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花樓的上房雖然貴,隔音卻并不怎么好。
喻君酌將耳朵貼在墻上,便能依稀聽到隔壁傳來的調(diào)笑聲。初時那聲音有些含混不清,似是兩人一邊在做著什么一邊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到了后來就清楚多了。
“二郎,你可真心急,這上好的梨花白我是白準(zhǔn)備了。”女子嗔怪道。
“好不容易見著你,我能不急嗎?”喻君齊的聲音傳來。
隨后,女子應(yīng)是倒了酒,因為喻君酌聽到自家二哥央求那女子喂他喝,還說要用嘴喂。
“嘖!”喻君酌聽得目瞪口呆。
從前,他竟不知自家二哥還有這樣的一面。
看來今日花樓這一遭,他收獲不小。喻君酌正打算離開,忽然聽到隔壁的喻君齊話中似是提到了自己,便又將耳朵貼了上去。
“早兩日我便想來看你,都怪我家那個好弟弟。”
“二郎說的可是淮王妃?”女子問。
“是啊,我好心請他賞花,他倒好……帶著個瘋狗一般的小廝,竟是把劉四的胳膊掰折了。”他口中這劉四乃是劉侍郎的小兒子,在家中排行老四。那日在蘭苑,喻君酌想走時劉四伸手?jǐn)r了一下,被周遠洄咔嚓折斷了手臂。
“他說你是瘋狗。”喻君酌朝周遠洄小聲告狀。
周遠洄耳力好,雖立在幾步之外,卻也聽清了隔壁的交談。
“那后來呢?”女子又問。
“后來我又是送東西,又是賠禮道歉,此事才算是壓下了。”
“這么大的事情,怎得不叫侯爺給你做主?”
“不想驚動我爹。”
喻君齊有些心虛,那日畢竟是他讓人折辱喻君酌在先。雖說他篤定父親肯定會向著自己,但喻君酌畢竟在淮王府,父親總不可能找上門去。
“不說他了,晦氣。”
喻君齊輕笑一聲,也不知做了什么,惹得女子驚呼出聲。喻君酌有些疑惑,將耳朵又貼近了些,隨即聽到了女子斷斷續(xù)續(xù)求饒的聲音。
“怎么回事?”喻君酌不解地看向周遠洄。
男人聽著隔壁的動靜,尷尬又別扭,卻見少年眸光清澈,竟是沒搞清狀況。
“走了!”周遠洄一把拎住喻君酌的手臂,拖著人就要往外走。
“等會兒,我還沒聽完呢。”喻君酌小聲道:“怎么好好的,突然打起來了?”
周遠洄一臉無奈,沒想到喻君酌竟是半點不通人事。此事倒也怪不得喻君酌,他上一世滿打滿算也只活了十七年,雖然懵懵懂懂知道一些自己身體的變化,對男女之事卻是從未體會過,也從沒人教過他。
也不能說完全不知道,他去書肆?xí)r在圖冊上偶然看過一眼,但因為不好意思仔細看,便只看了前兩頁。所以他對于這種事最豐富的想象,也就是兩個人湊在一起親嘴。
“好像沒動靜了。”喻君酌豎著耳朵道。
他話音剛落,隔壁又傳來了女子的聲音,似是在安慰人。
“我這幾日太累了。”喻君齊說:“也是你這地方?jīng)]什么意思,下回我?guī)愠鋈グ桑俊?
“二郎想帶我去哪兒呀?”女子嬌聲問。
“快到我生辰了,屆時帶你去我家的別苑,玩點花樣……”
“討厭,又要欺負人家了。”
喻君酌聽得一頭霧水,小聲問周遠洄:“他們要玩什么花樣?”
