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穎達(dá)聽著院墻外的對話，喃喃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事太過莽撞。”岑文本道：“老夫子，我等先解了眼前之圍，再論對錯。”院墻外傳來了慘叫聲與怒罵聲，顯然是文武雙方開始動手了。
朝中向來文武不和，現(xiàn)長安城中，文武雙方大打出手，場面之大從官學(xué)署一路打到了國子監(jiān)，甚至牽連了平康坊，一時間好不熱鬧。
最后還是尉遲恭帶著左右武衛(wèi)平息了此次動亂。見外面沒了動靜，岑文本重新打開了大門，此刻門前只有三兩官兵正在訓(xùn)斥鬧事的人。
孔穎達(dá)見狀道：“看來此等官學(xué)事業(yè)才是社稷的重中之重，不論武人文人，都要修生養(yǎng)行才是。”長安城因?yàn)檫@件事鬧個不停，李世民帶著一大家子早早就到了驪山。
張陽和李玥一起來村口迎接。李世民下了馬車，朗聲道：“長安城傳來了急報。”
“急報？莫非是東宮太子造反了？”被李世民直勾勾盯著，張陽尷尬一笑，
“東宮勢單力薄，想來也不會作亂造反，就算是作亂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依舊被皇帝盯著，還有媳婦詫異的目光，張陽再次解釋：“我就是隨口一說活躍氣氛。”翁婿倆人一見面就不是什么好話。
長孫皇后笑著打圓場，
“陛下，別讓父皇等著急了。”李世民揮袖道：“隨朕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群弟弟妹妹。
張陽跟在后方，
“那陛下剛剛說是長安城有急報，到底是何急報？”
“還是因?yàn)槟愕念}，現(xiàn)在長安城文人武人在街道上大打出手。”
“怎么會這樣？”李世民板著臉一邊走一邊講，
“衛(wèi)府與諸多文人鬧個不休。”
“臣很不解。”
“你有何不解？”
“是這樣的，我的題目是交給李大亮將軍，怎么會讓其他衛(wèi)府與諸多文人知道了。”李世民的臉色越加陰沉，腳步快了幾分。
張陽不解地回頭看了看李麗質(zhì)和一群弟弟妹妹，一群還是眼神示意自己不知道。
李玥見狀明悟了幾分，沒有說破。強(qiáng)國強(qiáng)軍一直都是皇帝的目標(biāo)，富國富民，一切為了大唐的富強(qiáng)，是皇帝的畢生愿望。
他當(dāng)然希望天下所有英才都為了大唐富強(qiáng)事業(yè)做努力。將這道題拿了出來，交給了三省六部？
然后被長安城眾多人知曉之后，文武兩邊動手了？要說大唐的民風(fēng)彪悍，民風(fēng)尚武，武人豪邁，文人也不是好惹的。
光是從朝堂上打架的架勢就可以看出來，文武雙方打架的事情不少見。
就連太極殿文人和武人都會打起來，更不要說在坊間了。張陽長長一聲嘆息，
“看來以后的大唐文人武人之間的隔閡更重了。”跟著皇帝與皇后帶著一群弟弟妹妹來到了太上皇李淵的住處。
李淵正在和歐陽詢下棋。李世民和皇后行禮，
“父皇。”這太上皇李淵先是板著臉，見到一群孩子圍了上來，一聲聲喊著皇爺爺，這老人家的臉上終于有了笑容。
張陽向歐陽詢也行禮。歐陽詢回了一禮，默不作聲地離開。李世民問著太上皇的身體狀況，經(jīng)過這大半年的修養(yǎng)，李淵的身體好了不少。
戒酒之后，在驪山清心寡欲，平時打打太極，與村子里的孩童玩。實(shí)在是閑著沒事干，看看書種種地，生活悠然自得。
李玥要照顧弟弟妹妹，張陽站在院前。
“你出的題很好，朕也喜歡。”皇帝的話語從身后傳來。張陽笑道：“當(dāng)年老師出題的時候，我看過這道題，便記下了。”
“哦？是嗎？什么時候的事情？”
“想不起來了，總之都是為了家國天下，我們生于天地間當(dāng)然要以身作則，生活在這個時代總要有自己背負(fù)的使命，這個使命有大有小，小的可能是家長里短，往遠(yuǎn)處看就是家國天下，陛下以為呢？”
“若是人人皆是如此，朕的大唐何愁不強(qiáng)大？”張陽笑著點(diǎn)頭，
“陛下若能保持這般勵精圖治，這大唐一定會強(qiáng)大的。”李世民往前走了幾步，張陽也跟上腳步，
“其實(shí)陛下不該這么著急給將這個題呈給所有人。”李世民冷哼道：“你是覺得朕做錯了？”張陽揣著手抬首道：“陛下，因?yàn)樽鲥e些許事情，被言官拿出來舉一反三的議論還少嗎？”
