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羽趕回去之時(shí),語嫣挺著大肚子,左手頂著后腰,右手扶著門框,吃力的站在門口張望著。
“娘子放心,一切都好?!瘪R車還未停穩(wěn),方羽便已跳了下來。
語嫣笑笑,突然看見他的身上有點(diǎn)點(diǎn)血跡,便問:“相公,你身上的血跡從何而來?可是受傷了么?”
方羽搖搖頭,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述了一遍。語嫣一愣,微微一笑:“沒事便好,只是為何不見蘭兒?”
見夫人同意了,何老六應(yīng)了聲,招呼蘭兒下車。雖然蘭兒滿身的污垢、衣裳破破爛爛,卻仍然掩飾不了她的美。就像一塊美玉,雖然被塵土覆蓋,卻仍舊掩飾不了它的光芒。
蘭兒真是一個(gè)美人坯子,語嫣贊許的點(diǎn)點(diǎn)頭。只見蘭兒誠惶誠恐的走了過來,行了一禮,怯怯的應(yīng)答了一句:“夫人好。蘭兒見過夫人?!?
“蘭兒請起,不必拘禮。”語嫣笑了笑,問了生成八字,見她比自己小六歲,不由說道,“不知何故,見到蘭兒,我便滿心歡喜。倘若不嫌棄,你我姐妹相稱,如何?”
蘭兒簡直受寵若驚:“夫人,這如何使得?”
“是蘭兒不喜歡姐姐么?”
“不是,不是。蘭兒雖然第一次見到夫人,可夫人端莊美麗、和善可親,而蘭兒只是一介布衣,怕是高攀不起。”
“什么高攀不起,休要胡說。姐姐能有你這么個(gè)妹妹,不知道心里有多高興呢?!闭Z嫣從頭發(fā)上取下一支金簪,替蘭兒戴上了。這是她在松州城千挑萬選才選中的,平日里除了睡覺,都舍不得離身。
“收了我的禮物,從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了?!?
“謝謝姐姐。”蘭兒感激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小到大,除了父母沒有人對自己這么好。姐姐的一舉一動,無不溫暖著她的心,眼眶不由自主的有些濕潤了。
“妹妹怎么哭了?”
“感念姐姐對我的好?!?
“傻妹妹,姐姐對你好,是應(yīng)該的。”語嫣微微一笑,想挪動身體,可站得久了,腰酸背疼腳發(fā)麻,蘭兒見此,立即上前攙扶。
語嫣命管家燒了熱水,又將自己新買的衣服拿了幾套給蘭兒。“謝謝姐姐。”蘭兒含著熱淚,這個(gè)姐姐待自己真的很好,猶如一家人一樣。
待蘭兒洗漱完畢,裊裊娜娜的站在語嫣面前時(shí),語嫣眼前一亮:“妹妹花容月貌,閉月羞花。美,真美?!?
何老六這一瞬間看得驚呆了。還以為她是個(gè)丑八怪,沒想到,居然是個(gè)天仙。他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方羽輕輕推了推,小聲道:“老何,這下你撿到寶貝了,還不快上去親吻一下?”
何老六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著,而蘭兒則羞得躲到了語嫣的身后。
“妹妹莫怕,你倆尚未成親,他不敢造次?!闭Z嫣道,“相公,依我之言,不如今天就成親如何?”
方羽一愣,苦笑道:“如此匆忙,怎來得及?”
“相公說得對,結(jié)婚乃人生大事,需要好好籌備籌備……”
何老六一聽,急了:“四爺,夫人,如今時(shí)勢所迫,況且,蘭兒已經(jīng)舉目無親,我們一切從簡,只要我和蘭兒真心相愛,就足夠了?!?
方羽一拍腦袋,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我們家老何等不及了?!币徽Z被道破,何老六尷尬的搓著手,笑著。
“言之有理,只是如此一來,便委屈了妹妹了?!?
蘭兒低著頭,羞澀的擠出一句話:“蘭兒聽姐姐的?!?
語嫣點(diǎn)點(diǎn)頭:“既然如此,我們一切從簡,但是,有些步驟還是需要的。老何,你去喊一聲爺爺,讓他做個(gè)見證?!?
孫思邈捋了捋胡須,笑道:“結(jié)婚之日,如何沒有偃月形餛飩?”
