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珍長得很好看。
微褐色仿佛蜜糖一般的皮膚,臉上沒有雀斑,只有幾顆小痣,眼睛像杏核,笑起來彎彎的,嘴巴也跟著扯起好看的弧度。
她這么一笑,媒婆都愣住了,過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好,你在家等消息,我這就回去給你安排?!?
她頓了一下,由衷的說,“姐,你家寶珍長的是真好,只要你家寶珍能看上,人家男孩肯定也能答應(yīng)?!?
“那就借你吉言了,回頭能成我一定給你包個大紅包。”李秀琴笑著招呼,“吃飯,咱們接著吃啊?!?
因為促成了這次相親,媒婆吃飯完就立刻說要回城,李秀琴也不阻攔,從家里拿了兩顆雞蛋,推了半天讓人家?guī)ё吡恕?
……
大約過了三四天,蕭家收到了媒婆傳來的消息,說人家男孩答應(yīng)了,就等著蕭寶珍這邊準(zhǔn)備好就可以安排見面。
李秀琴托人回消息,約好第二天就讓兩個孩子見一面。
第二天,大清早的蕭寶珍就被老娘從被窩里拖起來,先是洗頭,洗完頭換新衣裳,從頭到腳打扮了一通。
蕭寶珍看著鏡子里給自己編辮子的老娘,笑道:“娘,不就是個相親,還說不準(zhǔn)成不成的,至于么。”
“我讓你打扮,為的不是今天的相親,是為了讓村里人看看,我姑娘可不是那種拿不起放不下的?!崩钚闱倮浜咭宦?,“不就一個男人,你堂姐愛搶就搶,咱轉(zhuǎn)頭就去跟更好的相親去?!?
蕭寶珍先是一愣,而后忽然就不說話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有李秀琴這么一個灑脫的娘,原身為什么會因為退婚就氣得跳河。
這說不通啊。
沒時間讓蕭寶珍繼續(xù)想,約定的時間快要到了,她揣著介紹信,坐上村里的驢車溜溜達(dá)達(dá)就去了縣城。
到了城里,蕭寶珍也沒多耽擱,直奔鋼廠門口的國營飯店,這就是約好的相親地點。
今天是星期天,國營飯店里生意好的不行,職工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帶著家里人出來搓一頓,店里到處都是亂跑的小孩子和吵嚷的笑聲。
蕭寶珍剛一走進(jìn)去,正好碰見有個服務(wù)員顫顫巍巍的端著一大碗湯走出來。
那湯碗比人臉都大,剛出鍋的,滾燙滾燙的,服務(wù)員本來就端的艱難,這時候還有個小孩子一邊笑一邊往這邊跑,也沒顧上看路,眼看就要撞上去了。
蕭寶珍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小心點?!?
小孩皮的厲害,掙脫了人就跑,倒是服務(wù)員嚇出一身冷汗,看向蕭寶珍的眼神無比感激,“謝謝你啊同志,嚇?biāo)牢伊?,這要是摔了可了不得!”
轉(zhuǎn)頭,服務(wù)員沒好氣的就開罵了,“這誰家孩子啊,不好好看著到處亂跑,磕著碰著又要怪別人!”
服務(wù)員回想了一下還是嚇得汗毛豎立,要是剛才沒有蕭寶珍,她這碗湯摔了得賠錢,里面有一只老母雞呢,價值不菲!
再一個,孩子燙了還得賠錢,不知道有多少麻煩。
因為這一幫忙,向來眼高于頂?shù)膰鵂I飯店服務(wù)員對著蕭寶珍笑了笑,態(tài)度很好的說,“同志,你是來吃飯嗎?今兒我們大師傅做了大肉包子,香著呢。”
“我是來找人的,請問你看見一個單身男孩子了嗎?”蕭寶珍一邊詢問,一邊左右看看。
服務(wù)員一聽,立刻伸手一指,“你看是不是那個?”
蕭寶珍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確實坐著一個小伙子,背對著她,左看右看的,看樣子也是在等人呢。
走過去,蕭寶珍就問,“同志,你是來相親的嗎?”
