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踏在仙人峰下梵凈古寺斑駁山門外松竹掩映,露水青痕的青石階子上面,逝水憂云的心里始終是冷清清,沉寂寂的,他的心似乎是自師父他懷抱著耽若塵裳轉頭自云棲寺后院中的那棵千年銀杏樹下飛身回歸兜率天上時就已經“格”的一聲碎了,佛前香爐紫煙,栴香渺渺,莊嚴神圣,日日暮鼓晨鐘,心似沉水,梵音清凈,但是栴香燃盡之后,一捻爐中清灰劫燼清冷,梵音清凈之后,心似沉水卻難了六根煩亂,他知道師父已經放棄他了,身為兜率天庭護法圣使的他,到頭來,卻竟自是連兜率天上的斬妖臺都沒資格上……
山門前一個青衣灰袍的掃地僧人,看起來身體清瘦羸弱的很,“想是香火不濟?”他問,“既如此,為何不前去云棲寺中修行幾日,”他說,“那里人頭攢動,嘈雜熙攘的,香火旺盛的很,修行上一年半載的,即可積攢下不少功德香火。”
“施主,多謝好意,貧僧心領了,”掃地僧人連頭也沒抬,“貧僧若是嫌貧愛富,當初卻又為何非要來當和尚?”
“師父,你錯會了意了,”逝水憂云苦澀笑笑,“在下只是覺得,寺院殿堂破敗,僧人羸弱清瘦,佛祖顏面上很不好看,即是千年古剎,自是該金碧輝煌,莊嚴清圣些才好,有了香火銀子,將寺院修繕一新,再裁剪上幾件簇新僧袍,佛祖顏面上也好看些,”他說。
“施主,你迷障了,貧僧修行修的是心,又非是相,修行本為自己正覺了悟,又豈是為了讓佛祖時時贊揚褒獎,如此虛榮執念,非修行人之本。”
“師父,在下……”
“施主,貧僧還要掃地呢,”
“師父,我……”
……
一步一步踏在梵凈寺后院之中一彎凈水蓮花池畔通向七層云善寶塔的青石小徑上面,昔日里那淡青額前一綰三尺青絲半遮半掩之下的一雙翦水清瞳,今日竟自當真是已經于一池清澈蓮水之間萬念俱灰的呆滯混沌起來,曾幾何時,兜率天上的清波碧潭,蓮花凈水之畔,他,一剪驚鴻媚影,容顏似水,青絲被肩,羽衣輕盈,出塵清圣,但是今日,伸手自蓮花池中含悲撈起水中那把神光隱隱,仙氣繚繞的水月菩提弓時,凈水蓮花池中清波碧水之間,浮云掠影之畔,一剪棱角分明,劍眉入目的澈水剪影中,他恍然驚覺到,如今的自己,竟自已經是堪堪淪落成這般衣衫不整,青絲散亂,清眸血染,容顏慘淡的滄桑落魄模樣,昔日靈臺清凈,今遭血淚斑痕,手中一把水月菩提弓,眼前一把熾月翎水箭,這就是師父送給忉利天上的帝釋大人的一個最完滿交代,被封印仙身法力的人拉動水月菩提弓,引動熾月翎水箭,何止是真流逆沖,經脈俱斷,那是要散盡真元,劫燼荼蘼,魂飛魄散的,師父,你卻當真是好狠的心啊……
紅塵劫,恒河畔,水月菩提飛花散,
下黃泉,渡忘川,沉淪六道,清風無怨,
斷塵劍,塵難斷,擦肩回眸江湖念,
云棲寺,舊容顏,六根煩亂,是劫是緣
……
天目山,云棲遠,青石山路幾回轉,
清風洞,松竹掩,一念之差,紅顏血染,
少陽殿,荼蘼軒,前塵舊恨水映蓮,
前世恩,今生戀,此生不悔,煙消云散
……
……
東海上沖天巨浪,狂風暴雨,浪卷船翻,巨浪中,一條翻云覆雨,催風引雷的獨角烏龍,正自沖天巨浪中張開一張尖牙利齒的血盆海口,大嚼大咽著海浪中一切被稱之為凡人的美味羹肴,男人,女人,幼*童,嬰兒,不管是活是死,一律來者不拒,不遠處,舟山之巔的斷云峰上,一臉瘋癲癡狂的離荒大神,正自是喪心病狂的瞪眼看著東海上這條禍世妖龍在他的一聲號令下究竟是如何忠心耿耿的在東海汪洋上呼風喚雨,興風作浪的,舟山之巔的奇峰險崖自天地初分,鴻蒙初判開始,即是以太極八卦之陣亙古傲立塵世,百千億劫,寸步未改,縱是法力無邊如西天極樂佛主,若是在舟山之巔一步踏錯乾坤,也一般是風塵迷障,難得脫身,因此上梵天界中人,平日里自來極少無端下駕舟山之巔閑散游蕩,以免一個不小心被困囚山上,非要低聲下氣的請來三清道祖施法逆轉乾坤,脫身解困不可。