方羽糊涂了,餛飩?不會是我們現(xiàn)代人說的那種“餛飩”吧?當(dāng)聽到孫思邈說到“面皮包餡水煮而成”,語嫣突然恍然大悟,原來,爺爺口中說的這個(gè)“偃月形餛飩”,便是我們所說的餃子。
所有人在孫思邈的指揮下,立即忙開了。這對于方羽來說,還真是頭一遭,孫思邈說的,他聽得簡直如云里霧里。他靈機(jī)一動,不如來個(gè)“古今結(jié)合”哈!
語嫣不便走動,方羽便找了紅紙出來讓她折幾朵花,剪幾張大紅囍字。
約摸戌時(shí),一切方才安排妥當(dāng)。頓時(shí),整個(gè)方家,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
孫思邈讓蘭兒在另一個(gè)房間里靜心化妝,何老六高喊:“新婦子!”
這時(shí)候,蘭兒的房門緊閉,意思是要給新郎點(diǎn)顏色看,這媳婦可不是好娶的。
方羽有些看懂了。這在現(xiàn)代,也有這么相似的一出。誰知,孫思邈故意干咳兩聲:“催妝詩一首,門兒方可開?!?
何老六頓時(shí)犯難了。雖說也識得幾個(gè)字,自己曾經(jīng)也是個(gè)秀才,可那都是十分遙遠(yuǎn)的事情了。如今為了生計(jì),早已經(jīng)將書本拋之腦后,這要作詩,難煞我也。
孫思邈哈哈大笑:“可由旁人代勞。若旁人也做不出,新娘子便不能隨你去?!?
這下,何老六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卻又無計(jì)可施。只得求助于方羽。
方羽聽得云里霧里:“什么玩意?啥叫催妝詩?”
“四爺,做得催妝詩,方可迎新娘?!?
方羽拍拍腦袋,若有所悟的點(diǎn)著頭。這個(gè)催妝詩,仿佛看見過這樣的字眼。別急別急,想想,想想……
語嫣一旁偷著樂,這下,總算把你難住了,你這個(gè)偷詩賊。
“有了!”突然,方羽哈哈大笑,“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臺近鏡臺。誰道芙蓉水中種,青銅鏡里一枝開?!?
“好詩!”孫思邈開懷大笑,遂將門打開。
方羽暗暗松了口氣,他娘的,好險(xiǎn)。這是唐代賈島的一首詩,不過好在此刻人家還未出生呢,也便是我的杰作了。哈哈!方羽忍不住大笑。
“相公笑甚?”
“有趣,實(shí)在有趣!”
何老六順利的接到新娘子后,待新娘子上車時(shí),擋上膝蓋,搭上蓋頭。
新娘子上車后,新郎騎馬圍著車?yán)@三圈,然后從偏門出,在附近的小路上走了一圈,最后由正門返回道家中。
到達(dá)了家門口,跨火盆后,由布袋置于地上,新娘從布袋上走過。 走過的布袋再移到前邊,一個(gè)一個(gè)傳遞,取“袋”“代”諧音,傳宗接代,傳代之意。
哦,原來還有這玩意。方羽饒有興致的往下看。
然后,新娘子先拜灶臺,以示將來成為操持家務(wù)的好手。孫思邈、方羽攙扶著語嫣則從側(cè)門出,然后再從正門入,為的是踩新娘子的腳印,以沾喜運(yùn)。
擦!這個(gè)倒是新鮮!可讓兩人看不懂的,馬上又來了。
只見蘭兒以扇遮臉,何老六欲一睹真容,只聽孫思邈大笑道:“欲卻扇,需作詩一首?!?
有了剛才方羽做的催妝詩,這次,何老六想也沒多想,直接將目光投向了他。
方羽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剛才的催妝詩,想破了腦袋才偶然想出來的,這會兒又是什么卻扇詩!這唐朝究竟是結(jié)婚呢還是吟詩派對?
“求四爺,幫忙幫到底!”
“不不不,你自個(gè)兒慢慢想……”其實(shí),他是想不出來了。
“懇請四爺救我于水火!”
方羽一邊擺手,一邊搖頭,這尼瑪?shù)模瑢?shí)在想不出了啊。
孫思邈大笑:“若做不得卻扇詩,怕是今晚難過此關(guān)!”
語嫣抿嘴直笑:“相公,你就幫幫老何吧。你看他著急的那樣兒?!?
“你當(dāng)我是百科全書?。俊狈接饟u搖頭,“娘子,真的想不出了?!?
見方羽皺眉苦臉的樣子,語嫣知道他所言非虛,也確實(shí)難為他了。不由得,她心疼的剝了一顆桂圓,塞進(jìn)他的嘴巴里:“相公莫要傷腦,盡力就好?!?