“是,坐吧?!蹦切』镒诱f著就轉(zhuǎn)過頭,請蕭寶珍坐下。
蕭寶珍坐在他對面,首先打量了這男同志一眼,心里一下子有些幻滅。
果然媒婆嘴里的帥和現(xiàn)實是兩回事,那天吃飯的時候,媒婆把相親對象夸的天上有地上無的,說他長得好,廠子里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帥的小伙子,個頭也高,起碼有一米八。
但眼前的男同志是個大餅?zāi)?,配上一對三角眼,微微斜著的嘴角,不能說他丑,但確實普普通通,往人群扔塊石頭,能砸中三四個長這樣的。
剛才他站起來的時候蕭寶珍也看了一眼,個頭沒有一米八,一米七頂了天。
蕭寶珍對未來對象的樣貌挺挑剔的,第一眼就沒看上。
但她沒表現(xiàn)出來,而是左右看了看,溫聲詢問道:“媒婆呢?”
一般來說,相親的時候媒婆不會坐在一起,但是會在旁邊的桌子坐著,蕭寶珍沒看見媒婆。
那男同志眼睛盯著蕭寶珍,眼珠子都不帶轉(zhuǎn)一下的,干脆的說,“媒婆不在,我們自己聊聊就行了?!?
蕭寶珍心里有點犯嘀咕,媒婆說好了在這里等著她的,居然沒來?
難道她找錯人了?
一時間看向那男同志,“同志,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進(jìn)?!彼f話的時候,眼神依然很露骨的打量蕭寶珍,那種眼神讓人特別不舒服,好像眼前坐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準(zhǔn)備放上貨架的商品。
是來相親的,名字叫高敬,那就錯不了了。
蕭寶珍確定自己沒找錯人,心里就有些失望。
不過這人是媒婆介紹的,得給媒婆個面子,便繼續(xù)坐下去。
“既然是來相親的,那咱們就先互相介紹一下吧?!备哌M(jìn)居高臨下的看著蕭寶珍,語氣還挺高傲,“我也不知道媒婆跟你說了多少,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我是鋼廠的學(xué)徒工,你別看現(xiàn)在是個學(xué)徒,再過一段時間就能轉(zhuǎn)正了,轉(zhuǎn)正以后每個月能拿三十多塊錢的工資,養(yǎng)媳婦和孩子完全沒問題?!?
“學(xué)徒,可媒婆說你是正式職工,職工骨干???”蕭寶珍有些疑惑。
顯然了,高進(jìn)對自己的工作特別驕傲自豪,聽蕭寶珍這么說,一下子漲紅了臉,他覺得蕭寶珍是瞧不起自己。
“媒婆跟你是這么說的嗎?你可別瞧不起學(xué)徒工,多少人爭著搶著當(dāng)呢,等我轉(zhuǎn)了正,早晚也會是職工骨干的?!备哌M(jìn)喝了口水,掩飾尷尬,“那你也介紹介紹自己吧?!?
“我出生農(nóng)村,是農(nóng)業(yè)戶口,目前……”蕭寶珍就說。
剛說了兩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高進(jìn)一口打斷,他差點跳起來,“啥,你是農(nóng)業(yè)戶口!媒婆騙了我!騙我說你是城里人啊!”
“我可是拿供應(yīng)量的城市戶口,怎么能找個農(nóng)村的,沒有供應(yīng)糧,在家吃干飯啊?”
他這話說的難聽,而且一點情商都沒有。
蕭寶珍正好也懶得再跟他廢話,立刻就要起身了,“那今天的相親就算了,我先走了。”
結(jié)果剛動了一下,高進(jìn)又說,“等等,你別走,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有點生氣媒婆騙人,咱們還是再聊聊吧。”
“你不是覺得農(nóng)村的配不上你嗎?還聊什么?”蕭寶珍反問。
在得知蕭寶珍是農(nóng)業(yè)戶口的那一瞬間,高進(jìn)確實覺得配不上來著,但是他看了一眼蕭寶珍的臉蛋,瞬間又心動了。
眼前這姑娘長得真好看??!不大的鵝蛋臉,皮膚雖然不白,但也不黑,個子高挑身材不胖不瘦,看著就是個美人。
就沖著這張臉,高進(jìn)覺得農(nóng)業(yè)戶口也沒啥,畢竟他在城里可找不著這么漂亮的姑娘當(dāng)老婆。
“是我說錯話了,不好意思啊同志,咱們再聊聊吧,我給你道歉?!备哌M(jìn)又說,“你先別急著走,咱們再聊一會,不然這樣我們都沒法跟媒婆交差,就算吹了也得有個理由不是。”
蕭寶珍就坐了回去。
這個高敬雖然情商不高,說的話倒是有幾分在理。
她現(xiàn)在走了,回頭跟媒婆不好說,畢竟在現(xiàn)在的人看來,長得丑和情商太低都不是啥大問題。
她這么走了,說不定會給媒婆留下眼光太高的印象。
蕭寶珍自己不在乎,但還有兩個哥哥呢,得顧忌著點他們。
想到這,蕭寶珍又耐著性子看向高進(jìn),“你還想聊什么?”
