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天妖界的這幾個皇子哪個也真心不是個能讓人徹底放下心的,但是在仙苑涼亭下面的青石臺階子上乍一看見一臉清俊嫵媚的澈水云瑤嘴角上狠狠叼著一枝純白如雪卻又在花瓣上點點滲落出隱隱血痕的山茶花時,燃燈佛主的眉頭,還是忍不住在溘然之間微微緊蹙起來:
“不知死活的孽障,還不快將善法太子真身放下,仔細因此而枉自葬送掉身家性命?!?
“佛主是說本王嘴里這枝山茶花嗎?”他抬起頭來嗤嗤冷笑,“他四肢經脈已被挑斷,待血痕染盡純白花瓣之時,即是他精血枯竭煙消云散之日?!?
“無妨,只要即刻將他送去瑤池仙泉之中滋養療傷,性命自當無礙,”燃燈佛主淡然搖頭,“青筋斷了也就斷了,待功力恢復之后,他自己自是會施法替自己續接上的?!?
“一個半死的人了,救他作甚?”
“山茶花境雖是無情一脈叛逆,但是若是無端受到侵犯,熾雪統領他,又豈會當真放任不管?”
“師父說的是,云垢即刻就去將太子殿下好生栽種到瑤池仙泉里去?!?
“都當和尚了還這么高興,哼,一個讓人抓去當牛鼻子老道,一個讓人抓來當禿驢和尚,如此茍活保命,真是丟盡了天妖界顏面?!?
“云瑤,快閉嘴,師父他好歹對你有恩。”
“哼,打斷腿給根柺杖的恩情,本王消受不起。”
……
無量光天上的規矩,比起兜率天上來,總是稍稍顯現的要精細嚴格一些,澈水云瑤在無量光天上的身份既然已經是個奴隸,那奴隸壞了規矩,自然要按照對付奴隸的規矩秉公執法,照章辦事,燃燈佛主因為澈水云瑤他來到無量光天上第一天即無端和自己吵鬧頂嘴,因而一怒之下治了他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命令手下差役即刻將他給用捆妖索捆綁起來扔到玄冰水牢冰床上面,一日不低頭認罪,就一日不許放他下來。
云垢深知云瑤自幼脾氣性子乖張暴戾至極,即是在冰床上生生凍死,也未必肯向師父他低一低頭的,他當日在斬妖臺上可是連眉睫都未曾皺上一皺的,這樣下去,豈不是當真要被師父他活活凍死在玄冰冰床上面?
但是,“非是為師心狠,”燃燈佛主在仙苑涼亭之中無奈搖搖頭說,“想必你在斬妖臺前將云瑤領回無量光天當日,就已隱隱嗅覺到他身上淡淡散播出來的那縷茉莉花香了吧,”他問。
“師父,云瑤他天生喜愛在身上擦拭各色香粉,懸掛錦囊香袋,師父若是看不過眼,明日云垢替他好好清洗一下身體即是?!?
“身體上的香粉塵垢可以清洗擦拭,心中那一捻凡心雜念和七情六欲,豈是那般容易就清洗得掉的?!?
“師父,念在云瑤他年紀幼小,慧根尚淺,就開恩饒過他這一次吧?!?
“已經晚了,云瑤他的性命,已經拖不過三五日了?!?
“師父,云垢將幼弟接來無量光天上,可當真不是為了給師父你殺一儆百用的,你可千萬不要太過分了,不然……”
“誰讓他無事將善法太子四肢青筋挑斷之后打回原形叼在嘴中苛虐取樂,”燃燈佛主忍不住淡然嘆口氣說,“只可惜云瑤他年幼無知,根本不知山茶花境一脈皇族生來身內即蘊有對有情眾生攝魂催命的栴蕃毒血,此毒血現已順著他的嘴角滲透進他的奇經八脈,若是沒有山茶花境一脈的獨門解藥,即是法力高深似西天極樂佛主,也一樣救他不得?!?
“山茶花境一脈的獨門解藥,立時去瑤池仙泉之中找善法太子去討來即是。”
“善法太子要三月之后才可恢復人身,云瑤他等得及嗎?莫要忘了,心中凡心雜念越多,旃蕃血毒發作越快。”
“所以師父你一直將他捆綁在冰床上面,讓他身內精血真氣逆沖流轉的稍稍慢些?!彼腥恍盐颉?
“此舉只是拖命茍延之法,難以徹底消弭他身內旃毒,但是至少他多活一日,你就少傷心難過一日,為師能夠幫你的,也就只有這許多了。”
“師父,生死有命,聚散皆緣,云垢依從天命,這就去替云瑤他預備后事去也就是了?!?
