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灼說是要守歲,可窩在矮榻上坐了一會兒,就開始打盹。
他犯困的時候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像個被困意綁架了的小貓,看著乖順又可愛。
于景渡坐在不遠(yuǎn)處看著他,見少年那雙漂亮的眼睛漸漸變得迷蒙,眼皮像是一扇將閉未必的門,猶猶豫豫半晌,終于慢慢放棄了掙扎,徹底合上,
不一會兒工夫,容灼便歪在矮榻上沒了動靜。
待他呼吸漸漸變得均勻,于景渡才起身走到矮榻邊蹲下。
殿內(nèi)點(diǎn)了炭盆,還算暖和。
容灼睡著了之后,白皙的面上帶著點(diǎn)薄紅,看著很是誘人。
于景渡抬手在他面上虛虛撫了一遍,拇指慢慢下落,按在了少年漂亮的薄唇上。
他指腹的薄繭慢慢擦過唇瓣,惹得容灼有些微癢,無意識地抿了一下唇,而后伸出舌尖在唇上舔了一下。
容灼溫?zé)岬纳嗉饪焖俨吝^于景渡的指腹,惹得他氣血上涌,一顆心像是被人下了蠱似的,隱約有些要失控的趨勢。
于景渡不敢放任自己內(nèi)心的渴望繼續(xù)蔓延下去,忙收斂了情緒,慢慢將少年從矮榻上抱起來,放回了自己的榻上。他輕手輕腳幫容灼將外袍脫了,生怕把人弄醒。
大概是因?yàn)楸蛔永镉行?容灼擰著眉翻了個身,一手抱著于景渡的手臂便不松開,將對方當(dāng)成了人形暖爐。于景渡無奈,只能脫了外袍鉆進(jìn)了被子里,主動幫他暖被窩。
容灼感覺到身邊多了個暖烘烘的東西,很主動地湊了上來,手腳還無意識地胡亂蹭著,想找個舒服的姿勢。
于景渡手臂箍住他亂蹭的手,將人困在懷里,懷中人倒也聽話,很快就不亂動了,腦袋拱在他頸窩滿足地又睡熟了。
不過于景渡很快發(fā)現(xiàn),懷里的人是不動了,但他自己內(nèi)心的蠢蠢欲動卻沒有停止。
懷里抱著肖想已久的人,鼻息間滿是對方熟悉的淡香味,就連少年均勻的呼吸落在他頸側(cè)仿佛都成了某種撩撥。
于景渡嘆了口氣,對自己某部分失控的身體很是無奈。
他下巴在容灼毛絨絨的發(fā)頂蹭了蹭,又在上頭落下一個吻。
而后,他心中忽然生出了點(diǎn)瘋狂的念頭……
于景渡像是著了魔一般,一手慢慢抬起容灼的腦袋,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了少年的額頭。
他想,他或許可以在少年身邊,偷偷地紓解一下。
就算只是看著對方,聽著那清淺的呼吸聲,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極大的滿足了。
兩人鼻尖相觸,呼吸交錯,令于景渡生出了點(diǎn)兩人正在親吻的錯覺。
他呼吸漸漸變得凌亂,亂得幾乎有些不受控。
但是很快,他心中又生出了一種強(qiáng)烈的愧疚感。
容灼太干凈了,干凈地像是一張白紙,絲毫未曾著墨。
這么干凈純粹的人,不該被他這么對待。
于景渡像是驟然驚醒了一般,掀開被子起身快步出了寢殿。
容灼對此一無所知,他翻了個身沒摸到自己的人形暖爐,只能委委屈屈窩在對方體溫尚未褪去的地方繼續(xù)睡了。
而于景渡,則在外頭吹了好久的冷風(fēng)。
后半夜,他也沒敢再回去睡覺。
他暗暗想著,在京城眼線太多,不好太放肆。
待離開京城,說什么也得讓小紈绔知道他的心思。
不然再這么下去,他遲早要發(fā)瘋……
第二天一早,黎鋒便來匯報(bào),說容慶淮已經(jīng)被接回來了。
于景渡眼底帶著點(diǎn)青黑,看起來像只憋了火卻無處發(fā)泄的雄獸。
“知道了?!庇诰岸傻?。
“容大人就在殿外呢,說是要給您拜個年?!崩桎h道。
于景渡沉默了半晌,看了一眼內(nèi)殿的方向,開口道:“讓他進(jìn)來吧?!?