高進(jìn)知道自己剛才說話不客氣,惹惱了蕭寶珍,這會兒當(dāng)然要使勁吹噓自己,“其實我剛才就是生氣媒婆騙人,不是瞧不起農(nóng)業(yè)戶口,我這人從來不搞那些的。不過你在農(nóng)村應(yīng)該還要勞動吧,挺累的吧?”
他瞥了蕭寶珍一眼,帶著幾分得意的說道:“嫁給我就不需要再下地勞動了,比你在村里輕松得多,整天呆在家里什么活兒都不用干,享福著呢,以后我轉(zhuǎn)正了,再幫你尋摸一個臨時工的工作,咱們家日子就更好過了。”
“什么活兒都不用干?那洗衣服做飯干家務(wù)呢?這些活兒誰干,你會干嗎?”蕭寶珍饒有興致的反問。
高進(jìn)好像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很是理直氣壯的回了一句,“誰家大老爺們干那些的,而且那不都是捎帶手兒的事情嗎?你順手就能做了。”
他看了蕭寶珍一眼,眼神貪婪的從她漂亮臉蛋上刮過,這才說道:“洗衣服做飯都是捎帶手的事情,干了也不費事,嫁給我以后,最重要的事情是生孩子,傳宗接代了。所以我們結(jié)婚以后你啥都不用干,就專心生孩子,我都打算好了,最少要生兩個男孩,三個最好,生完孩子你就在家?guī)Ш⒆?,還有一點我要提前跟你說清楚,跟我結(jié)婚以后你不能把咱們家里的錢拿回去接濟(jì)娘家,這是絕對不允許的,嫁給我就是我家的人了,不要搞吃里扒外那套。”
接下來他就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在蕭寶珍看來都是廢話,什么女人出嫁以后就是丈夫家的人了,不能一心惦記娘家,又說生兒子比生女兒好,生女兒沒用,以后都是別人家的,生兒子才能傳宗接代。
“同志,你嫁給我日子可比在村里好多了,怎么樣?要不我們開始談?wù)劷Y(jié)婚的事情?”高進(jìn)說了半天嘴都干了,停下喝口茶,看了蕭寶珍一眼。
他看著蕭寶珍,越看越滿意。
雖說是個農(nóng)業(yè)戶口,但蕭寶珍長得多好看啊,嫁給他以后生的小孩肯定也好看。而且村里姑娘都能干活,結(jié)婚以后洗衣服做飯什么的肯定是一把抓,還能幫他照顧小孩,他啥都不用操心。
這么一想,高進(jìn)心里頭火熱,恨不得連小孩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再看蕭寶珍笑瞇瞇的,高進(jìn)心里就更興奮了,恨不得立刻把新媳婦娶進(jìn)門,根本沒想過人家可能不同意。
他于是清了清嗓子,有點居高臨下的看向蕭寶珍,“我下個星期天去提親,你沒意見吧?到時候我買兩斤糖,提一斤肉過去,彩禮……”
他沉吟一聲,認(rèn)真思考,“彩禮就六塊錢吧,你別覺得少,你是農(nóng)業(yè)戶口不能跟城里姑娘比的,我這個條件在你們鄉(xiāng)下已經(jīng)算很不錯了,就這么著,你還有啥要補(bǔ)充的嗎?”
蕭寶珍依然笑瞇瞇,撐著下巴,看著高進(jìn)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猴子,“有。”
“你想說什么?我都這么有誠意了,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备哌M(jìn)皺了皺眉,有些不高興。
蕭寶珍掃他一眼,誠懇的說道:“我建議你先回家找個鏡子照一照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