只是現下,逝水憂云心知,少時如何自舟山之巔的斷天崖上逆轉乾坤,脫身解困的事情,自己已經是無需再斟酌思忖的了,因為斷天崖上水月菩提引弦彎弓,熾月翎水箭搭弦上之時,也即是自己身內真流逆轉,經脈俱斷之時,攬弓射月,箭離弦上之時,自己的一介仙體真身,三魂七魄,也盡數都要散了,此身不悔,煙消云散,此心不悔,寂滅真靈,師父,你終是好狠的心啊……
……
……
七日之后,殿堂樓閣似浮云煙海般幽深浩渺,亭臺軒榭在淡青煙水中栴香渺渺的忉利天庭,后園禁苑中一池浮云澈水,碧波千傾的凈水未央池畔……
……
……
“帝釋天,這點面子都不給,你也太小心眼了,”
“佛主,不是本座小心眼子,眾目睽睽之下,你也不能要本座太為難了,”
“怎么,忉利天上的眾神佛仙圣,心中卻都是那般想要瞪眼看老和尚我笑話的嗎?”彌勒佛主嗤嗤笑笑,“敢責老和尚我還當真不知道自己竟自是這般招人討厭,”
“佛主,本座知道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難,但是,總也該給本座個機會好生堵一堵這下界蕓蕓眾生的悠悠之口啊,”帝釋天淡然笑笑,“即是當初貪心受了人間香火,就該付出相當代價,”他說,“可知這三界蕓蕓眾生中唯人間凡夫的香火是最不好賺,”他淡然冷笑,“一日受了他們香火,就好似是一輩子欠了他們的,稍稍行錯一步,即經日里喊打喊殺,云卿這個孩子,當日倒霉就倒霉在一頭栽進了你這老和尚懷抱,這上賊船容易,下來可就難了。”
“帝釋天,本座知道,這天下悠悠之口,該堵自是還要好生堵一堵的,但是云卿這個名字,以后還是不要再提了,”彌勒佛主默然噓口氣說,“本座知道他塵緣難斷,兜率天上未必能夠強留下他,但是現下,本座也只得向水月菩提圣王他,說一聲對不起了。”
“無妨,聚散皆緣,水月菩提圣王他對云卿這個孽障崽子,早已經是心如凈水的了。”
“只怪本座當日太自私了,為了能長久將他留在身邊,自小一味的就只讓這孩子在兜率天上心中清凈如水,無恨無愛的念經,念經,再念經,以至于最后因為對世間人情世態一無所知而一念之差走火入魔,鑄下大孽。”
“佛主此言差了,”帝釋天聽了之后忍不住淡然笑笑,“這孩子所作所為與當日青蓮太子一般無二,但是在世人眼中,青蓮太子因是東宮太子,手握生殺予奪之權,即是殺孽再多,也總是件天經地義之事,但是若是換作旁人,可就不一樣了,逝水憂云之罪,罪不在他是你這老和尚座下弟子,而只在他今時今日,已不再是昔時水月菩提王城中的那個云卿太子,”他說。
“帝釋天,都投胎成一只小黃毛狐貍了還不是罪,雖然是眾生平等,可這孩子這幾輩子遭的罪,也太讓人心疼了。”
“無妨,渡劫歸真,總是要先經歷些三災八難的,”
“既如此,本座就先行告辭了,”彌勒佛主眼看著求情斡旋不成,只得悻悻合掌向帝釋天施禮告辭之后,轉身匆匆趕回兜率天上來,誰想到剛一在后園涼亭中落腳,就看見手下幾個守園侍衛急急上前向他稟奏,“啟稟佛主,玉清清凈天上的兩位使臣,禮部尚書玉面修羅和兵部尚書鬼面邪羅,在御園外已經靜候佛主多時。”
“好啊,本座心中還一味惦記著對耽若塵裳那小孽障崽子先禮后兵,這薩陀羅迦圣皇陛下卻這么不識禮數的一禮一兵同時到了,”彌勒佛主忍不住微微笑笑,“都說玉清清凈天上上的薩陀羅迦圣皇陛下素日里自來以公正無私,執法嚴明自居,誰想到一輪到自己寶貝兒子身上,這性子卻倒是這般快就耐不住的了,”他說,“但是犯了錯總得受點懲罰,不然本座豈不是也一般要勞心費力的去堵什么天下蕓蕓眾生之口了,回去告訴那兩個尚書大人,”他一念之下淡然吩咐手下幾個守園侍衛,“勞煩他們回去轉告圣皇陛下,老和尚這里囚犯待遇很好,珍饈玉肴沒有,青菜豆腐管夠,只是這孩子脾氣執拗的很,一日三餐,好端端的青菜白米飯還嫌棄的很,非要吃什么菠蘿白飯,不然就不吃飯,但是老和尚這里沒有廚子會煮菠蘿白飯的,圣皇陛下若是心疼兒子,從今日起,只管日日派人將菠蘿白飯送去下界天目山上的梵凈寺中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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