黎鋒聞言便出去將人請了進(jìn)來,容慶淮一見于景渡,忙朝他行了個禮說了些吉祥話。
“容大人,坐下喝杯茶吧?!庇诰岸沙亓硕Y,態(tài)度十分客氣。
容慶淮不疑有他,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了茶桌對面。
“容灼還沒起呢,昨晚守歲守到半夜,累了?!庇诰岸蔂钏茻o意道。
容慶淮從他這話里無端品出了點(diǎn)異樣,卻又無從細(xì)想到底是哪里有問題。
或許是那句“還沒起”,又或許是那句“昨晚守歲到半夜”,總之這話一聽就覺得有點(diǎn)怪。
“昨晚的事情黎鋒朝容大人提過吧?”于景渡問。
“黎將軍提過幾句?!比輵c淮道:“殿下當(dāng)真是好謀算,這回陛下對太子應(yīng)是失望透頂了。”
于景渡給他斟了茶,不疾不徐地道:“本王過幾日就要動身去豫州了。”
“殿下終究還是決定了要去……”容慶淮對他這決定似乎并不意外。
他上回提醒對方躲著,是出于他的判斷。
可他也知道,宴王殿下不是個會聽人擺布之人。
若于景渡想做的事情,旁人勸再多都是無益。
“豫州的形勢容大人想必也想得到,若本王不去,還有誰能去呢?”于景渡道:“總不好再派個草包去將事情搞得一團(tuán)糟,到時候受苦的可不是你我,而是豫州的百姓。”
容慶淮聞言頗為動容,“殿下所言極是,倒是下官狹隘了。”
“不過此番有件事情要同容大人商量?!庇诰岸傻?。
“殿下但說無妨?!?
“本王此番想帶著小灼一起去豫州?!?
容慶淮一怔,第一反應(yīng)是為什么宴王殿下對容灼的稱呼突然變成了“小灼”,第二個反應(yīng)才是,宴王殿下為何要帶著容灼去?
“殿下為何……會有此打算?”容慶淮強(qiáng)忍著滿腹狐疑,問道。
“不放心他留在京城。”于景渡道:“而且本王此去豫州,恐怕要待一段日子?!?
容慶淮擰著眉琢磨了半晌,總覺得于景渡這話里有未盡之意。
尤其是那句恐怕要待一段日子,他不明白這和容灼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宴王殿下從前在邊關(guān)不都待了好幾年嗎?
去豫州多待些日子有什么稀奇?
“殿下……”容慶淮到底是見過風(fēng)浪的,他心中諸多疑問,開口時語氣卻很平靜,“非是下官為難殿下,只是豫州之行多有變數(shù),犬子既非習(xí)武之人又不懂軍中之事,恐怕幫不上殿下的忙吧?”
“容大人是怕他有危險?”于景渡道:“那本王不得不提醒容大人,一旦本王離開京城太久,京城對于他來說,可能會比豫州更危險?!?
于景渡這話其實(shí)加了點(diǎn)危言聳聽的意味的里頭,但容慶淮聞言卻不由想起了此前他送容灼母子出京的那一次。當(dāng)時若非容灼機(jī)靈,他們一家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團(tuán)聚。
這么一想,于景渡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將人留在京城,若真有萬一,他是護(hù)不住的。
就在容慶淮猶豫不決之時,內(nèi)殿突然傳來了一陣窸窣。
不多時,穿著寢衣的容灼揉著眼睛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
少年應(yīng)該是剛睡醒,目光還帶著幾分茫然,看到容慶淮時一怔,“爹,你回來了?”
不等他清醒過來,于景渡轉(zhuǎn)頭柔聲道:“先去洗把臉,一會兒讓他們把早飯送過來?!?
“好。”容灼吸了吸鼻子,乖順地轉(zhuǎn)身跟著王府的家仆去洗漱了。
容慶淮看著自家兒子的背影,表情幾經(jīng)變換,最終定格在了一個很讓人難受的表情上。
他之前不是沒聽過自家兒子在花樓的“壯舉”,也聽過容灼好男風(fēng)的傳聞。但先前他心里一直裝著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也沒空理會兒子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可他從未想過,容灼竟然能和宴王殿下搞到了一起。
容灼一大早衣衫不整從對方床上下來,宴王殿下又說了那么耐人尋味的話,任誰也沒法不想歪!