“以前陛下也是做大哥的，帶著兄弟們打天下的大哥，做大哥當(dāng)然要說一不二，眾多綠林好漢，江湖游俠聽了號令聞風(fēng)而動。”李世民想起了當(dāng)年，那時候確實(shí)風(fēng)光無限。
張陽又道：“可是做皇帝就不一樣了，但凡做了一些錯事，被人拿出來舉一反三的事時常有。”
“你休要因?yàn)檫@事給朕舉一反三。”
“那陛下這次來打算什么時候回去。”李世民找了塊路邊的干凈石頭，
“住兩日，除夕前就回宮。”張陽也在一旁坐下來，
“洛陽已經(jīng)開始收網(wǎng)了。”話語剛說出來，李泰匆匆而來，
“父皇，起居住處都已安排好了。”
“嗯，有勞你費(fèi)心了，去見見你母后。”
“喏。”等李泰走入院中，李世民又開口道：“此番洛陽經(jīng)營了許久，你可以從中收獲多少銀錢。”
“來來回回運(yùn)送幾趟，要是順利的話，不會少于五十萬貫。”皇帝的臉上帶著苦澀的笑容。
聽到這個數(shù)目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無奈與諷刺，朝中用度處處緊張，就連出兵都要精打細(xì)算。
朝堂窮得都快揭不開鍋，還要靠著孩子們的姐夫來維持。地方豪強(qiáng)藏富，動輒數(shù)十萬貫。
莫大的諷刺。大唐立足至今北征突厥，開辦科舉，御敵西域就這些，幾乎就掏空了家底。
而那些地方門閥卻能過著如此富裕的日子。整日酒池肉林。
“這一次洛陽所得，都是你的。”
“我會將這筆錢用于建設(shè)，屆時會將建設(shè)成果也分給朝堂。”
“如此甚好。”李世民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帶著不滿與些許仇怨，
“朕想要抄沒他們的家底。”張陽拱手道：“陛下，孫少卿就在洛陽，既然陛下要錢又想要解決世家，我倒是有個想法。”君臣之間雖然不和睦，不過在世家沒有倒下之前，倆人的目標(biāo)都是一樣，都想要扳倒這些舊門閥。
世家門閥盤踞一方，一旦政局不穩(wěn)，他們就會割據(jù)，甚至找個由頭揭竿而起。
若是社稷穩(wěn)定，他們就會將手伸向朝堂，一步步蠶食權(quán)力，從而成為他們的吸取社稷土壤的養(yǎng)分來壯大自己。
歷朝歷代以來這幾百年的世家都是這么做的。而世家更是會培養(yǎng)他們自己的讀書人，但凡其中一個有所成就，他們就會將這個人牢牢控制住，從而成為朝堂的喉舌，甚至?xí)樗伮罚屵@個人盡可能往上爬。
也就是高士廉離開朝堂之后，許多當(dāng)年的舊臣也都離開了朝堂，其中不少支持李建成的士族老臣。
盧承慶就是其中一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貶河西做苦力了。顏師古也是一個，此人被流放，現(xiàn)在也不知死活。
張陽在一旁坐著搖著手中的蒲扇，
“只要他們?yōu)榉亲鞔酰芯陀胁闆]他們家產(chǎn)的由頭，只要陛下肯拿住那些世家子弟，就可以有一筆不菲的收入。”
“陛下心里是這么想的，趙國公提出要暫且放過那些世家子弟，在陛下的心里肯定是不愿意，而且一定會想我在洛陽經(jīng)營了這么久，若是就此放過他們，會導(dǎo)致我之前的布置前功盡棄。”
“將我放在趙國公的對立面，讓我在朝中樹敵，這樣一來形勢就會明朗很多，若是事情失敗了，陛下可以貶黜我，甚至殺了我以儆效尤，撫平世家的怒火。”
“從而再讓之前勸說陛下放過世家子弟的趙國公去安撫，事情擺平之后，對陛下沒有任何影響。”
“要說長孫無忌是一只老狐貍，陛下才是歹毒，利用老狐貍的心思，來保持朝堂平衡。”張陽笑著，
“陛下真是圣人吶，好事壞事都做了，借此拿下了我，還能拿下驪山的一切成果，到頭來所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此間算計(jì)謀劃，臣佩服。”
“若是臣成功了，陛下能夠查沒一筆豐厚的家產(chǎn)，甚至提著刀子揮向世家，至此世家不敵，天可汗之名響徹中原四夷，不論誰勝誰負(fù)，陛下都會是那個贏家。”
“朕的心思都被你揣測出來了，倒是讓朕無話可說了。”李世民沉聲道：“那你現(xiàn)在作何打算？”侍奉皇家的宮人走入村子里，村子里的小狗大狗紛紛叫喚著，警惕著入村的這些陌生人。
