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尼先生,又見到您了。”
老康尼坐在旅店的大堂中喝酒,劉慈很自然打著招呼:“我沒記錯的話,您的店鋪離這家旅店有不短的距離,能在這里見到您,還真是好巧。”
老康尼努力睜開渾濁的雙眼,看著劉慈一臉不贊同:“如果我是你,一定不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圣地港。”
劉慈臉上的笑意頓冷,“您和教廷有關(guān)系吧。”
老康尼垂下眼,往嘴里夾了幾塊煮的爛軟的蠶豆,“整個光明大陸都和教廷有關(guān)系,幾千年來教廷已經(jīng)將自己的根系深深扎入了地底,誰想要將它拔起,誰就要承受著光明大陸翻天覆地的壓力……我一個茍延殘喘的老不死,既然活在光明大陸,自然和教廷有關(guān)系。”
老康尼將話說得直白,劉慈也不愿再偽裝,她將神識飛快探去,然而被精神力包圍住的老康尼依舊不緊不慢喝著酒夾著蠶豆。
他的周圍并沒有精神力防線,劉慈的神識可以自由進(jìn)出他的身體。然而劉慈眼中所“見”,皮膚骨骼血液,那真的是一個毫無作假的老人。
沒有抵抗,也不見反攻。
劉慈的神識化針化劍,對他而言都沒有差別,任劉慈疾如狂風(fēng),老康尼不動如山,劉慈的神識轉(zhuǎn)了一圈,還沒有探出他半分底氣。
“我不是你的對手。”
劉慈很光棍認(rèn)輸,挑高的眉梢卻有描繪不出的傲意:“但我不會聽你的吩咐返回圣地港,你想要帶走我,最多只能帶走我的尸體。”
雖然貪生怕死,劉慈卻不能輸?shù)裘孀印?
與其束手就擒,她寧愿選擇和敵人同歸于盡……老康尼實(shí)力深不可測,至少也和唯依她爺爺是一個階層,縱然劉慈耗盡所有符箓傷不了他,這間旅店所在的平民街道大概就會損失慘重。
除非,對方能一舉制住她不讓自己的符箓有機(jī)會出手。
劉慈整個人緊繃猶如弓弦,老康尼卻將整盤煮蠶豆吃完,才抬首笑了:“我雖然和教廷有關(guān)系,但教廷還請不動我出手,或者說,現(xiàn)在的你還沒辦法讓教廷來驚動我。如果說教廷像湖,此時的你不過是一滴小水滴,你沒有自己想象中重要,我只是經(jīng)過這里,就順便來提醒你一聲——不要和教廷作對,如果你想要自由自在活著,你首先得要有能挺直腰背的實(shí)力!”
老康尼說完,慢慢站起來,往門口走去。劉慈被他的態(tài)度搞得糊涂,對方腳步剛要踏出又忽然一頓。
劉慈覺得自己袖子里的符箓在嗡嗡顫動,一股無形的壓力讓她想不顧一切將符箓?cè)映鋈ァ?
“不用緊張,我只是想問你,是否能請我吃這盤蠶豆,還有兩杯酒……人上了年紀(jì),出門總是忘記帶錢。”
劉慈眼神呆滯點(diǎn)頭,老康尼很滿意抬腳走了。他的腳步不疾不徐,落地?zé)o聲,甚至還有點(diǎn)駝背,然而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劉慈的警戒都不敢解除。
這算什么,善意的提醒?