這么一來,容慶淮先前的許多疑惑倒是解開了。
他此前問過容灼,為何好端端地要卷進(jìn)宴王的事情里來,這畢竟是公然和太子做對的事情,若宴王最后輸了,那就算是有去無回了。
但容灼當(dāng)時并未朝他直言。
如今容慶淮卻懂了,若是兩人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那就說得通了。
“容大人,事已至此你我都沒有退路可言了。”于景渡道,“不管是本王還是容灼,都只能往前走,您說是吧?”
容慶淮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久久沒有應(yīng)聲。
他還能說什么呢?容灼顯然早就一頭載進(jìn)去了,身家性命都賠上了。
別的不說,單憑兩人這一層關(guān)系,于景渡一走,容灼就會成為太子拿捏宴王的把柄。
這么一想,容灼確實(shí)跟著于景渡更安全。
至于容慶淮,他不高興也罷,反對也罷,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都不可能和于景渡翻臉。
因?yàn)樘由星椅磸U,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他們不能前腳得罪了太子,后腳又和宴王翻臉。
換句話說,他就算想反對,也得等事情塵埃落定之后。
“他既沒有功名,又不懂行伍之事。”容慶淮道:“殿下想帶著他,總要給陛下一個由頭吧?”
“容大人放心,本王都想好了?!庇诰岸傻溃骸按饲氨就趺巳ゲ樵ブ莸陌缸訒r,容灼曾提出過讓他舅舅家的商隊(duì)協(xié)助。此事父皇并不知情,我會用這個借口說服父皇,讓他同意我?guī)е葑埔黄鹑ピブ荨!?
畢竟私兵營的事情太過復(fù)雜,只要于景渡提出有理有據(jù)的理由,皇帝定然會同意。
再加上經(jīng)歷了昨晚的事情,皇帝應(yīng)該也不會再懷疑于景渡有私心。
“本王會朝父皇說,此事是容大人提出來的,讓父皇覺得容大人是想在這件事情上立功。”于景渡道:“還望容大人包涵?!?
容慶淮嘆了口氣道:“殿下怎么說都無妨,下官只希望,殿下能安然無恙地將犬子帶回來。”
“容大人放心。”于景渡并沒有給他什么口頭的承諾,只起身朝他認(rèn)真行了個禮。
容慶淮起身回了他一禮,轉(zhuǎn)身告辭。
然而他剛走出幾步,又頓住了腳步。
“下官可否求宴王殿下一件事?!比輵c淮表情有些悵然地道:“待事情結(jié)束……”
“容大人?!庇诰岸珊鋈淮驍嗨溃骸氨就踔滥阋f什么,此事恕我不能答應(yīng)你,但你可以放心,等事情結(jié)束后,我可以讓他自己選。若他想走,我絕無二話。但若是他不想走,誰也不能勉強(qiáng)他?!?
于景渡說這話時,目光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威壓。
“可是將來……”容慶淮道:“你讓他如何自處……難道跟一堆女人爭寵嗎?”
“容大人?!庇诰岸沙聊似蹋氨就跞缃癫还苷f什么,只怕你都不會安心,何不等到了那一天再看呢?那個時候若晚輩做得不好,您大可以拿出做長輩的威嚴(yán)來?!?
他最后這句話巧妙地轉(zhuǎn)換了稱呼,用了“晚輩”和“長輩”這樣的字眼。
容慶淮是個聰明人,自然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只是這一刻,就像于景渡說的那樣,無論他說什么容慶淮都不可能安心的。
容灼洗漱完出來之后,容慶淮已經(jīng)走了。
他倒是沒多想,只當(dāng)自家老爹過來只是循例朝主人家拜年罷了。
畢竟他們父子寄住在宴王府,大年初一過來問候總是個禮數(shù)。
“你去豫州的事情,你爹同意了?!庇诰岸呻S口道。
容灼一怔,“他沒說什么?”
“讓我好好照顧你?!庇诰岸傻馈?
容灼聞言也沒再多問,他這會兒徹底清醒過來,想起昨晚的事情倒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了,“我昨晚睡著了,是不是打擾殿下休息了?”
“沒有?!庇诰岸傻恍Γ皬那坝植皇菦]一張床睡過,沒什么打擾的?!?
容灼看著他眼底的那抹青黑,心道這看著明顯就是半宿沒睡的樣子啊。
“往后若是遇到這種情況,殿下將我叫醒便是?!比葑频?。
“往后去了豫州,只怕更要無分彼此,不必計(jì)較這么多?!庇诰岸蓱B(tài)度坦然地道:“先吃早飯吧,一會兒我讓人送你回府一趟,朝你母親拜個年?!?
