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帶著他們到警衛室先做了登記,然后又帶著他們到了作訓基地,也就是士兵們平常訓練的地方。向陽小學的老師伏在桌子上,認真的寫著學生們的名字。
這些孩子們明明心中十分激動,大眼睛眨巴眨巴,小手捂著嘴,好像馬上要歡呼了出來,卻強忍著乖乖的排成一隊等著老師。
僅僅是看著這一幕,就能明白,這些祖國的花朵和園丁,是多么的敬仰、崇拜解放軍。莊嚴站在那里,看著這一切?;秀绷似饋?,他剛才到底在干什么?為什么會突然魔怔了一樣,拼命的想要逃離部隊,當一個逃兵?
“逃兵”——想到這個詞,他心里更加驚慌。他明明還在被罰站,怎么會變成了老師和學生的參觀向導?如果一會遇到了班長,看到原本罰站的他,在“耀武揚威”的四處溜達,又該怎么辦?會直接當著老師和學生的面,把他抓走嗎?
莊嚴不是一個多愛面子的人,可看到老師和學生的真摯表情,他開始祈求這半個小時里,不會被人發現。只要送走了這些參觀的老師和同學,讓他怎樣受罰都可以。
“解放軍叔叔,我們老師填好了,是不是可以走啦?”一個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服,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恩,走吧?!本l室的值班士兵檢查過以后,對莊嚴點了點頭。莊嚴整理好心情,立刻帶著一行人出發,開始了正式的參觀。
“這是我們的跑操場所?!鼻f嚴指著不遠處一片寬敞的跑道,跑道雖然沒有鋪塑膠,也沒有養草坪,但明顯打理的干干凈凈。跑道內部設有很多軍事訓練器材,障礙墻、沙坑等等:“跑道里面的器材,就是我們平常訓練用到的。”
“哇……”學生們遠遠的看著,起先也是不斷發出感嘆,連男老師都乖乖的跟著莊嚴,目不轉睛的看著。
“我們的作息時間是從早上六點開始跑步,然后就是正常的訓練,晚上還會有一段時間學習時間?!鼻f嚴簡單的介紹了軍隊里的生活作息。
他們慢慢的走近了訓練基地,但現在正是午飯和午休的時間,部隊里沒有英姿颯爽的軍人,只有在風吹雨淋下顯得有些陳舊的訓練設備。這跟幾個孩子腦海里的設想的畫面完全不一樣。在他們的腦海里,部隊應該是一個神秘又厲害的地方,比如像超人基地的那種感覺。這樣的落差,讓一開始很興奮的孩子們,全部安靜了下來。沒有塑膠跑道,沒有高大上的器材,甚至連他們學校新蓋的操場都比不上。
莊嚴看著這些孩子們的表情,摸了摸頭發,有點擔心:發生了什么,讓這些孩子突然沉默了。
老師認真的看著場地里的一切,也自然發現了孩子們的不對勁。他揉了揉一個男孩的頭發,胖乎乎的小男孩正皺著眉頭,仇大苦深的咬著手指:“老師,解放軍叔叔怎么這么窮啊。我……我把零花錢拿出來給叔叔們好不好。這里,連學校的操場都比不上。”
老師啞口無言,無奈的笑了笑:“學校當然是條件最好的地方,因為你們是祖國的未來,所以你們會有最好的待遇。但解放軍叔叔也不窮的,他們只是更加節儉?!?
“我也要學解放軍叔叔一樣節儉?!迸趾鹾醯男∧泻⑦o了拳頭,信誓旦旦的說著。
看著這一幕,莊嚴覺得心里暖暖的,好像有一種被人理解的感受。
“解放軍叔叔,你是怎樣當時解放軍的呢?”小孩子發現場地里沒什么意思,立刻就把注意力轉向了他們面前唯一一個軍人。
“我?”莊嚴被突然襲擊的問答弄懵了,在腦海里又過了一遍這個問題。最近這一個月,這個問題無數次浮現在他腦海里,為什么要來部隊?哪怕父母非常的反對。如果不來,現在的生活又是怎樣?這個問題如一柄巨錘一樣,重重的砸擊著他的意志力。如果不來,他的生活會多么輕松愜意?
他想到自己決定參軍的前一個晚上跟媽媽打電話。媽媽在電話里歇斯底里的吼他,難道他不要媽媽了嗎?要做一個不孝的人嗎?可能別人不能理解他媽媽為什么這么說,能成為軍人是一件多么光榮的事情。但莊嚴家的情況不一樣,他有一個大伯,是個因公犧牲的軍人。
他只在照片里見過大伯,只在爸爸的口中了解到大伯是一個怎樣的人。大伯長得高大帥氣,讀書讀得也好,是村子里姑娘們的夢中情人。后來征兵到了他們村子里,包括他爸爸在內的很多年輕人都去了,大伯也參加了征選。最后只有大伯通過的征選,成功入伍。別的人都因為各種原因被刷下來了,莊嚴的爸爸就是個頭矮,第一關都沒過,當時在家里哭了三天。
大伯是讓爺爺奶奶覺得最有臉面,也是最讓他們心痛的兒子。直到現在,他們家也沒人敢當著爺爺奶奶的面,提起這個英年早逝的兒子。
在大伯參軍了三年后,爺爺奶奶接到了他的電話。因為他表現出眾,被提到了特種兵部隊。當時爺爺奶奶還不知道特種兵部隊代表著什么,只明白兒子進了部隊,也是一樣的優秀??蓮哪且院鬆敔斈棠淌盏降年P于大伯的消息越來越少,甚至一年都聯系不到他一次。他們越來越擔心,奶奶經常半夜里驚醒,說夢到大兒子全身是血的喊她,說對不起她。
在人面前,大家都知道莊家的大兒子出息了,可背過人,奶奶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每年對著團員飯桌上的那個空碗,老人總止不住眼淚。在莊嚴五歲的那年,這一切終于結束了。只是代替那個活生生的人來看望父母的,是一張遺像和骨灰盒。
在一起抓捕販毒團伙的行動中,莊嚴的大伯為了保護無辜的人質,犧牲了自己。送來遺像和骨灰盒的人,一共有六個,都是當時在一起的隊友。
年僅五歲的莊嚴,不明白死亡是什么意思。他就站在一邊看著,看著眼前的軍人,緊緊的咬著牙齒,表情悲傷,眼中含淚。站在最前面的軍人,顫抖著手將大伯那張帶著笑容的軍裝照送到了爺爺手里。一米八的男人,哐的一下就跪在了爺爺面前。他是班長,大伯是他帶出去的,卻沒能把他帶回來。
奶奶的眼睛不好了,腿腳也不靈了,那一刻卻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推開爺爺,將大伯的照片搶過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口中大罵:我沒你這么個不孝的兒子!你怎么能這么狠心?。?
莊嚴的爸爸媽媽都被這一舉動嚇壞了,連忙去攔奶奶,可還沒來得及靠近,就見奶奶眼睛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