張陽看著這一幕深吸一口氣，
“魏王殿下將白糖秘方交給陛下了嗎？”
“當(dāng)然。”
“那陛下準(zhǔn)備制白糖嗎？”
“那也是當(dāng)然的。”張陽突然笑了，
“陛下，以后驪山不會再生產(chǎn)白糖，而白糖之名已經(jīng)傳遍了洛陽乃至河南河北，若是陛下拿出了白糖那么世家皆會知道白糖出自陛下之手，此間仇怨如何能輕易化解。”李世民原本自信的神情僵住了。
“朝中缺錢，白糖確實(shí)有巨大的利益，陛下只要制出白糖，拿出去賣便可以得到豐厚的利潤，但若無法鏟除世家勢力，那么世家就會一直將陛下視為仇敵，這等仇怨他們會記很久。”
“除非陛下拿著白糖的秘方永遠(yuǎn)不生產(chǎn)，只能干看著卻不能為自己所用。”李世民突然站起身，呼吸沉重瞪眼看著這個女婿，
“你算計(jì)朕！”
“是陛下先算計(jì)我的！”
“你以為你是誰？你跟著張公瑾學(xué)了些皮毛，現(xiàn)在連朕都要算計(jì)，將臟水潑給朕！”
“是陛下自己收下的秘方，誰強(qiáng)迫了？拿到秘方的那個晚上高興得睡不著了吧。”張陽緩緩站起身，
“臣失禮了，陛下見諒。”李世民瞪著眼，聽著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四周很安靜，只有院子里傳來的歡聲笑語，孩子們正在與太上皇玩鬧。
“你混賬！那些話都是你自己說的，朕從來沒有這么想過要如此對付你。”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是朕的女婿，玥兒是你的妻子，你待那些孩子視如己出，你卻一直防著朕！”李世民咬著牙，壓低了聲音。
不多時，李麗質(zhì)和李治一起出來了，還有東陽也乖巧地推著小車，小車上裝滿了皇爺爺送的吃食。
孩子們的笑臉在眼前張陽又道：“我之前也從來沒有要這么對付陛下，我只是將秘方送給陛下而已，從未多想。”孩子在面墻，李世民突然又笑了，
“你與朕一直都是一條心的，將你當(dāng)自家人，往后這些孩子也就是你的弟弟妹妹。”
“陛下說的是，臣以后一定會照顧好他們的。”李麗質(zhì)聽父皇與姐夫的對話，神情都是高興的笑容，一家人和和睦睦比什么都好。
君臣間的神情上都有笑容，多好！這么多孩子歡聲笑語地走出來，只有李泰注意到父皇的笑容底下藏著森冷的殺意，姐夫的神情上帶著一絲警惕。
翁婿像是而笑，這笑容是帶著刀子的。李泰感覺到嵴背一陣發(fā)寒，太可怕了。
張陽送走了李世民一家子，再與太上皇告別。與媳婦走回住處，她轉(zhuǎn)頭看向驪山，
“真想現(xiàn)在就住在新家，以后弟弟妹妹來驪山，還要給他們多建幾間宅院。”
“等我將排水渠修繕好就能住了，往后無論刮風(fēng)下雨，我們的新家都可以屹立不倒。”李玥好奇道：“剛剛夫君和父皇在院外說了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說我們一家人要好好相處，要我照顧好弟弟妹妹們。”
“當(dāng)真？”張陽溫和地笑著，
“你看我真誠的眼神。”
“一點(diǎn)都不真誠。”牽著媳婦的手，張陽低聲道：“你知道嗎？有了足夠的實(shí)力，才能與人坐下來談條件，如若不然只能接受他人的宰割。”
“所以夫君一直都不放棄火器的專研？”李世民來到李泰安排的住處，還是原來地方，看得出這里一直有人在收拾。
李麗質(zhì)幫著母后收拾衣物，
“剛剛父皇和姐夫在院外都說了什么？”看著女兒，李世民笑道：“你姐夫說了，往后等你們長大了，也可以住在驪山，都是一家人不用生疏。”
“是嗎？姐夫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李世民背過身笑容又凝固在了臉上，等下午時分皇后帶著孩子們離開。
憋在心中許久的怒火終于在皇帝心中爆發(fā)，
“豎子！膽敢要挾朕。”李世民氣到發(fā)瘋，打砸著眼前的東西，
“你覺得朕會怕你？早晚要將你吊死在承天門前，你個混賬，你個卑鄙小人……”王公公站在一旁，看著陛下的怒火一陣無言。
“朕是天可汗！朕受萬人敬仰，你個三張臉，兩顆心的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