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身在粗麻漁網之中,全身上下被漁網上的真言經咒給箍了個結結實實,半寸難得騰挪動彈,但是因為慕風顏的一時大意,那張嘴沒及時給他堵住,以至于讓這個挨千刀的妖僧隨緣趁此機會口無遮攔的將自己在花神祠中所作所為向師父他老人家一氣抖落個干凈,慕風顏羞愧難當氣急敗壞之下,趁著沈玉真人不備瞬間縱身一躍至隨緣跟前,十根纖纖玉指穿過粗麻漁網雷霆震怒的死死掐在隨緣脖子根上,恨不得似掐死一只卑微螻蟻一般在師父眼皮子底下將他直著脖子掐死之后一腳踢進錢塘江中喂魚,一解自己心頭忿恨。
但是沈玉真人卻飄然轉過身來輕輕將幾根修長玉指輕輕扶在他的白皙玉腕上面,“住手,風顏,”他說,“你可以不喜歡聽他說話,但是千萬記得,咱們三清弟子一生一世拼死守護的,卻恰恰正是天下蒼生隨心所欲口無遮攔的無邊自由,誹謗正法要下十八層地獄那套,你不愛聽,不聽就是,左右這世間也沒幾個人愛聽。”
“真人,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敢則這十六年來,你就是這般教化他的,”
“怎么,不可以嗎?”沈玉真人淡然微笑間輕輕執手褪掉隨緣身上的粗麻漁網,“貧道可并未覺得自己的教化,有哪里是誤人子弟的,”他說,“即是道法自然,事事隨緣,和尚你既然已經隨了佛緣,為何卻還站在這里,不趕緊回轉普照寺中當一天和尚念一天經去。”
“真人,恕隨緣直言,如此縱容偏袒,非是愛護弟子,反而是戕害于他,”他說,“背離世間正法,總歸是件很可惜的事。”
“如此說,世間只有一家正法,其余百家千家都是外道邪法?”他問,“既然這樣,明日貧道就搬出普照寺去,也免得玷污普照寺中的莊嚴正法,”他說。
“真人,隨緣看你是壽星老上吊,嫌命長了,”
“多謝提醒,風顏,”他淡然轉過頭來,“你真的要隨那華蓮仙子回花王山去?”
“師父,你什么都知道了,”一絲無可挽回的傷心絕望,在他一雙清澈深湛的翦水雙瞳中稍縱即逝,一閃而過。
“天意難違,對師父而言,你心中所想,即是天意,”
“師父,若是風顏日后當真做了錯事,會下十八層地獄的嗎,”
“不會,”
“為什么?”
“沈玉的道法,并不比地藏王差些,”
“師父是說,風顏下十八地獄之后,你可以超度風顏,”他潸然垂下頭去,“因為,風顏若是當真犯法,即是師父你也會一劍斬了風顏,阻止風顏再繼續錯下去的,”
“放心,有華蓮仙子在,師父還未必有本事斬你,”
“師父,你真的就這樣放棄風顏了?”他一臉委屈痛苦的眼角間幾乎落下淚來。
“世間因果相續,任誰也難逃脫掉的,”沈玉一念之間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頭上一綰如水青絲,“可還記得三年前為師在去峨嵋山上閉關之前,帶你去象山之中清修時,是如何教化你的?”他問。
“風顏記得,師父你說,仙妖之分只在善惡,魔佛之分只在正邪,千萬不可心存仙妖魔佛之別,立場之爭只在戰場,他日若是天庭與妖界開戰,師父你和風顏自是可在戰場上不容分辯的一劍將眼前妖孽砍死,但是在紅塵人世之中,卻決計不能因為自己是個道士,就隨心所欲的砍殺世間一切看不順眼的仙精妖孽,”他說,“以身份立場裁奪妖孽生死,仙已成妖,佛已成魔。”
“既然如此,華蓮仙子已經在這里等你多時,你卻為何還在此留戀不走?”他問。
“風顏,風顏只是有些舍不得師父,”
“很好,記得日后要是哪一日在花王山上看見師父牌位,不要忘記替師父上幾炷香,燒些紙錢,”他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是天經地義,”他淡然笑笑,“師父當日畢竟還是欠下師兄一條命的,”他說,“天地之間總歸是一切隨緣才好,師父不需要你來等著替師父收尸。”
“師父,十六年授業之恩,風顏永世難忘,只求師父你自己多加保重,既然生死有命,那師父你也不必在這里一個勁的自己尋死。”
“那是自然,貧道從來也不是肯束手待斃之人,不然又豈能在普照寺中茍活到今日,”
“師父,芍藥姑姑她,不會再回去東海龍宮中了,”
“怎么,她要隨你們一起回去花王山上?”
“她本是華蓮的姑姑,自然是要和華蓮一起回去花王山的,”
“這,她現在已是東海龍宮中的龍妃,這不太好吧,”
“沈玉,芍藥的事,還輪不到你管,”只見芍藥仙子氣憤的將手中絲絳狠狠一抖,“沈玉,你的命本該劫天和水禍來取,不必芍藥自己親自動手,但是你的舌頭要是再不老實,可就千萬不要怪芍藥對你不客氣了,”她說。
“師父,聽說湛浪他現在已經被龍王親下口諭送去冷宮之中閉門思過三年,因為芍藥姑姑當日是受龍血要挾被迫下嫁,如今已被龍王下令廢掉太子妃名分,還她自由之身,”慕風顏趕忙在一旁提醒師父,“但是不管怎樣,芍藥姑姑現在再回去花王山上也已經是客人而非主人,所以,姑姑她現在自然不會當真對師父你怎樣的,只要師父你現在立刻閉嘴,不要再說話惹姑姑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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