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取出了另一瓶白金色的藥液,倒在了牧晨雪的身上。
牧晨雪再如何做好準備,也只是肉體凡胎,這種靈液的侵蝕讓她感到自己在被灼燒,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火焰在她體內(nèi)肆虐,劇痛無比,她失聲尖叫起來。
“啊啊啊!”
那老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一掌打暈了她,痛呼聲戛然而止,牧晨雪的身體軟軟倒下。
他站在二女中間,手中數(shù)道泛著寒光的劍刃飛過,兩股迥異的靈液,一紫一金,緩緩向他匯聚,交纏間,石室之內(nèi)驟然騰起層層黑煙,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在這片黑煙中,清瀾所在的石床上,一道淡綠色的光芒微微閃爍著,很快那道綠光便轉(zhuǎn)移到了另一張石床上。
濃烈的血腥氣彌漫開來。
虛幻的清瀾就站在石室的角落里,她正死死盯著那個老人。
很快,靈根更換結(jié)束了,那兩個男人走進來,兩人都圍在了牧晨雪身邊,細致、輕柔地查看她的傷口,直到確定靈根在她體內(nèi)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
兩人對視一眼,面露笑意,喜悅的聲音傳開:“我們成功了!哈哈哈哈……”
沒有人理會另一張石床上,血水橫流的女孩。
“滴答,滴答……”
每一聲都滴落在這片死亡的黑暗中。
血水沿著石床的紋路,最終滴落至地面,她已經(jīng)面容慘白,她的生機隨著時間急劇消失。
直到,那血水流到了牧楓腳邊,他看到自己的衣擺染上血跡,他眉頭一皺,轉(zhuǎn)頭看了過去。
看著這個十多年前,被自己從鳴山抱來的女孩如今這副樣子,他臉上沒有一絲不忍,甚至都沒什么情緒。
他只是覺得麻煩——他們牧家的大小姐,不能就這么一夜之間死掉。
他隨手甩出了一枚丹藥,粗暴地塞到了女孩嘴里。
而他嘴里念念有詞,滿是不耐煩,“真是麻煩……”
……
一日后,當?shù)谝豢|微弱的晨光穿透塵埃,清瀾緩緩醒來,她已經(jīng)離開了那個溫暖舒適的房間,被關(guān)到了陰暗逼仄的柴房中。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視線轉(zhuǎn)回,一股痛意襲來。
好痛。
仿佛靈魂都被撕裂,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虛弱,這十幾年來,哪怕再如何損耗靈力,再如何抽離本源,她也沒有如此虛弱過。
她撫摸了一下丹田處,只感到一陣劇痛。
她眼中一片空白,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了靈根,修行之路已然斷絕。
“啪!”
還不待她細想,柴房的門被猛地推開。
門外走進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一個中年婦人帶著隨從進來了,這個女人正是牧家的大管家——李淑云。
清瀾不明所以,她甚至有些看不懂管家臉上的神情,只感到一陣陌生。
因為管家從前對她最是溫和恭順,尤其在她為管家治愈了寒毒侵蝕后,對方更是對她感恩戴德,近乎諂媚。
但現(xiàn)在李淑云臉上,滿是扭曲的惡意和說不出的快感,與她記憶中的模樣大相徑庭。
“大小姐還睡呢,該起來干活了。”
“您真是金尊玉貴慣了,還不知道自己是個假貨吧,我們牧家真正的大小姐只有一個牧晨雪。”
“你不過是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種罷了!”
她隨即把一堆臭烘烘的衣服被褥砸到了清瀾身上。
“去吧,這就是你的活,今天必須洗出來,不然你就沒飯吃了。”
……
清瀾茫然地抱著這堆衣服,走了出去,她看到了眾人和昔日完全不同的目光。
不管是受她治愈的家仆,還是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的武堂弟子。
他們看著自己的目光,夾雜著很多的嘲笑和諷刺。
她看得仔細,她走得太慢了。
“砰!”
身后,她猛地被人踢了一腳,重重跌倒在地。
李淑云惡狠狠道:“走這么慢,能干完今天的活嗎?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你現(xiàn)在比他們還要不如!”
清瀾丹田處的絞痛還沒有散去,她一只手緊緊地捂著小腹,一時有些站不起身來。
而李淑云看她磨磨唧唧,不由心中更是升起怒火,隨即抽出了一根鞭子。
“啪”的一聲,鞭子狠狠抽在了清瀾身上。
“真是廢物。”
“怎么,沒有靈力就沒法活了嗎?”