她想不明白老康尼的立場,隱隱是在為她好?別逗了,這個世界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喜愛,雖然沒有節(jié)操,她也沒有厚臉皮認(rèn)為自己長著一張人見人愛的臉蛋。
想不明白的事,劉慈就不會浪費(fèi)精力。她也承認(rèn)老康尼說得有理,但有些事情,誰也不是她,每個人的性格不同,做出的決定就會不同。
按照常理,她此時應(yīng)該快馬加鞭離開杜阿拉城才對,但她偏偏找了個旅店歇腳。
她騎著高頭大馬在杜阿拉城不掩飾行蹤,并且找最大的旅店下榻,當(dāng)然不是故意想要打教廷的臉。
事實(shí)上劉慈只是在等人,等一個非到不可的故人。
老康尼吃了一盤蠶豆,喝了兩杯普通的白葡萄酒,加起來也不超出一個銀幣。劉慈點(diǎn)了旅店最貴的風(fēng)味大餐,銀盤裝著最鮮嫩的羊羔小排,喝雪水啃苔蘚長大的冰山野牛奶,茶湯里放了肉桂和胡椒,據(jù)說這是一千年前最古老的飲茶法。
她還開了一瓶價值上百金幣的名酒,紅色的葡萄酒倒在高腳杯中,口感很是不錯,可惜效果不如不值錢的番薯釀出的燒酒。
有勝于無吧,起碼羊羔小排烤得恰到好處,迷迭香和檸檬汁讓它的口感富有層次,在圣地港時吃喝都由埃姆斯特教區(qū)辦事處買單,顯然不會如此奢侈。
吃口羊排,再小抿一口酒水,劉慈的用餐禮儀挑不出差錯,她舉手投足間所特有的風(fēng)姿甚至引得鄰桌的客人頻頻側(cè)目。
“雖然這樣說不太禮貌,但我真的建議你們加快用餐的速度……這里很快就會變得不安全,希望你們能諒解我的苦心勸告。”
她擱下刀叉,一本正經(jīng)對著其他客人說道。雖然在笑,卻笑得讓人毛骨悚然。果然有膽小的客人三兩口吃完食物回去了自己房間,當(dāng)然也有人在心中嘲笑劉慈故弄玄虛,根本沒有搭理她。
劉慈也不勉強(qiáng),繼續(xù)拿起刀叉用餐。
等她將盤中中的蘑菇濃湯喝了一半時,旅店大門處走進(jìn)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本有著英俊的樣貌和風(fēng)度翩翩的舉止,此時卻臉色沉郁,讓人望之生畏。來人腰佩大劍,徑直向劉慈走去,之前認(rèn)為劉慈故弄玄虛的客人,也有幾個心里發(fā)毛。
出門在外,誰都不愿意招惹是非。除了個別膽子極大的,食客們在很短時間里陸續(xù)離去。偌大的餐廳只剩下三兩只小貓,劉慈直到喝完最后一勺湯,才放下了勺子。
望著殺氣騰騰的男人,劉慈嘴角甚至帶上了笑意:“侯爵先生,你來的太晚了,大廚大概已經(jīng)回去休息了。不過我吩咐他們做了宵夜,如果你足夠幸運(yùn),還可以吃到美味的夜宵。”
侯爵將腰側(cè)大劍放到了桌上,“是的,今晚的夜宵,在你和我之間,只會有一個人才能品嘗到,我相信那個人一定是本爵。”
劉慈攤手聳肩,“這種事情,全靠運(yùn)氣也不行吧,希望光明神能庇護(hù)你。”
侯爵看了對面那張笑語言言的年輕臉龐好一會兒,忽而冷笑道:“瑞秋,你真的不想知道你母親的消息嗎?假如一會兒你不幸死在我的劍下,這將成為你永遠(yuǎn)的遺憾。”
劉慈噗嗤一笑,“你是不是上了年紀(jì),我明明強(qiáng)調(diào)過好幾次自己不是瑞秋·洛倫茲……還是你真的做了太多壞事,對于任何可能是洛倫茲家族遺孤的人都特別害怕?如果你還是不信,那我也沒辦法,或許只有你自己死后親自去問洛倫茲先生我是否為他的女兒吧……哦,差點(diǎn)忘了,洛倫茲一家大概都回到了光明神懷抱,而你死去,卻不一定能見到光明神。”
斯特萊夫侯爵霍然起身,瞬間抽出了長劍:“劉慈,你的劍在那里,拔劍吧,我愿與你進(jìn)行一場武者之間的生死決斗!”
