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帶著一頂壓得很低的帽子,穿著一身普通到略顯土氣的便服,站在劉奶奶的病房門前。關于劉奶奶的事情,他已經從劉老太爺嘴里聽說了很多。劉兵讓他十分敬仰,而身為劉兵的媽媽,這位老人同樣讓他敬佩。雖然騙人不對,可如果能讓老人瞑目安息,他還是愿意做。
保鏢深吸了一口氣,腦中又復習了一遍劉大爺教給他的一些土話。他的學習能力不錯,那些土話已經學得原汁原味了,而且他也服用了致使聲音沙啞的藥,聲音也會有些含糊不清,不怕被劉奶奶聽出端倪。
保鏢拉了下帽子,推開門,聲音有些顫抖:“娘,我回來了。”
干瘦的老人側身躺在床上,鼻子上插著輸氧管,右手吊著點滴,左手腕上已經遍布針眼。老人的聽力也不太好了,仍然垂著眼睛看著地上,沒有察覺到房間里進來了個人。
保鏢覺得有些心酸,快步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身,用沙啞的聲音大喊道:“娘,我回來了。”
老人渾身一震,慢慢的抬起頭,瞬間紅了眼眶,顫抖著手去摸保鏢。好像是不敢確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人,還是她臨死前的幻象。
“兵……兵……”劉奶奶語不成話,只能不停地叫著兒子的名字,確認著自己抓住的人是真的。
保鏢反握住劉奶奶的手,輕聲道:“娘,是我,我回來了。你看,我的手是熱的。”
這段話,保鏢練習了很長時間,沒有一點口音。
老人握著保鏢的手愣了一下,接著瞇眼去看保鏢的臉。保鏢還帶著帽子,眼神被壓住看不清楚,但嘴唇、鼻子,還有下巴都跟劉兵一模一樣。
“你的嗓子……”
“娘,我的嗓子啞了,沒什么事,吃幾天藥就好了。”保鏢一早就準備好了說辭,用F市的口音說出來,十分的標準。
劉奶奶握著保鏢的手不肯放:“兵兒啊,你……你咋回來了?”
“剛執行完任務,部隊放了兩天假。”這句話,是劉大爺給他教的。每次劉兵回家,都會這么回復。劉兵是紀律性很強的人,絕對不會多說關于部隊的事。而且進了部隊以后,話也變得簡練了起來。
劉奶奶依舊拉著保鏢,卻不再說話,而是仔仔細細的看著他,半天不曾說話。
保鏢一直保持著蹲的姿態不動,見劉奶奶半天不說話,開始把自己準備好的話一句一句往外說:“娘,你要愛惜身體啊。我寄回來的錢,該花就要花,不能委屈自己。”
劉大爺還說劉奶奶一見兒子說話肯定停不下來,讓他不要擔心。不知劉奶奶是不是身體不好好,竟然會沉默了半天一言不發。幸虧他喜歡準備充分,所以提前背了很多話可以跟劉奶奶聊,否則現在就尷尬了。
“娘……娘都知道。”劉奶奶拍了拍保鏢的手:“你寄回來的錢我都花著呢,只是我在村里花不了那么多錢,多供幾個娃娃念書積德呢。”
劉奶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抹笑容:“城里跟村里可不一樣嘞,要不是我家兵兒出息,我也去不了城里開眼,更別說去北京了。你還記得上次你帶我去北京時的樣子不?我可忘不掉,北京咋那么大呢。”
“那火車咋能開的那么快,還有火車上賣那泡水就能吃的面條,咋那么香呢。”劉奶奶眼里有了光,開心牽動了滿臉的皺紋,全臉像極了一朵花兒。
“我……”保鏢想說一句,我以后再帶您去更多的地方,可是他不會方言,只能把話咽回肚子里,沒法說出口。
可劉奶奶不在意,她依舊開心的說著話:“咱們住的那招待所,也是真的貴,哎呀……一晚上要好幾百,都夠我在村里過好幾個月了。不過能看到那么多車,還能上長城,我太開心了。村里人知道我去了北京,哪個不羨慕我啊。”
保鏢聽劉奶奶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臉上始終帶著笑容,然后回想著自己學的方言,硬是湊了一句:“下次還去。”
劉奶奶抹了一下眼睛,她太老了,眼睛里的淚水都沒有多少了,只流下一兩滴渾濁的眼淚。這淚水,看的保鏢心里憋得慌,難受的就要待不下去了。
“娘,我這段時間不在家,讓你一個人辛苦了。”保鏢把手放進兜里,捏了捏那個紙包。紙包里是劉大爺給的錢,讓他給劉奶奶,當做是劉兵拿來的。這個紙包又比劉大爺給他的厚了很多,其他的錢都是他裝進里面的。保鏢把紙包拿出來,遞給了劉奶奶。
“不辛苦,娘在家好著呢。”劉奶奶卻不肯收,硬要推回去。
這又跟劉大爺說的不一樣了,劉大爺明明說每次劉兵拿回來的錢劉奶奶都會收了,一部分給劉兵存起來,一部分拿去資助學生們。
“娘,你拿著!”保鏢急了,這句胡的調就更不對了,可劉奶奶卻沒有察覺一樣。
“之前的錢都沒花完呢。”劉奶奶搖頭,不肯收。但是她手上沒力氣,硬是被保鏢塞進了手里。
“你留著,多資助幾個孩子。”這句話也是劉大爺教他說了的。
“……好。”劉奶奶推不出去,半天才點了點頭。
“娘,我這次回來能停留的時間很短,買了下午的車,馬上就又要走了。”保鏢說這話的時候,不敢看劉奶奶的眼睛:“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保鏢沒有說,等他回來之類的話。因為劉兵不可能出現了,再也不可能了。
劉奶奶笑著點了點頭,眼睛里的淚水卻一直沒有干過。
保鏢不敢再看劉奶奶一眼,忍著心里的酸澀站起身來,轉身就要走:“娘,那我就走了。”
“娃……娃……”劉奶奶卻突然叫住了他:“讓你劉舅進來。”
劉奶奶的口音雖然比較重,但保鏢大概能聽懂一些,連忙點了點頭出門叫了劉大爺進去。等劉大爺準備要開門進去的時候,保鏢突然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拉住了他:“劉大爺,劉兵一般叫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