容灼聞言突然想起來,于景渡的母親在對方少年時便去世了,想來他應(yīng)該很想她吧?
念及此,容灼便道:“殿下今天做什么?大年初一也要忙嗎?”
“還真被你猜對了。”于景渡吩咐人將早飯呈上來,一邊陪著容灼吃早飯一邊道:“要去豫州了,這些日子有的忙。你若是在府里覺得無趣,我讓黎鋒帶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有沒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容灼問道。
于景渡一怔,顯然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他本想說讓容灼不必操心這些,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改了主意,“你若是不嫌無趣,可以陪著我,不過一會兒還是回府先朝你母親拜個年。”
“好?!比葑坡勓悦Υ掖液攘送胫啵憧觳交胤繐Q衣服去了。
早飯后,于景渡讓人送容灼回了一趟容府,又讓人備了些禮一起帶過去。
晌午容灼便回來了,還帶了容母親手做的春卷。
于景渡正在書案邊,一手拿著一份文書,另一手提筆在寫著什么。
“殿下,我娘說讓你一定要嘗一嘗?!比葑茖⑹澈写蜷_,端著春卷放到了于景渡面前。
于景渡抬眼一看,暗道容母還挺有心。
“好,我一會兒吃?!庇诰岸蓻_他一笑,轉(zhuǎn)而朝身邊的黎鋒道:“豫州營這個姓劉的副將,上次你去豫州的時候,是不是聯(lián)絡(luò)過?”
“是。”黎鋒忙道:“豫州營這邊有陛下的圣旨,他們配合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
“嗯,現(xiàn)在要考慮的是極端情況?!庇诰岸傻溃骸叭f一真打起來,豫州營只怕未必夠用?!?
于景渡說著一抬頭,發(fā)覺容灼還立在一旁,正眼巴巴看著自己。
“春卷快涼了?!比葑菩÷暤?。
于景渡略一挑眉,“我手都占著呢,要不你喂我吃?”
容灼聞言忙一溜小跑去找了雙筷子回來。
于景渡看著他手里的筷子,表情稍稍有些失望。
“來?!比葑茒A了個春卷放到他嘴邊,于景渡別別扭扭咬了一口,評價道:“告訴容夫人,春卷味道很好?!比葑坡勓砸恍Γ瑢⑹O碌囊话胗炙偷搅怂炖?。
“這兩處州府,距離豫州都不算遠(yuǎn),如果需要調(diào)城防的兵過去,應(yīng)該兩三日就能到?!崩桎h道。
于景渡又咬了一口容灼遞來的春卷,搖了搖頭道:“城防的兵雖然不需要兵符就能調(diào)遣,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先不考慮調(diào)兵的問題,免得惹父皇猜忌?!?
容灼聽得入神,問道:“陛下不是已經(jīng)很信任殿下了嗎?為什么還會猜忌你?”
“信任是一時的,猜忌隨時的?!庇诰岸商ь^,便見少年夾著一只春卷放到自己唇邊咬了一口。
覺察到于景渡的視線之后,容灼有些心虛,忙將筷子上剩下的一半又遞到了于景渡嘴邊。
他方才純粹是看于景渡吃得香饞了,但是被對方看到以后,又怪不好意思,全然忘了自己送過去的是自己咬了一半的。
于景渡像是怕他反應(yīng)過來似的,快速將被他咬了一半的春卷叼走了。
一旁剛要出言提醒的黎鋒,眼睜睜看著自家殿下迫不及待將容小公子吃過的春卷吞入口中,看那神情好像還挺怡然自得。
他真的不理解……
“咳!”于景渡吃得太急,險些被自己噎到,過后他朝容灼耐心解釋道:“他在那個位子上坐了太久,再加上有了太子的前車之鑒,所以對我的信任肯定也不會持續(xù)太久。而且我?guī)н^兵,此番若是讓他知道我隨意調(diào)遣豫州附近的城防營,指不定會怎么猜忌我呢?!?
容灼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道你將來做了皇帝可別想你父皇一樣?。?
“那不能調(diào)兵,可以找文官幫忙嗎?”容灼道:“他們的私兵營那么多人,要吃喝拉撒,想做點(diǎn)手腳應(yīng)該挺容易的吧?”