“但是,若并非是天命呢?”他問。
“善法太子他現下雖還沒有恢復人身,但是開口說話總是能的,”澈水云垢一念及此,忍不住悻悻蹙起眉睫,“他即無心交出解藥,難道云垢當真要在師父你眼皮底下犯下殺戒不成?”
“你長大了,也懂事了,”燃燈佛主忍不住滿心憐惜的伸手撫在他肩上,“去吧,”他說,“善法太子他的枝葉,又該修剪一下了。”
……
三日之后,云瑤在玄冰冰床上奄奄一息的閉上了自已那雙五兄弟中最晶瑩嫵媚的翦水清眸,燃燈佛主見狀,也只好派人在后園蟠桃林下替他立下一座小小墳塋,墳塋前供奉上些許香花寶燭,幾盞清水羹果,因為人死罪消,因此上燃燈佛主將他以弟子身份下葬,而不是苦役奴隸,澈水云垢悲傷難忍之下,仍舊是一日一日的依照師父吩咐在瑤池仙泉之中仔細澆養照料善法太子真身,直至三月之后,善法太子身內終于真元充沛,得以自山茶花形之中脫胎成人為止。
化成人身之后的善法太子心中自是早已知道澈水云瑤他三月之前即已因為自己的步步設計陷害而在玄冰水牢之中毒發身死,他微微有些內疚,雖然這只小狐精崽子之前在瀾滄江畔一刀一刀挑斷他四肢青筋血脈時心思陰狠歹毒的連眼睛都未曾眨上一眨,但是現下不管怎樣,自己還在無量光天上活得好端端的,但是他卻已經……
善法太子一念及此,竟自是身不由己的恍然漫步到后園蟠桃林下的那座小小墳塋跟前,隨手將一顆清香四散的茉花沐雪丹悄然丟棄在墳塋前面的小小香案上面,心中只是一味的意想著少時澈水云垢他在給幼弟上香時一眼看見香案上的栴蕃毒血仙丹解藥時那一臉暴躁如雷的可愛樣子。
……
七日之后,無量光天仙苑深處,經日里煙水繚繞卻滴水成冰的玄冰水牢前面。
“怎么樣,該吃的苦吃了,該受的罪也受了,現在既然周身被封穴道已經自然沖開,讓你真心低頭向長輩認個錯,當真這樣難嗎?”
“哼,本王為什么要向一個犯戒的和尚認錯?”
“好啊,云垢,聽見了嗎,當日為師在冰床上強行施法替他封閉五蘊六識,逆轉奇經八脈,以逆天假死之法替他拖命茍延至善法太子甘心將解藥丟棄在他墳上那天,在他眼中,倒卻是犯了恁多清規戒律的了,”燃燈佛主無奈笑笑,“敢責為師這一次卻倒是當真成了一次呂洞賓了。”
“師父勿怪,云瑤他自幼嬌生慣養,撒嬌任性慣了,前日里師父你施法將他奇經八脈重新歸元復正,解封五蘊六識之后,卻又存心封了他周身穴道,讓他躺在冰床上整整七日丁點不得動彈,但是又故意沒點他睡穴,讓他整日清醒著在冰床上煎熬時日,雖然偶爾睡一下冰床對云瑤他的法力精進確是也并沒什么壞處,但是云瑤他畢竟還是太過年少氣盛,心中一心以為師父你如此舉動真心只是為了對他嚴加懲罰教訓和挑釁戲弄而已,他氣急敗壞之下賭氣發些脾氣,想來也是該的,云垢現下只是擔心,一旦善法太子發現蟠桃林里那座小小墳塋原來竟是座空墳,少時雷霆暴怒之下,少不得又要在無量光天上大吵大鬧一場?!?
“他卻又有什么可鬧的,”燃燈佛主微微笑笑,“下了玄冰水牢,就是本座的囚犯,本座自己的囚犯,死活難道還要旁人說了算嗎?”
“但是善法太子他,他什么時候才肯離開無量光天上,回山茶花境去……”
“怎么,你怕他作甚?”燃燈佛主淡然笑笑,“但是即是他走了,云瑤他不低頭認錯,本座也不會這么輕易就將他給放出來的。”
“師父……”
“好啦,該罰也罰的差不多啦,左右他現下身子還虛弱疲乏的很,總是這樣在水牢里關著,腿腳確是容易落下又瘸又跛的毛病,你這就將他送去后園中干幾天粗活去勞動勞動筋骨吧,”他說,“這般細皮嫩肉嬌生慣養的,以后在兜率天上吃苦受罪的日子,只怕還長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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