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于景渡勉強幫容灼選好了衣服之后,眾人便出發(fā)了。
需要準備的東西,段承舉都已經(jīng)處理妥當,所以他們二人只需要跟著便可。
“我們到了那里要做什么?”容灼好奇問道。
“躲在我身后,什么都別做。”于景渡叮囑道:“有人同你搭話你也別理會,明白了嗎?”
容灼擰了擰眉,不解道:“我們不是去犒軍嗎?不搭理會不會不禮貌?”
“這么多人呢,該說的話會有人替你說的。”于景渡道。
容灼總覺得他這態(tài)度有點奇怪,卻也沒多想。
豫州營在京郊,從城內(nèi)出發(fā)乘坐馬車約有一個時辰的路。
但因為他們帶著的東西比較多,所以車程更慢了些,約莫到了午飯的工夫才到。
大營外巡邏的士兵,遠遠看到他們時便著人去通報過了,所以眾人到了營門口時,就有豫州營的將領迎了出來。
容灼好奇地趴在馬車的窗口朝外望,于景渡見狀一把將他扯了回來,又順手將車簾蓋上了。
“為什么不讓我看?”容灼問他。
“一會兒等人少了咱們再出去。”于景渡道:“我直接帶你去見劉副將,省得你還要跟著應付他們。”
兩人說話間門便能聽到外頭極為熱鬧,有將領吩咐人將商行的人都迎了進去,士兵們則熱情洋溢地開始搬運車上拉過來的貨物。一早出發(fā)時容灼已經(jīng)看過了,車上拉的有豬牛羊肉,雞鴨,糧食,甚至還有腌好的酸菜。
容灼十分好奇,一直透過車簾的縫隙朝外看,卻又顧忌著于景渡的話不敢將車簾掀開。
于景渡轉頭看他,見少年那副樣子像個好奇的小貓,卻又很是乖順聽話,心中不禁一軟。
“算了,晚些時候再去見人吧。”于景渡一把撩開車簾跳下馬車,“下來吧。”
容灼聞言一把握住他的手,于景渡就勢在他腰上一攬,將人半拎半抱地弄下了馬車。
“侄兒!”段承舉一看到容灼,一邊朝他招手一邊朝領頭的一個青年將領道:“這就是我們段家商行的少東家,名叫段崢。”
他說著拉著容灼朝那人介紹道:“別看我們少東家年紀輕輕,很能吃苦的,一路從京城來豫州,半句苦都沒叫。”
那青年將領看著也就二十四五歲,氣質看著挺憨厚。
他見了容灼不由一怔,心道怎么會有少年長得這么白?
他整日在軍營里見的兒郎們各個都曬得黑不溜秋,因此一見到這么漂亮精致的少年,第一反應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們少東家……”那青年小聲朝段承舉問道,“不會是女扮男裝吧?”
他這話倒是沒別的意思,也不是覺得容灼女氣,只是在他有限的認知里,長得好看的和皮膚白的都是姑娘,哪有男人會長得這么漂亮呢?
如今這個年代不比現(xiàn)代社會,人的認知往往局限得可憐。
就說他們這軍營中的士兵,有些從農(nóng)村召來的兒郎,十四五歲就入了伍,在營中一待就是數(shù)年。而他們幼時的活動范圍僅限于附近的村子里,稍見過世面的,也不過是去縣城里走一遭罷了。
所以很多人這輩子見過的人,也就只有同村和鄰村的鄉(xiāng)親。村子里的少年們各個都跟泥猴一樣,一張臉能洗干凈都是稀罕事兒,更別說生得這么白凈漂亮的了。
“哈哈哈。”容灼非但不惱,反倒被他逗笑了,朝他一挺身,玩笑道:“我可是如假包換的男人,要不你摸摸看?”
青年被他揶揄得面色更紅了幾分,憨厚一笑道:“少東家不要介意,是我沒見識。”
容灼絲毫不以為意,甚至覺得這當兵的挺有意思的。
倒是于景渡,立在容灼身后,一張臉黑得比此時的天氣還冷。
“少東家快進去暖和暖和,仔細凍壞了。”青年忙道。
容灼聞言轉頭看向于景渡,下意識伸手在他衣袖上拽了一下。
于景渡被他這小動作取悅了,面色登時緩和了不少。
眾人引著商行的人進了大營。
因為快到了午飯的時辰,負責接待的將領便直接將人帶進了飯?zhí)谩?
“用過飯之后再帶著各位在營里轉轉。”那青年解釋道。
容灼跟在后頭聽著,心道這古代犒軍倒是和現(xiàn)代社會去各類單位慰問差不多。
吃個飯溝通溝通感情,再參觀參觀。
唯一不同的就是,古代社會不能再照個相。
“你笑什么?”于景渡低聲問他。
容灼看向于景渡,心道若是有人去戍北軍慰問,不知于景渡會不會也像這青年一般出來招待人。他略一腦補于景渡耐著性子裝熱情的模樣,眼底笑意忍不住更深了。
“問你話呢。”于景渡道。
他本就心里不大痛快,見容灼一直偷笑,心里更不自在了。
“我在想你……”容灼附在他耳邊道。
他原是想說想你在戍北軍的事情,但又怕周圍有耳力好的人聽到他們的話,便將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而他這半句話落在于景渡耳中,就成了一整句。
于景渡心頭猛地一跳,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轉頭看向容灼,卻見少年依舊眼帶笑意東張西望,絲毫沒有異樣。
他一邊心臟猛跳,覺得容灼這話是在撩撥他,一邊又覺得自己肯定是聽錯了。
不一會兒工夫,便有一個氣質英武的中年男人大步進來了。
此人身后跟著兩個親隨,且看著都氣勢不凡,一看就知道官兒不小。
“這是豫州營的主帥。”于景渡附在容灼耳邊道。
他說話時聲音壓得極低,因此嘴唇幾乎貼到了容灼耳邊。
少年耳尖驟然一紅,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卻是連對方說了什么都沒聽清。
過了片刻,他稍緩過來一些,才湊到于景渡耳邊問道,“這是誰啊?”