“繼續(xù)打架吧。”周遠洄面無表情道。
不等喻君酌琢磨,他家二哥又道:“回頭你多帶幾個姐妹一起。”
“好哇你,有我一個還不夠呢?”女子佯裝不悅。
“我只要你一個,但我生辰還有旁人在呢。蘭苑那日讓那掃把星擾了雅興,我總得朝劉四他們賠個不是吧。”喻君齊道:“你替我找?guī)讉€能歌善舞的,到時候助助.興。”
說罷,他似是又來了興致。
隔壁很快又響起了“打架”的聲音。
這次周遠洄沒再猶豫,拉著喻君酌便離開了。
此時樓下的高臺上正有姑娘在跳舞,喻君酌下樓時拉著周遠洄想看看熱鬧,卻被男人沉著臉拖走了。
“你著什么急啊?好不容易來一趟。”喻君酌抱怨道。
“喜歡看,要不你住一宿?”周遠洄問他。
“那還是算了。”喻君酌對這些事情沒什么興趣,他來這一遭只是想了解了解,好在沒白跑一趟,“你說怎么這么巧,就讓我遇到我二哥了呢!”
周遠洄沒做聲,只眸光閃過一絲了然。他并未提醒喻君酌,這尋歡樓是自己挑的地方,而且這幾日他著人調(diào)查過喻家老二的行蹤。
回到王府后,喻君酌琢磨了半宿,心底漸漸萌生了一個計劃。
他決定趁著這段時日,給他那位好二哥準(zhǔn)備一份特別的生辰禮,順便也給對方那三位好兄弟一個驚喜。
次日一早,他便整理了一份單子交給了劉管家。
“這……王妃是想做什么?”劉管家看著那份單子很是迷惑。
“你找人幫我置辦這些東西,記住不要聲張。”
劉管家點頭應(yīng)下,轉(zhuǎn)頭就把單子交給了周遠洄。沒想到自家王爺看過單子后,只說了三個字:“給他買。”
行吧。
王爺都說了買,那就買!
與此同時,喻君酌也沒閑著。
他先是去了趟歸月閣,給母親和淮王都上了香。
彼時周遠洄在忙著處理文書,并未跟著,但暗衛(wèi)還是把少年在他“牌位”前說的話都復(fù)述了一遍。
“他現(xiàn)在做什么呢?”周遠洄問。
“王妃把王府的人都叫到了一起,從里頭挑了五個人。”
“五個人?”
“對,五個小廝。”
五個小廝?
喻君酌又在打什么主意?
周遠洄將文書一扔,走到閣樓的窗邊朝外看,就見少年正圍著剛挑好的人看。準(zhǔn)確的說,是繞著看,還時不時捏捏小廝的胳膊什么的,那挑挑揀揀的架勢看著很不正常。
這五個人,都是小廝,他為何不挑護衛(wèi)?
這五個人,乍一看沒什么特別。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都比較白凈,身形也不似護衛(wèi)那般健壯。
隨后的小半日,喻君酌一直在訓(xùn)練那幾個小廝,一會兒教他們走路,一會兒教他們扭腰,看上去十分怪異。后來不止是周遠洄,府里的護衛(wèi)們都躲在暗處,想看看王妃究竟要干嘛。
“原州呢?你,去把原州找來。”喻君酌朝一個護衛(wèi)喊道。
閣樓上的周遠洄遠遠聽到少年在找自己,認命般地下了樓。
“你之前不是說你在尋歡樓有相熟的姑娘嗎?可不可靠?”喻君酌一見他便問。
周遠洄眸光掃過那幾個正賣力扭腰的小廝,問:“你想干什么?”
“我想請個人過來,訓(xùn)練他們。”
“訓(xùn)練他們給你扭腰?”