于景渡一笑,“你說到點(diǎn)子上了。”
他說罷在紙上勾了個圈,“你爹方才已經(jīng)來過了,說他有個故交在豫州做同知,此番或許能幫上忙。”
他們此番去豫州辦事,雖然拿著皇帝的圣旨,但俗話說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哪怕當(dāng)?shù)氐墓賳T不敢公然忤逆皇命,只要不盡心盡力配合,也夠麻煩的。
“可靠嗎?”容灼問:“太子之前選豫州養(yǎng)私兵,估摸著在那邊有不少狗腿子。就算上次的事情處置了不少,難保沒有漏網(wǎng)之魚。”
“你跟我一起去豫州,我想你爹不會把不可靠的人推薦給我。”于景渡道。
“不好說。”容灼道:“人是會變的,我爹那么多年沒見他了,還是小心點(diǎn)。”
于景渡被他這副連自家老爹都懷疑的做派給逗笑了,問道:“假如這些人咱們都指望不上,你有沒有什么好法子?”
“上回用過的法子再用一次不行嗎?”容灼被他一問,頓時來了精神,“到時候咱們?nèi)チ嗽ブ?,讓黎將軍易容成你的樣子帶人和官員周旋,咱們混在我舅舅的商隊(duì)里,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事情辦了。”
容灼這法子是影視劇里看來的,欽差大臣去地方上調(diào)查,一般來說明面上是查不出來什么的,因?yàn)樽约涸诿髋匀嗽诎怠K浴拔⒎皆L”就成了一種很流行的套路,不過這套路雖然俗,卻好用。
哪怕到了現(xiàn)代社會,很多調(diào)查記者或者特案組的警方人員,也依舊喜歡用這招。
于景渡聞言眼底不由染上了笑意,他發(fā)覺容灼每次出鬼點(diǎn)子的時候,那副表情都特別有趣。
實(shí)際上他們此番要去做的事情遠(yuǎn)不是偷偷躲著就能搞定的,但他覺得前期還真能陪著容灼這么玩一玩。
畢竟他原本也是打算拿段家商隊(duì)的事情做借口,帶著容灼一起。
上一次黎鋒他們?nèi)ピブ輹r,不敢打草驚蛇,并沒有摸到私兵營太多具體的線索。這一次再去豫州,他們必須收集更多關(guān)于私兵營的信息,知己知彼才好出手。容灼這鬼主意恰好與他的計(jì)劃不謀而合。
當(dāng)日傍晚,于景渡便進(jìn)了宮一趟。
他將自己初步的計(jì)劃朝皇帝匯報(bào)了一番,不過只字沒提容灼的事情。
“兒臣與容大人聊起此事,他倒是提了一個主意?!庇诰岸蓪⑷葑颇欠挸实壅f了一遍,只是將容灼換成了容慶淮,“這法子的好處就是不必太興師動眾,或許都不用調(diào)兵,只靠著豫州營就能擺平。但兒臣還是覺得不穩(wěn)妥,段家商隊(duì)不過是一幫行商之人,只怕是說的好聽,想求個立功的機(jī)會罷了,屆時未必能幫上忙?!?
“容慶淮父子倆在此事原本就有功,倒也未必是為了你說的緣故?!被实鄣溃骸岸夷悴灰撇簧闲猩讨耍麄兇蛘袒蛟S不如你,別的事情上還真有可取之處。”
“父皇的意思是可以試試帶著段掌柜?”于景渡問。
“段掌柜畢竟不是朝中人,而且他比你年長,你若是想使喚他的人,帶著他反倒不好?!被实壑烙诰岸傻男宰樱慌滤沙勺?,便道:“他家里有沒有兒子?你帶個年紀(jì)相仿的人,屆時也好支使?!?
于景渡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聽容家那小公子提過,他似乎有個年紀(jì)相仿的表哥。”
“讓他跟著去?!被实鄣溃骸岸渭胰粝氤闶竞?,為的也是自家兒子的前途,你帶著段家的小子去,他們的商隊(duì)定然也是任你差遣?!?
“是。”于景渡道。
“把容家那小子也帶上吧?!被实鄣溃骸叭輵c淮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該賣的人情總要賣一個?!?
在皇帝看來,容慶淮主動提了此事無非就是想帶著妻舅家一起立個功。
而他覺得于景渡不懂這里頭的人情世故,所以看不透里頭的玄機(jī),這才自作聰明指點(diǎn)對方。
他哪里知道,于景渡一開始的目標(biāo)就是容灼。
“帶著兩個紈绔去豫州,兒臣豈不是還要伺候他們?”于景渡擰眉道。
“段家商隊(duì)的人自然會伺候,你不必操心?!被实勰托牡溃骸霸僬f了,容家那小子不是看著挺懂事的嗎?你就是對讀書人有成見?!?