于景渡:……
這人心思多亂,他剛說過的話就忘了?
于景渡又耐心朝他說了一遍,容灼這才點了點頭。
他心道,這豫州營的主帥倒是親民,遇到犒軍的還親自來接見。
“他不認識你吧?”容灼問。
“現(xiàn)在還不認識,過幾天就不好說了。”于景渡道。
容灼聞言知道于景渡八成還有安排,便沒繼續(xù)多問。
他知道,對方今日來找的人并非是豫州營的主帥,而是一個姓劉的副將。
所以他猜測,于景渡如今大概是不想興師動眾,所以才會這么安排。
眾人一通寒暄之后,便開飯了。
容灼因為是段家商行的少東家,自然被安排做了主桌。
于景渡面無表情地立在他身后,絲毫沒有要去吃飯的意思。
容灼轉頭看了他兩回,有些坐不住了。
“堂叔。”容灼湊到段承舉耳邊,“我能不能換個桌坐著?”
段承舉一瞥于景渡,便猜到了容灼的心思,笑著朝同桌的主帥打了個招呼。
“我們少東家好不容易來一趟營中,想和兒郎們多混一混。”段承舉道。
這話說得也算很明白了,少年人嫌陪著他們拘束。
對方自然不會有異議,開口朝著身后那桌吩咐道:“陳舒,讓段小公子和你們坐一桌,你照顧著點。”他話音一落,先前那青年將領便起立領了命。
容灼見是他,還挺高興,拉著于景渡便坐了過去。
于景渡沉著臉也不說話,目光一直盯著那個叫陳舒的青年看。
“少東家不要客氣,咱們這營中的飯菜不比府中精細,您可多擔待著些。”陳舒忙道。
“我嘗著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多吃點,能不能也變得像你們這么結實。”他說著一手握拳在陳舒胳膊上虛碰了一下,惹得陳舒臉又有些發(fā)紅。
其實陳舒這反應倒不是因為別的,他是個鋼鐵直男。
之所以看著容灼會臉紅,是因為還沒從誤以為對方是女扮男裝的思維里跳出來。
所以一看到這漂亮少年,便總有些不大好意思。
容灼最擅與人打交道,自然也能知道他的心思,是以才故意這么親昵。
但于景渡就不這么想了。
他覺得這一幫盯著他們家小紈绔看的糙漢子們,都沒安好心。
“少東家,好好吃飯。”于景渡幫他夾了菜,低聲道:“否則一會回去的路上又要喊餓。”
“嗯。”容灼乖乖應了,沖他一笑。
于景渡一肚子不痛快被少年這么一笑登時又散了大半。
“少東家一會兒用過飯,可要跟著咱們?nèi)パ菸鋱隹纯矗俊标愂媾吕渎淞怂室庹以捳f。
容灼吃著于景渡夾給他的菜,笑道:“陳兄是想和小弟切磋一下不成?”
他此言一出,眾人登時大笑起來。
他們一開始都當這漂亮小公子是個不食人間門煙火的,沒想到竟是如此好相處。
他們哪里知道,容灼別的本事不說,這與人打交道的本事向來都不錯。
容灼當年剛穿過來時,可是一見面就將與他不對付的段崢給“收服”了,后來還輕輕松松就和宋明安那幫紈绔打成了一片。甚至就連于景渡,都稀里糊涂跟他成了過命的交情。
“切磋那也太欺負人了,咱們可以給少東家耍耍把式。”陳舒道。
他話音一落,便見門口又匆匆進來一個人。
“劉副將。”陳舒朝他招了招手,“坐這兒吧。”
容灼聞言看向來人,便見那人目光在自己和于景渡面上一掃,而后自然地朝兩人略一點頭算是打招呼。容灼狀似隨意地和于景渡對視了一眼,而后便知道此人就是于景渡要見的那位劉副將。
“這位是劉副將,這位是來犒軍的段家商行的少東家。”陳舒朝劉副將介紹道。
劉副將再次朝容灼一笑,“你們方才聊什么呢?這么高興?”
容灼一笑,“陳兄說要與我切磋一番。”
“哈哈哈哈。”劉副朝陳舒道,“你就知道欺負人。”
“我沒習過武,自然不好與陳兄切磋,免得讓人說他欺負我。”容灼說罷一手按在于景渡手臂上,“但我們家祁護衛(wèi)習過武,他可以代我與陳兄切磋。”
于景渡面上不顯,心底卻因為容灼口中那句“我們家祁護衛(wèi)”而泛著點暖意。
“他很厲害的。”容灼說罷微微揚起下巴,面上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驕傲,仿佛對身邊這人的“厲害”與有榮焉。
于景渡眼底染著笑意看向容灼,“多謝少東家抬舉。”
雖然知道容灼這是在制造機會,讓他能更自然地和劉副將接觸,但他還是忍不住高興。心中先前因為陳舒而生出的那點小別扭,至此也徹底煙消云散。
他忍不住想,小紈绔怎么就這么會討人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