“不是,我覺得只扭腰不夠,最好是能教他們跳一點簡單的舞。”喻君酌一笑,“這不是快到我二哥生辰了嗎?我打算給他準(zhǔn)備點好東西。”
周遠洄想起那張單子上列的東西,總算明白這人要干什么。
“你確定讓他們?nèi)ィ俊敝苓h洄一臉懷疑地看向那幾個小廝。
“找外頭的人我不放心,找姑娘的話,那不太便宜我二哥了?”喻君酌道:“我思來想去,還是找他們最合適。”
喻君酌原本沒抱什么希望,沒想到次日劉管家便領(lǐng)著一個女子來了淮王府。那女子看著約莫二十五六歲,打扮得十分得體,舉止也與喻君酌在花樓里見過的人不同。
后來他才得知,這姑娘是教坊司的舞姬,名叫柳絮。
柳絮姑娘詢問了喻君酌的想法,又考察了一下五位小廝的情況,很快就給他們編排了一支簡單易學(xué)的舞。喻君酌十分欽佩,連帶著看原州時的目光都帶著贊許。
“你這五個人,缺了點什么。”柳絮忽然道。
“那我再找一個?”喻君酌問。
“不是人的問題,你這光讓他們跳舞不成,得有絲竹伴著才有味道。”
“對啊,我怎么把這個給忘了。”喻君酌問他們:“你們誰會絲竹?”
小廝們紛紛搖頭,他們別說會,大部分連摸都沒摸過。
“要不我去教坊司找個樂姬來?”柳絮問。
“算了,別麻煩了,我來試試。”
喻君酌讓人找了把琴,盤膝坐在廊下,抬手在弦上撥了一下。只這一下,柳絮眼睛便亮了,知道眼前這少年應(yīng)是個行家。
王府里這琴太久沒用過,喻君酌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調(diào)好。隨后便見他雙手在琴弦上一勾,一抹,琴音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叮叮咚咚傾瀉而出。
少年手指白皙修長,撥彈之間從容不迫,很是悅目。
周遠洄立在閣樓上遠遠看著,顯然未料到喻君酌竟會奏琴。
“王爺?”譚硯邦喚了他一聲。
“說。”男人并未收回視線,依舊看著亭中奏琴的少年。
“上次您讓查的三個人,都有眉目了。被您擰斷手的那個是工部劉侍郎家的小兒子,另外兩個,一個是文昌伯次子,一個是巡防營統(tǒng)領(lǐng)的獨子。”譚硯邦道:“這三位在朝中還算低調(diào),但身上都能查出點什么來,不算清白。”
周遠洄許久沒做聲,直到遠處琴聲停了,才收回視線。
“王爺,咱們要做點什么嗎?”譚硯邦問。
“暫時不必。”周遠洄略一沉吟,又道:“喻君酌進王府前是你著人去查的他,當(dāng)時怎么沒說他還會奏琴?”
“京中不少勛貴子弟都會奏琴,這不稀奇吧?”
“他和旁人一樣嗎?”周遠洄反問。
喻君酌自幼在鄉(xiāng)下長大,讀書都是斷斷續(xù)續(xù),更不可能有機會像京中的勛貴子弟那般學(xué)習(xí)君子六藝。今日之前,他都不知道喻君酌還會撫琴,且撫得這樣好。
“屬下再著人去查。”譚硯邦忙道。
“算了,這幾日派人盯著點喻府吧。”
喻君酌為喻老二精心準(zhǔn)備了賀禮,他得確保少年這份禮能送出去。
沒多久,劉管家讓人置辦的東西便弄好了。那是喻君酌給幾個小廝定制的衣服和首飾,俱是女子款式。
當(dāng)時以防萬一,他列單子的時候多列了兩身,正好余下了。喻君酌糾結(jié)許久,挑了一套鵝黃色的裙子,套上試了試。
別說,這尺寸他穿還挺合適。
少年身量纖瘦,衣帶稍微一束,襯得細腰不盈一握。
再加上他皮膚白皙,五官精致,換上衣服后竟絲毫不顯得突兀。唯一不太像的地方就是,他胸口看著太.平了,一眼就能看出是個男子。
喻君酌在房中轉(zhuǎn)了一圈,將目光落在了案上的果盤里……
周遠洄大步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穿著女子裙裝的少年,一手扯著衣襟,另一手拿著蘋果,正試圖往胸口塞。
周遠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