。”畢冬道。
一人一鳥興奮的如劫后余生一般,其他人卻各懷心思。
尤其是二師兄,看著畢冬的眼神簡直像是看著一枚活內丹。
楊舟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開口道:“趁著天色還早,我們盡快離開這里,免得夜長夢多?!?
二師兄卻道:“赤鱬已經死了,晚那么一時半刻的有什么關系。”
他說罷朝山洞的方向看去,道:“那山洞里埋著多少赤鱬的尸體?只要我們將尸體弄出來,便可得到赤鱬的內丹,到時候修為必然大增,且能獲得自行修復傷口的能力,你們難道不動心嗎?”
眾人聞言都頗為心動,卻見楊舟開口道:“那水里已然被赤鱬污染,你不可能將它們的尸體弄出來,我勸你不要弄巧成拙?!?
“你說的輕巧,我好容易放了一只赤鱬出來,你倒好,將那來之不易的內丹給了那個慫包小子,你……”他話說了一半,才知自己不經意說漏了嘴,一時怔在原地頗為尷尬。
“這只赤鱬是你放出來的?”楊舟厲聲道。
“是又怎么樣?”二師兄強撐著顏面道。
一旁的四猴子義憤填膺的道:“二師兄,你怎么能為了一己之私置大家的安危于不顧呢?若非畢冬師侄及時使出了引雷符,還不知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呢!”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倍熜謱λ暮镒拥?。
楊舟上前兩步,冷聲道:“你害死了六師弟。”
“你……若非你執意要救那個慫包小子,咱們怎么會來這里?你怎么不說六師弟是你害死的?”二師兄道。
楊舟冷笑一聲道:“修道之人,斬妖除魔是本分,見死不救便等同于枉害性命。二師兄大概是忘了師尊的教誨了,待回到凌烽山之后,你自己去向師尊請罪吧。”
“楊舟!你……”二師兄被他氣得面色鐵青。
楊舟卻看了一眼一旁的畢冬,而后朝二師兄道:“算計我收徒一事,就此作罷,我不再追究,但六師弟的死,我會幫你記著。”說罷他又望向眾人道:“今日,愿與我一同離開的,即刻出發,否則,是生是死你們自己掂量。”
四猴子聞言當即走到了楊舟身后,其他弟子卻猶猶豫豫,不肯下決心。
楊舟見狀看向畢冬道:“走?!?
少年掃了一眼其他人,從懷里掏出幾張符紙放到地上,小聲道:“這個能避水,不過只能保證不被淹死,赤鱬的粘液可避不了?!闭f罷便匆匆趕上楊舟的腳步,朝島的另一側行去。
楊舟與四猴子合力弄了個木筏,畢冬自幼嬌生慣養的,于這些瑣事一竅不通,幾次想上手幫忙,都被楊舟攆走了,最后只得坐在旁邊干瞪眼。
“主人,你為什么看起來悶悶不樂的?”銀烏問道。
畢冬抖了抖肩膀,將銀烏抖落下來,道:“沒有?!?
“那你臉上寫著啥呢?”銀烏道。
畢冬看了一眼銀烏道:“你老不進水里,不會干死?”
銀烏扇了扇翅膀,道:“轉移話題……”
“哎……”畢冬摸了摸自己赤/裸的那只胳膊道:“我要是走了,你會跟著我嗎?”
“都說了生死為契,不跟著叫生死為契?”銀烏道。
“你這么說我挺感動的。”畢冬道:“我打小也沒養過寵物。”
銀烏白了他一眼道:“可惜,你給我取的名我也不喜歡?!?
“不喜歡……我師父也不喜歡我,我還在考慮要不要跟他走。”畢冬道。
“啊?你想欺師滅祖啊?”銀烏道。
“不是……你沒覺得他太兇了嗎?”畢冬道。
銀烏冷笑道:“我要是收了你這么個徒弟,我也兇?!?
“我天生就笨,沒天分,可能不適合做人家徒弟,我想我還是回家吧?!碑叾馈?
這時,四猴子不知何時跑了過來,聽到畢冬的話后問道:“畢冬師侄,你要回家?你不跟我們去凌烽山?”
不遠處正忙著整理木筏的楊舟聞言手上的動作不由一滯。
“我……我得去漓州找我叔父,回頭我哥會去接我?!碑叾?。
四猴子轉頭看了一眼楊舟,又問道:“漓州?”
“嗯,我家里出了點事情,我哥讓我出來避一避?!碑叾馈?
