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了六月天里,兩個襁褓中的小小嬰孩自是早已經能夠在寶蓮別院之中一張大竹席子上面滿地爬著耳鬢廝磨嬉笑打鬧的了,楹兒的手腳看起來總是要比云提他稍稍機敏靈活一些,一雙清靈靈水汪汪的大眼珠子在卷曲眼睫下滴溜亂轉的也稍稍活潑可人一些,因此上荼蘼她素日里在兩個孩子中也總是更加喜愛撩撥逗弄楹兒一些,逝水憂云眼見之下心中自是沒有十分太過在意,常言道,男兒愛后婦,女子重前夫,青蓮太子是她的初戀,是她在這人世上的第一任夫君,雖然他昔日里在水蓮王城之中待她卻當真不是很好,甚至將她囚禁在被當成冷宮的荼蘼軒中等待生下孩子之后賜死,但是,神仙畢竟是神仙,只要不是魂消魄散真靈寂滅,一切就可以從新再來,生死輪回,對凡人是生死,對神仙,卻一向只是輪回,一個滄海桑田過后,什么也不會變的,什么也不會……
逝水憂云一直想跟荼蘼商量一下寶蓮別院之中這幾月里斷續收容下的身體傷殘的小貓小犬,小狐貍,小刺猬,甚至是小狼崽子的事情,它們之中有些個身體已經痊愈如初,完全可以送到天目山中放生去了,不能自己在天目山上過活度日的那些個小貓小犬,在山下左近村舍農家之中也盡可送人養活,這寶蓮別院中的奶糕酥酪本不是它們的天生吃食,若是一不小心吃上癮了,無法忍受日后沒有奶糕酥酪的日子,卻不是要在這草木繁茂食物充盈的天目山上生生將自己給餓死?難不成還要在寶蓮別院中喂養照料它們一輩子不成?若是這樣,她要何時才能帶著兩個孩子回忉利天上去?
“這就不勞圣使你操心了,”荼蘼在院中涼亭里面忍不住澀然笑笑,“荼蘼早就說過,即是不勞兩個孩子的親生爹爹月月送來金葉子接濟,這兩個孩子荼蘼在下界之中也一般養活得起,”她說,“只是云提他若是自幼在荼蘼身邊長大,日后必定會成為個經日里戲謔捉弄和尚的頑劣孩子,”她忍不住嗤嗤謔笑著回頭瞥了他一眼,“常言道,長江后浪推前浪,這云提他日后戲謔捉弄和尚的本事,說不定可是比云蓮他還要強上不知多少……”
“你放心,等兩個孩子再稍稍長大一些,本座立時將他們給拎到梵凈寺中當小和尚去,”逝水憂云一念之下忍不住淡然笑笑,“云棲寺這里是指望不上了,”他說,“皇帝老子常來的地方,想也清凈不到哪去。”
“胡說八道,荼蘼是忉利天上的散花天女,兩個孩子長大之后,自是要回忉利天上當護法侍衛去,”
“楹兒若是當真想要回去,本座自是攔阻他不得,”他說,“但是云提他,諒來他日后也不敢不聽本座的話。”
“圣使忘記了當日是怎樣一心想要云蓮,云提兩個孩子性命的嗎?”荼蘼一念之間登時忍不住潸然冷笑,“好在這兩個孩子都不是太聽圣使你話的乖順孩子,不然……”
“女人就是女人,一條舌頭就足以要男人命了,怪道這杭州城里的青樓花舫如此之多,想來也未必全都是人世間那些個薄情男子負心郎的錯,”
“但是圣使你卻不一樣,不管怎樣,圣使你終究還是愿意留在寶蓮別院之中向兩個孩子贖罪還債來的,”
“仙子此言差了,”他聽了之后忍不住淡然笑笑,“若說贖罪,當日舟山斷天崖上,本座昔日之罪已經盡數贖盡贖清,”他說,“本座現下經日里這般牽念喜愛他們,自然只是因為他們是本座的親生孩兒,”他說話間竟自是忍不住潸然落下幾滴淚來,“本座現下才知,原來自己的分別心竟自是可以這般大的,”他說,“至少現下,在本座心中,親生孩兒,和天下蕓蕓眾生孩兒相比,多少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那若云提他是個女孩子呢,”她忽然之間十分好奇的瞪眼看著他問,“嫌棄女孩之心,人盡皆有,若是個女孩,圣使你只怕是連看也懶怠多看上一眼了吧,”她說。
“仙子又造口業了,本座眼中何曾有過男女之分,”
“什么,你眼中若是沒有男女之分,那荼蘼現下到底又算是什么?”
“仙子,是本座一時失口,說錯話了,”
“哼,嘴上不這樣說,心中也定然是這樣想的,沒男女之分,卻也沒見你經日里變成個女人去杭州城中招搖現世去,”她說,“沒男女之分,那本宮妝奩中那些個簪環釵鈿和胭脂水粉到底是拿來干什么用的?”她問,“敢責在圣使眼里,本宮還是去和尚寺里當姑子好些……”
“仙子,你聽本座說……”
“還有什么好說的……”
“仙子,本座……仙子,你回來,你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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