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的西子湖畔,楊柳垂岸,碧波清澈,斷橋煙雨,飛花殘落,斷橋上一個執手撐傘的少年俠客,懷中溫柔摟抱著一個大約一歲左右的白嫩女娃,眼睛一動不動的定睛看著斷橋上的人來人往,好像是正在安靜的等待著什么人出現一樣。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只見杭州城東的柳府中一個四十幾歲的乳娘撐著一把花傘匆匆來到斷橋上面,一看見斷橋邊上的少年俠客,急忙心急如焚的一頭撞上前去。
“楊少俠,多謝你救了我家小姐一命,”乳娘說話間已經急急的將少年俠客手中摟抱著的白嫩女娃小心攬抱在自己懷中,“都怪老婆子粗心大意,只為了貪圖替夫人多買些胭脂水粉,就將小姐放在賣水粉的攤子上面,誰想到一眨眼工夫,孩子就已經被歹人順手抱走,”乳娘看起來一臉后怕不已的緊張樣子,“若不是少俠你及時相救,小姐只怕是會被那些歹人給賣進青樓里面去的啊,”她說。
“乳娘不要如此自責,杭州城中拐賣幼女的歹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大膽猖狂,本是在下除暴安良不濟所致,乳娘放心,在下絕不容這伙賊人活著逃出杭州城去,”少年俠客一臉咬牙切齒的伸手輕撫一撫腰間長劍,“明年今日,就是他們的祭日,”他說。
“楊少俠,聽老婆子一句勸,令尊大人好歹也是杭州城中的總兵大人,你在江湖上如何刀光劍影,抱打不平都可以,但是在杭州城里,還是不要擅自弄出人命才好,”
“乳娘說笑了,人牙子本就無罪也該殺,沒必要將他們送去府衙大牢中浪費糧食養著,”
“少俠,老婆子說句不該說的,雖然你今日舍命自歹人手中將至善小姐救下,但是柳老爺他既然身為杭州城中的府尹大人,若是當真接到杭州城中的人命狀子,又怎會對少俠你法外開恩的呢,”她說,“少俠你也知道,楊柳兩家本來就是世仇,老婆子只怕,到時候柳老爺他說不定還會借機對少俠你公報私仇,故意報復的呢,”
“乳娘多心了,柳大人他,絕非如此奸邪宵小之人,”
“但是楊少俠,須知世道艱險,人心險惡,老天也有不長眼的時候啊,”
“不,上天從無不長眼的時候,只是有時候,上天也會嫉妒,被上天嫉妒之人,不管怎樣都是在劫難逃的,”他說。
……
……
普善天子只在斷橋的另一邊撐著一把破舊的紅油紙傘孑然一身的靜靜站著,其實身為天人,他連傘都不用撐的,因為人間四月里的清風細雨根本就不會打濕他的頭發,他來這里只是為了能夠湊近了仔細看看她的,雖然她在他眼前一直只是被另一個男人溫柔的摟抱在懷中,但是畢竟,她的眼睛看見他時,臉上卻瞬時間泛濫出一絲如三月桃花般的嬌嫩笑容,他已經很滿足了,前世今生的執念輪回中,她的記憶中畢竟有他,雖然,上天已經讓她心有所歸,雖然他們之間注定無緣,但是也僅僅只是至滅比他早一點被她看見而已,他得不到她從來不是上天的錯,是他太任性了,為了得到她不擇手段的在三界中為禍作孽,藥師佛愿意將心脈精血施舍給他,他卻一心想著要殺藥師佛滅口,要將整個人間送給她當做聘禮,卻忘記了連只咬了自己一口的螞蟻都要放生的她,該怎樣面對一個已經在他手中尸橫遍野生靈涂炭的殘破人間,想要滅了天庭,一統三界,希望她能夠將目光多停留在自己這個橫掃千軍一統天下的三界霸主身上一時一刻,卻忘記了生性多愁善感,溫柔良善她要怎樣面對眼前千萬天兵天將斷頭折腰的殘缺尸身,他對她的愛說穿了一直就只是心中一捻想要私心占有她的邪惡私欲,如此惡貫滿盈,十惡不赦的自己,又怎會真心打動她,讓她忘卻至滅一心只愛上自己的呢?自己本不配得到她的愛,自己本不該奢望能夠得到她的心,雖然因為至滅現在已經是杭州城里一個前塵盡忘的凡體俗胎,而且注定七生七世與至善有緣無分,自己現在只要在斷橋上稍稍施些法力就能將至善自他懷中搶走,至善十八歲之后就會恢復前世記憶的,但是若是想讓她在十八歲之前就愛上自己,普善天子知道,只要自己現在就將至善自至滅懷中搶走,讓她在十八歲之前愛上自己就本該是件很輕而易舉的事情才對,只是,自己若是真心愛她,卻本不該如此……
……
……
斷恨和鳶裳一直在西子湖畔的清風細雨飛花散落中遠遠的看著斷橋上的一切,直到看見柳府的乳娘懷中抱著至善小姐在斷橋上拜別了楊少俠轉身匆匆離去之后才終于稍稍的松了一口氣,其實當時若不是有普善天子他在一旁暗中出手相助,這個一介凡體俗胎的楊少俠縱是武藝再怎樣高強,只怕也未必當真能夠那樣容易的自歹人手中順利將至善小姐救回,愛與執念的分別僅止于此,她若真心愛你,就在她身邊精心呵護照料她一生一世,她若真心愛著別人,就一生一世也不要讓她知道你在她身邊,若是當真不管她愛不愛你都要讓她看見你對她的愛,對你的感激愧疚只會讓她一生一世煎熬痛苦,不得幸福快樂,那又怎會是真心之愛,充其量也只是心中一捻瘋魔執念而已……
雖然也有人說,不管你見不見,戀不戀,愛不愛,自己的人在那里,戀在那里,愛在那里,你可以不見,不戀,不愛,但是我卻仍然會永世在你心里,但是這樣執迷癡狂的愛卻又是何必,一個人的傷心兩個人的痛苦,一個人的執念兩個人的罪孽,以普善天子的慧根,自然是不會如此去愛的,西子湖畔的人間四月天里,清風細雨,亂花殘落,斷橋煙雨中那一抹三月桃花般的嬌嫩笑容,已經是他和至善仙子在人世間的最后一段塵緣了,從今以后,他或許就只是杭州城中一個長年借住在云華寺中的小小江湖郎中,在杭州城里依靠替人診治疑難病癥賺些散碎銀兩,交付自己在云華寺中的客房租金和茶飯銀錢,他或許七生七世都會寸步不離的守護在她身邊,但是終其一生一世,她都不會知道這個長年借住在云華寺中的小小江湖郎中,他到底是誰,因為在她十八歲之后,西湖斷橋上的淡青煙水之中,每一次的錯眼回眸,每一次的擦肩而過,他總會用一盞月白青紗將自己的如水容顏給輕輕遮掩起來……
煙云繚繞的天庭仙境,小橋流水的燈火人間,天庭御苑,蓮生五彩,人間四季,花謝花開,但是佛說,終究是幻……
梵音裊裊的極樂凈土,晨鐘暮鼓的山間古剎,西天凈土,花開四季,一花一如來,山寺清凈,古木參天,一葉一菩提,但是,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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