劉慈推開手邊的餐具,緩緩站直了身體,看向侯爵的眼神中充滿譏諷。
如果他認(rèn)為言語相激就能讓自己不使用“魔法卷軸”,不得不說侯爵先生太天真了。不過也算他歪打正著,對于此時的劉慈來說每一張符箓都無比珍貴,她犯不著在斯特萊夫侯爵身上浪費(fèi)。
“對付你,哪里用得上劍呢。”劉慈悄然嘆息,從空間中取出了墨竹。
足有四尺長的竹節(jié),侯爵沒發(fā)現(xiàn)劉慈從哪里拿出來的。然而一根細(xì)細(xì)的竹棍,并不能給侯爵造成驚慌。
劉慈同樣用墨竹指著對方,最普通的植物,在她手里是最不平凡的武器——侯爵能死在墨竹劍下是他的榮幸,劉慈甚至怕他的血污染了這靈竹!
“琤——”
侯爵的長劍一動,鋒利的劍刃甚至能劃破空氣,此劍氣勢如虹,是身為大劍師最全力的暴擊。
殘輩剩盞,偌大餐廳,甚至沒走的幾個膽大食客,此時都不存在侯爵眼中。
他和劉慈的中間猶隔著長長的餐桌,但他眼中卻只剩下劉慈一人——那當(dāng)然不是愛,也不全然是恨,那是大劍師的忘我之境。
只一劍,劉慈就能體會到侯爵的進(jìn)步。與兩年前在斯特萊夫莊園的夜戰(zhàn)相比,侯爵進(jìn)步了不僅是一小步。
然而劉慈也非是當(dāng)時的她,筑基初期與筑基中期的差別,每日清晨翻山越嶺訓(xùn)練體術(shù)的差別……氣勢如虹的劍術(shù),在她眼中全是破綻!
頃刻間侯爵長劍已至,劉慈并不后退,也不抗敵,她的腰以詭異的直角往后仰去,上半身幾乎與地表成了平行線。
一劍落空,侯爵嘴角微翹,手腕順勢一沉,仿佛已然看見劉慈被長劍攔腰砍成兩段。
劍刃破空,劉慈卻扭到了一邊。
侯爵的第二招還處于起始,劉慈手腕一抖,灌注了靈力的墨竹隱隱有光澤流動。侯爵終于覺得有必要重視這節(jié)黝黑的竹子,無鋒的竹尖卻已向他當(dāng)胸刺來。
劉慈這一劍,說慢,他偏偏來不及回劍抵擋;說快,它又以他肉眼可視的速度直直刺來。
既無花銷,也不復(fù)雜,就那么當(dāng)胸直刺——侯爵聽見有什么刺破了胸前衣料,半點(diǎn)沒有遲疑,刺入了他胸口,冷冰冰的竹端捅入了循環(huán)著沸騰熱血的心臟!
痛?也說不上,劉慈手腕微動,黝黑的竹子就在他心臟里攪動。
侯爵弓著腰,嘴角滴出幾滴血。
他少年落魄,得了一點(diǎn)機(jī)緣追隨一位大劍師學(xué)習(xí)武技。青年時娶得一位小貴族家的獨(dú)女,又逢斯特萊夫家嫡支夭折,使得他以旁支身份繼承了斯特萊夫家的爵位。
雖然繼承了人家的爵位,嫡支還留有的麻煩他卻不愿意接手,所以才舉家搬到了萊茵城。那時的萊茵城幾乎是洛倫茲家族的天下,他與洛倫茲家主一見如故,兩家便時常有些往來……后來萊茵城里忽然來了許多黑衣僧侶,開口便要帶走洛倫茲家主的女兒。更有傳說洛倫茲家族還掌握著先祖留下的法師塔沒有上繳,有王室的使者私下來找他,讓他指證洛倫茲家……后來啊,萊茵城的城主就姓了斯特萊夫。
侯爵的一生如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閃過,他雙目大睜,難以置信盯著劉慈——他的一生何其不凡,但卻只要簡單一劍就死了,讓他怎么能接受呢!
劉慈抽回墨竹,順手拿起餐桌上的餐巾將竹端擦拭干凈。
殺區(qū)區(qū)一個斯特萊夫,一劍也就行了,再多了,豈不是抬舉對方?!
這不是劉慈穿越后第一次殺人,也不會是她余生最后一次殺人,所以劉慈很鎮(zhèn)定。
然而餐廳中那三兩只留下觀戰(zhàn)的食客可不像她那么淡定,幾人驚慌四顧,踉蹌而走,且走且呼:
“死人了!……有人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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