李淑云怒斥著清瀾,她的眼神看上去充滿了憤怒,仿佛躺在地上的女孩不是沒有爬起來,而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錯,所以她才如此憤怒。
但是向她眼底深處看去,卻有著無比怪異的另一種情緒。
她似乎在因為一些隱秘的喜悅而顫抖——原來是,把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腳下的快感。
一旁虛幻的清瀾冷冷看著她,她心頭升起一陣悔意——回憶和親眼所見的感受完全不同,自己就不該讓她死那么早。
……
清瀾如此被搓磨了一個月。
直到有一天,牧晨雪踏著晨光翩然而至,她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了修士的種種強大和便利,舉手投足間盡顯從容。
陽光下,她穿著最為清新秀麗的粉色紗衣,宛如春日里最明媚的少女,煥發(fā)著無盡的活力。
看著清瀾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慘模樣,她面上浮起一陣快意。
只是,她猶覺不夠,于是更可怕的折磨降臨。
……
虛幻的清瀾就這樣看著曾經(jīng)的原身所經(jīng)受的這些苦難,這和她剛穿越來時的感受完全不同,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曾經(jīng)前途光明的女孩,不是她么?
如今滿目瘡痍、飽受欺凌的女孩,不是她么?
或許,這兩個都不是她,因為她來自異世,她明明只是一個看客,可是為何此刻她會如此心痛?
仿佛那些委屈和怨憤,那些深入靈魂的悲鳴和仇恨,要從她胸口噴涌而出,她的身體隨之劇烈顫抖……
她來到這個大陸已經(jīng)很久了,這里有打不完的架,還有很多討厭的人,不知不覺間,她已經(jīng)承接了原身的所有經(jīng)歷,所有是非,所有因果。
那她不是牧清瀾么?
此刻,她依然站在牧家的院落中,也依然被困在迷霧幻境中,白霧彌漫,其實她面前什么也沒有,只是一片黑暗。
……
女孩被丟到了后山亂葬崗,李淑云他們以為她還活著,實際上,在路上女孩的身體就已經(jīng)徹底冰涼。
清瀾再次走在這條她復(fù)生的山道上,她靜靜看著眼前被顛簸的女孩,哪怕是死了也不能得片刻安寧。
只是,女孩已經(jīng)死了,但是她還活著。
這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感受,她是溫暖的,是富有活力的,甚至剛剛,她還為山下一眾伙伴療傷,賦予了他們新的生機;
但她也是冰冷的,是被死氣纏繞的,她也失去了一切,包括她的靈力,她的信仰,全都崩塌了。
一切都是虛幻,一切都是欺瞞,一切都是利用。
“嘭嘭嘭!”
畫面到這里,眼前的景象,仿佛像鏡子一般驟然四分五裂,化作無數(shù)碎片,所有的人和事都碎了。
冰冷的白霧再次彌漫在無邊的黑暗中,無聲地吞噬著周遭的一切。
清瀾站在這里,眼眸低垂,不言不語。
一道空靈的聲音突然響起,那聲音讓人分不出性別,也不知是從何而來,仿佛是清瀾心底最深處的聲音。
“所有人都不喜歡你。”
“你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
“你為什么要活著?”
“是不是你做錯了什么?”
清瀾聽到了對方的提問,她面上滿是漠然,眼中的生氣和死氣彌漫,各自一半,自成兩邊。
她靜靜站在白霧中,站在這片無盡的黑暗中。
仿佛即將被深淵吞噬。
……
......
另一邊,那兩個紅衣女孩踏入鏡山,濃霧再起,奇怪的是,她們二人沒有被分開,反而是來到了同一個世界。
只是她們的身體縮小了許多,仿佛回到了小的時候。
天際漸漸染上了暮色,夜色即將襲來。
眼前是一片荒蕪的草地,枯黃的草葉高過了她們的頭頂,山下不遠處有一個村莊,村莊中有一戶人家仿佛失了火,房屋已經(jīng)被燒成了黑炭。
一塊斑駁的石碑立在村莊最前面,上面刻著幾個略顯模糊的字:辰家村。
兩個紅衣女孩,此時身著粗麻布衣,她們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震驚和壓在心底難言的恐懼——這是她們從小長大的地方,這里有她們最害怕的人,也有她們最愛的人。
一片昏暗中,荒涼的村莊突然開始了一陣奇怪的喧鬧。
兩個女孩是親姐妹,姐姐叫辰夕,妹妹叫辰煙。
此時,辰煙只是看到了那塊石碑便如遭雷擊,瞬間蹲下身去,雙手緊緊箍住腦袋,眼簾緊閉,她劇烈顫抖著。
辰夕看著村莊中隱隱浮動的人群,她的臉色冰冷如霜,難掩心底的寒意。
一些已經(jīng)塵封很久的記憶再次涌現(xiàn)出來。
她們兩個都很清楚,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之后,又會發(fā)生什么更加可怕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