畢冬言及此處,將昨夜家中突逢變故的事情朝四猴子說了,對方聞言也十分感慨。想來畢清寒將弟弟送出來是為了保他周全,卻不想卻險些讓弟弟松了性命。
“凌烽山距漓州不遠,我們倒是常去漓州城走動,不過并不認識什么姓畢的人家。”四猴子道。
“我叔父并不姓畢,他與我爹是義兄弟,他姓姚?!碑叾馈?
四猴子聞言不由一怔,轉頭看了楊舟一眼,此事楊舟也正好朝這邊看來。
畢冬見狀問道:“怎么,你們不會認識我叔父吧?”
“你叔父……叫什么名字?”四猴子問道。
“姚青云。”畢冬道。
四猴子聞言面色一變,忍不住朝楊舟看去。楊舟也聽到了少年口中的名字,于是提步走到少年身邊,面帶幾分悲憫,道:“你……節哀順變,我們幾日前路過漓州城的時候,姚家已經被滅門了。”
少年聞言一怔,一時有些緩不過神來,片刻后才開口問道:“你確定是……”
“城南漓江畔,姚家,家主姚青云,家中有一女,無子?!睏钪鄣?。
“怎么可能!”少年道。
“畢冬師侄,節哀。”四猴子道。
“叔父……”少年聞言驟然伸手掩住面孔,而后無聲的抽泣起來。
四猴子想去安慰,卻不知該說什么,只得默默的立在一旁。銀烏并非人類,無法體會這種生離死別,只能支棱著腿立在旁邊沉默。
少年痛哭片刻,漸漸恢復了理智,卻依舊覺得心中悲痛難當。他自幼便與這叔父頗為親近,說起來對方也算是他半個父親了。如今原本是即將相見之人,卻驟然聽聞死訊,難免緩不過來。
楊舟收拾好了木筏,看了看天色,走到少年身旁開口道:“該啟程了?!?
畢冬抬頭看著他,開口道:“我去不了漓州了,只能回家,我哥還不知道……”
“畢冬師侄,你不是說你家遭遇了變故嗎?你哥哥既然將你送出來,必定是覺得家中不安全了,你這個時候回去恐怕會有危險。”四猴子道。
少年吸了吸鼻子道:“可是我若就此跟著你們走了,我哥將來到哪里去找我?”
“到了凌烽山,咱們可以給他寫信,你家可是在這附近?”四猴子問道。
畢冬道:“離這兒不大遠,在詭澤島上。”
楊舟聞言眉目微擰,似乎想到了什么。
四猴子還欲開口勸,卻聞楊舟道:“既然離得不遠,咱們便去一趟吧?!?
畢冬頗為意外,望向楊舟的目光充滿了感激,楊舟卻淡淡的沒做回應,只說天色不早了,招呼他們盡快啟程。
三人坐著木筏順水而下,幸而有銀烏做向導,竟然沒費多大功夫便到了詭澤島附近。
這詭澤島周圍水流湍急且多變,若是沒有經驗的船夫很難靠近小島,因此才有了“詭澤”這個名字。畢冬原來只聽過這個說法,卻未曾親身體會過,如今坐著這木筏經過,才知道這話一點也不假。
楊舟與四猴子撐著木筏,費盡了力氣也難以靠近小島,倒是木筏經不住湍急的水流,沒到岸邊便散了。眾人無奈之下,只能涉水游向岸邊,待上岸之后,天色已經黑了。
“畢冬師侄,你們家住的這地兒可夠折騰的。”四猴子一邊催動法力烘干了衣袍,一邊道。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不常出島,并不知這里水流如此湍急?!?
“你帶路吧。”楊舟朝少年道。
畢冬伸手扯了扯身上濕噠噠的衣服,卻不好意思開口央求對方用法力幫他將衣服烘干,于是只能自己就手擰了擰。
“咱們……”少年剛開口,楊舟卻突然抬手掩住了他的嘴巴。
眾人頓時戒備起來,待周圍安靜之后,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了隱隱的歌聲。
那歌聲空靈優美,令人聽了便忍不住為之動容。聽歌聲判斷,唱歌之人應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只是這黑燈瞎火的,什么人會跑到河邊來唱歌呢?
楊舟瞥了一眼銀烏,銀烏會意,頓時悄無聲息的循著歌聲飛去。
銀烏沿著江岸搜尋片刻,終于在江邊的石碓旁找到了唱歌之人。那果真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遠遠看去十分清秀可人,只是此刻坐在石頭上,雙腳正泡在水里。
大概是聽到了翅膀煽動的聲音,少年轉頭看去,銀烏倒是坦然,忽閃著翅膀直接落到了少年身邊的石頭上。少年見銀烏不怕生,便伸手撩了些水花朝著銀烏潑去,銀烏急忙振翅避開,與此同時看清了少年泡在水中的雙腳——確切的說,那并不能稱之為雙腳,只能算是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