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的露水深重,木質的橋梁上摸上去冰涼入骨,長年被水氣侵蝕,木頭表面變的柔軟,像長了一層苔蘚,在月光下范著水光。
胭脂河年復一年的存在著,除了越來越寬的河面之外,這么多年似乎都沒有什么變化。
只是,那些深埋在記憶深處的東西,卻在時間的推移下,越來越清晰。
發生過的事情終究會被淪為歷史,能永久記住的,只有和事情有著重要關系的人,而那些不相干的人,無論多么重大的事情,也終究會忘在腦后。
顧霆鈞在橋上站了一天,時間并不難熬,對他來說還很快。
每一年的這一天,是屬于他和父母的時間,唯一又特殊的時間。
他已經沒有父母陪伴了,也不能再看到他們的音容笑貌,甚至連做夢,都很難夢到他們了。
原本該是很熟悉的兩張臉,卻在不知不覺中變的模糊起來,但是很奇怪,每到這一天都會無比的清晰,從記憶深處自動冒出來。
他會在這一天提醒自己不能忘記前事,也會在這一天提醒自己,該如何一點點把屬于自己的東西奪回來,不用槍林彈雨血流成河。
河面上的冷風呼嘯而過,妄想把他從橋上拽下去,他卻是紋絲不動。
寂靜的郊外只有水聲和風聲不斷交替著上映,當那一聲用盡全力的呼喚傳到耳邊時,顧霆鈞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轉過頭去,岸邊只有不斷飄搖的蘆葦,哪里看得見半個人影。
他壓下了心底蔓延的失望,硬是將視線拉了回來。
也是,這個地方小家伙怎么會來?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楚琋月在岸邊不住蹦跶著,她頭一次痛恨自己的海拔連個蘆葦都不如!
已經是用了最大的力氣了,可是顧霆鈞壓根就沒有看到她!
她氣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顧霆鈞的眼睛不是很好嗎?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就偏偏看不到她呢?
不行,不能就這樣算了!
楚琋月調整好呼吸,氣沉丹田用盡所有力氣,朝橋面上大聲呼喊著,“顧霆鈞,握在這里...”
許是用力過猛,她被迎面而來的風吹了個正著,猛的灌了好幾口冷氣,嗆的她不停的咳嗽。
她捂著嘴咳了好一會兒,終于感覺好一點了。等到抬頭朝橋面看去,哪里還有顧霆鈞的影子!
“不是吧?”
她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確定剛才還在橋上的人真的不見了,“他還會玩消失?”
雖說是顧霆鈞,但是在這個地點和環境里玩大變活人,也是很嚇人的好嗎?
楚琋月渾身都冒起了冷氣,她很想就此撤退,但是心有不甘,愣在原地沒了動作。
“琋月!”
一聲激動又高興的呼喚傳進了她的耳朵里,她瞪大了眼睛望著前面,那個逆風而來,朝自己跑過來的人,怎么不是顧霆鈞!
楚琋月又氣又喜,忍不住揮著小爪子開始狂喊,“顧霆鈞,你... ”
她剩下的話被男人大力的擁抱給鈍進了嗓子里,用力收緊的雙臂勒的她骨頭都疼,她卻舍不得掙扎。
顧霆鈞應該是很高興的吧,才會看到她過來,就不顧一切的跑了過來。
她還從沒有看到顧霆鈞這樣高興過,即使在黑夜里,臉上的笑容也燦爛的耀眼。像是小孩子得到了最心愛的玩具,不由自主的就發出了心底最真實的歡喜。
顧霆鈞緊緊的抱著她,收緊的雙臂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里,和自己溶為一體。
他從未有這么充實的時候,心底的空缺似乎都被填滿了,由心底發出來的暖意讓他由衷的快樂。
似乎,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幸福。
楚琋月老實的被顧霆鈞抱在懷里,她因為顧霆鈞突然的舉動而僵在身旁的雙手漸漸放松下來,細嫩的小手在腰間握成了拳,又慢慢的展開。
糾結了半天,她終于緩緩抬起了手,停在顧霆鈞的腰間,下定決心的抱住了他。
背后的小手令顧霆鈞嘴角的弧度彎的更加明顯,他擱在楚琋月肩上的下巴微微動了幾下,低沉的嗓音在黑暗里猶如最美的旋律,“琋月,謝謝你。”
謝謝你能來,謝謝你愿意成為我的懷抱。
楚琋月被顧霆鈞霸道對待習慣了,顧霆鈞突然的客氣讓她有些不適應,她很沒出息的說道,“不用客氣,我們不是夫妻嘛!”
“哈哈哈... ”
顧霆鈞樂出了聲,他微微放開楚琋月,卻沒有拉開距離,低下頭低著她小巧的鼻尖,磁性的聲音和妖孽一般,讓人淪陷其中,“夫人,為夫很開心。”
山下的牧馬人里,暖氣從空調孔里不斷冒出來,車里的溫度在一點點上升,兩個在寒風中奔波喜許久的人,才終于感覺身上的溫度漸漸回到了身體里。
楚琋月緊緊裹著衣服,她坐在副駕駛上不住的搓著手,還是覺得凍僵的手跟冰溜子似的,稍微用力便會斷掉。
眼前有光影微動,她還沒反應過來,冰涼的雙手已經被顧霆鈞握在了手里。帶著熱度的掌心把溫暖著自己冰涼的手,楚琋月真的很不適應顧霆鈞突然的貼心,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三哥,我一會兒就不冷了。”
“叫我霆鈞。”顧霆鈞沒理會她的推辭,頭也不抬的就下了命令。
楚琋月頓時懵了,她一直都是稱呼顧霆鈞為三哥的,連名帶姓的叫法也只是在氣急的時候,要是忽然改口叫他霆鈞,怎么想都覺得很奇怪,她直接表示自己叫不出口,“三哥,我不習慣。”
顧霆鈞抬頭看了她一眼,非常挫敗的認了命,“隨你吧...”
一個稱呼,顧霆鈞也沒有太過糾結,只是今晚楚琋月的舉動,讓他覺得世界都圓滿了。
那些曾經讓他痛苦萬分,總是在深夜難眠是竄進他腦海的殘酷過往,在今夜似乎沒那么強烈了。
或許他該感謝上天,讓他遇到了生命里的光。
楚琋月被顧霆鈞捂著的手有了溫度,她抽回了手,面有微赫的說道,“三哥,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家吧。”
顧霆鈞定定的看著她,眉目間的認真和情意看的楚琋月直想撇過臉。半晌,他才開了口,“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