說罷他似乎擔(dān)心于景渡不樂意,又道:“你啊,從前只知道帶兵,這人情世故是半點(diǎn)不懂。商人在我朝雖不算上流,但他們的實(shí)力也不容小覷。若是遇到買賣做得大的,你招攬了他們就等于招攬了一個情報(bào)網(wǎng)。從他們嘴里知道的東西,可比各地的文書要靈通多了。”
于景渡聞言道:“是,兒臣記住了?!?
“往后你要學(xué)的東西還多著呢?!被实鄣溃骸安患?,慢慢來。”
于景渡原本其實(shí)準(zhǔn)備了好幾套說辭,準(zhǔn)備根據(jù)皇帝的反應(yīng)來決定用哪一套。沒想到皇帝這么配合,只在于景渡提起容灼的時候,就順?biāo)浦厶岢隽俗屓葑聘?
他這決定不難理解,于景渡將來要做儲君,勢必要積攢點(diǎn)助力。
像段家這種商人世家,背后聯(lián)系著數(shù)不清的商人,于景渡收攬一個段家的公子,就等于將段家極其背后的關(guān)系網(wǎng)一并收攬了。
從前太子一直裝清高不與這些人為伍,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淪落到挪用賑災(zāi)錢糧去養(yǎng)私兵。
至于容灼,昨晚皇帝也看出來了,季修年還是很在意這個曾經(jīng)的愛徒的。
所以皇帝覺得,于景渡招攬了他,也就等于招攬了季修年。
換了旁的儲君,皇帝都要忙著限制和平衡。
但于景渡此前一無所有,皇帝反倒要替他籌謀,否則他一身清白坐上儲君之位,只怕又要惹來非議,于朝局穩(wěn)固也不是好事。
次日,于景渡便帶著旨意去見了段父。
段父一早便想讓兒子去歷練一番,如今得知宴王殿下有意栽培,自然無有不從。
而且他這些年他走南闖北,見過世面,所以并不怎么擔(dān)心此行的安危。
皇帝連未來的儲君都送出去了,安全問題自然是能保障的,他兒子再金貴能有未來的儲君金貴?
段崢聽說要和容灼一起出遠(yuǎn)門,高興了好久,可惜此事要保密,他也沒法出去吹牛。
忍了好幾天,終于等到要出發(fā)的那日,段崢興沖沖坐上馬車,等著容灼來跟他匯合。
然而馬車一直出了城,段崢也沒見到容灼的面。
他扒開車簾看出去,見隨行的還有另外幾輛馬車,心道容灼多半就在這些馬車?yán)镱^。
然而到了驛站休息的時候,他跑到其他馬車上挨個看了一遍,也沒找著人。
“黎將軍,小灼呢?不是說好了一起去嗎?”段崢問黎鋒。
黎鋒清點(diǎn)了一下隨行的人馬,朝他道:“我們家公子一大早改了主意,帶著容小公子先出發(fā)了?!?
段崢:……
這是什么路數(shù)?
另一邊,容灼一大早就被于景渡叫了起來,壓根沒睡醒。
他草草吃了點(diǎn)東西,上了馬車后又補(bǔ)了一覺。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fā)覺馬車已經(jīng)出了城。
“睡飽了?”于景渡眼帶笑意看著他問道。
容灼揉著眼睛從他懷里起來,表情滿是茫然和無辜。
“我睡了多久?”容灼睡眼惺忪地問道。
“不到一個時辰吧。”于景渡道。
容灼聞言掀開車簾往外一看,發(fā)覺同行的只有這一輛馬車,還有兩個騎馬的護(hù)衛(wèi)跟著。
不是說好了要帶著段崢嗎?怎么沒看到段崢?
“我表哥呢?”容灼問他。
“在后頭呢,不跟咱們同路?!?
容灼茫然地盯著外頭看了一會兒,問道:“那咱們是去哪兒?”
“怕我把你拐跑?”于景渡不答反問。
“那倒不是?!比葑贫⒅戳税肷危傆X得離開京城之后的于景渡,跟之前有點(diǎn)不大一樣了。
尤其是看著他時的目光,不像從前那么克制溫和,好像多了點(diǎn)不加掩飾的灼熱。
容灼:……
難道是真要把他拐跑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