方羽一直在苦苦思索,并未留意她給自己吃的什么,用力一嚼,“嘎嘣”,裂開了,不由驚問:“什么東西?”
“在相公嘴里放了一顆桂圓。”
這一句話,突然讓方羽眼前一亮。他猛地一拍大腿,大笑三聲:“卻扇詩有了!”
何老六喜上眉梢:“四爺快說!”
“莫將畫扇出帷來,遮掩春山滯上才。若道團(tuán)圓似明月,此中須放桂花開?!?
只見方羽作一句,蘭兒把扇子往上抬一點(diǎn),先露出嘴巴,然后鼻子、眼睛,最后整個(gè)去之。
“哈哈哈!好詩!”孫思邈捋著胡須,不停的點(diǎn)頭贊許著。
方羽長長的松了口氣,還好,急中生智,想起了李商隱的這首詩。對不住啊對不住,我知道這首是你做的,我只是拿來借用一下。
語嫣徹底的服了。真沒看出來,他居然有此能耐。她輕輕的撫摸著圓鼓鼓的肚皮,寶貝呀寶貝,你們的爸爸好棒呢。
何老六癡癡的看著羞答答的蘭兒,語重心長的說道:“娘子,見到你,實(shí)屬不易?!?
接下來這個(gè)環(huán)節(jié)就比較有意思了。
方羽一看,樂了,終于到了吃餃子的時(shí)候了。他二話不說,就要伸出手,被語嫣笑著攔住了。
“相公,仔細(xì)看來。”
“干嘛?”方羽一瞅,靠,是生的餃子?!這弄來干嘛?
問題馬上就解開了。只見餃子新娘有的吃,新郎卻沒的吃。而且,新娘一邊吃,新郎同時(shí)詢問:“娘子,生不生?”
新娘蘭兒含羞答道:“生。”
方羽大呼:生的餃子,生子、生子,原來如此!
然而,最讓方羽納悶的是禮堂結(jié)拜了。在他的認(rèn)知中,應(yīng)該是夫妻雙方面對面站著,頭碰頭,可實(shí)際上卻是大相徑庭。在孫思邈的吆喝中,蘭兒先拜,何老六回禮。
方羽奇怪的問語嫣:“老何怎么總是慢半拍?”
語嫣笑道:“什么慢半拍,沒看出來么,那就是這樣的呀?!?
方羽又問道:“可是,為何新娘子卻要用扇子遮住臉呢?”
語嫣笑著反問:“你問我啊?”
方羽好奇的看著她,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
語嫣哼了一聲,道:“那你先告訴我,爺爺讓你外面搭一個(gè)帳篷是做啥用的?”
“這還不明白?”方羽嘻嘻一笑,耳語道,“打野戰(zhàn)用的。”
“臭流氓?!闭Z嫣輕笑一聲,瞧見新人喝完了交杯酒,看見何老六將被子倒扣過來,不由得詫異:“這是何意?”
孫思邈笑道:“陰陽和順之意。”
只聽孫思邈一聲:“送入洞房!”但見新人緩緩的朝著門外的帳篷走去。
是不是走錯(cuò)了?這新房新床不睡,睡帳篷?語嫣奇怪的看著方羽,他苦笑著搖搖頭,長長的嘆了口氣:“真沒想到,大唐竟然如此開放。這新婚第一夜的人生大事,就要在野外解決。”
“什么嘛,我覺得才不是這樣呢?!?
只聽孫思邈一聲:“入青廬?!?
兩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青廬,就是帳篷。方羽扶著語嫣,好奇的過去觀看,但見在“青廬”內(nèi),何老六和蘭兒互相對拜,然后各剪發(fā)一縷置于錦囊,交于蘭兒保管。
語嫣這次看懂了,趕緊向云里霧里的丈夫解釋:“此曰結(jié)發(fā)?!?
方羽哈哈抱拳祝賀:“祝愿新人同結(jié)同心、早生貴子!”
語嫣也送出了祝福:“祝愿新人攜手一生、幸福永遠(yuǎn)?!?
“謝謝四爺,謝謝夫人,你們的大恩大德,我何老六沒齒難忘?!?
“客氣,客氣?!狈接饠[擺手,一邊攙扶著語嫣往外走,一邊嚷道,“老何,外面風(fēng)大,注意著點(diǎn)動靜啊,別把青廬整塌了?!?
蘭兒羞澀的臉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