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突然白給的「鄰家老奶奶」，真實身份好像已經呼之欲出。
楊洺來落風帝國時，讓律做過詳細的調查，律匯報過落風帝國存在的幾大勢力。
皇室改革派，以二皇子艾德旺為代表，聚集了一大批大臣。
皇室保守派，這個就是以老皇帝為核心的封建頑固勢力，大皇子勉強算是這個類型。
新工業聯合會，以外來資本為主，現在已經名存實亡，主力成員跑的差不多了。——科列夫憑借他的老淑女團，現如今都能對這個組織產生不弱的影響力。
軍方更不用多提，將軍成了一群生意人。
楊洺到現在為止，一直沒發現具體蹤跡的，就是那個曾被皇室鎮壓很多次，不斷試圖發動顛覆皇權的革命，第五行政星叛軍的領導者，背后是新聯邦支持的……
自由革命黨。
這位經濟學老教授是自由革命黨的成員？
從思想解放的角度來說，倒是有很大的可能性。
楊洺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
他故意說錯：
「讓我猜猜……隱居在地下城區，尹蘭朵大學曾經的教授，極高的學術威望……您是皇室改革派，對嗎？」
「我反對皇室的存在。」
老教授澹定地說著，彷佛已經穩操勝券：
「二十多年前我所建立的組織，后來被冠以自由革命之名。」
溫莎明顯受到了驚嚇，顫聲道：「您、您是叛軍？」
這位老人的表情滿是落寞，對溫莎歉然笑著。
老人道：「我們之間的友情是真實存在的，溫莎，我很喜歡與你聊天玩鬧。」
「哦，這……」
溫莎小姐呼吸都有些不暢。
楊洺看了眼律，后者已經開啟了全方位屏蔽。
楊洺溫聲問：「自由革命黨是您創立的？」
「我，還有其他九位尹蘭朵大學的教師，」老教授輕輕嘆了口氣，「我們懷揣著一腔熱血，想要為改變這個國家努力奮斗，并做好了一切犧牲的準備。」
溫莎的俏臉有些發白，忍不住朝楊洺靠近。
楊洺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擔心。
老教授長嘆著：
「我們最初想在尹蘭朵星掀起革命的浪潮，但因為準備不充分接連碰壁，然后又去人數比較少的行政星，最初我們只有幾十人，后來是幾百人、幾千人。」
「皇室鎮壓你們了？」
「皇室沒管我們，」老教授苦笑道，「他們只是發出一些告示，警告我們這么做是違法的，而我們最初的行動，基本上是網絡抗議、發送傳單、貼標語這些形式。」
楊洺有點無語。
這他娘的也叫革命？
溫莎小聲道：「據我了解，皇室最初確實沒在意自由革命黨，類似的組織其實有很多，皇室怕背負殘暴統治的國際罵名，通常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候甚至還會給一點利益。」
「當我們活躍了幾年之后，事情出現了變化，」老教授輕輕一嘆，「我們以為是希望的到來、黎明的曙光，沒想到卻是噩夢的開始……」
026問：「是新聯邦嗎？我看新聞說，新聯邦一直在搞特工戰。」
「是的，他們二十年前就資助了我們，給了我們武器裝備，幫我們培訓戰斗人員，但他們拿走了我們的指揮權，在組織內傳播他們的自由理念，而不考慮落風的實際情況。」
老教授連連嘆氣：
「事情漸漸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密謀在最貧瘠、人口較多的第五行政星發動武裝起義。
「我們幾個老家伙變得不知所措，這不是我們想看到的局面，那樣會死很多人，而且沒有艦隊支持我們，這不可能成功。
「他們許諾會有強大的艦隊前來支援，只要我們占領第五行政星，這個國家就會有希望。
「我們沉默了，因為我們當時也覺得他們是對的，流血是不可避免的。
「可笑的是，第一次起義爆發后，新聯邦跟我們接觸的那些人突然離去，天空中沒有他們許諾的艦隊，有的只是一艘艘落風軍方的攻擊艇……數千人遭到了屠戮，我們失去了大半的伙伴。
「而新聯邦在第一時間給了我們新的援助——他們在外交上譴責了落風帝國對自由民眾的暴政，從此將落風帝國定性為了殘暴統治的帝國。
「在那之后，數不清的資本和商人，從謝爾曼·落風陣營流向了新聯邦及其盟國。」
老教授苦笑了聲：
「第五行政星變得更加貧弱，所有民眾的生活都受到了影響。」
楊洺澹定地道：「新聯邦在以小博大，以幾個特工的活動和小部分資金，搞掉了落風帝國經濟上升的勢頭，奪走了部分跨國資本。」
「不錯。」
老教授嘆道：
「第一次起義失敗之后，我們幾個老家伙不知所措，但新聯邦的特工再次出現，我們之中出現了叛徒。
「很快又出現了第二次、第三次……我們幾個在十二年前選擇離開我一手創建的這個自由革命黨，它已經完全變成了新聯邦的工具。
「我們的理想破滅了，不是被皇室鎮壓破滅，而是被新聯邦中情局奪走了。」
房間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恕我冒昧，就算你們的理想不破滅，也只會以失敗告終。」
楊洺緩聲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
「革命必然是要流血的，不可能靠著靜坐抗議、國際聲援就真正的成功，不然也會留下各類的問題。
「革命必須是徹底的、果斷的、將舊秩序連根拔起的，由民族意識覺醒帶來的全面革命，才能重塑一個國家的靈魂，領導者必須有膽量用鮮血對抗內外的強大政權。
「因為科技生產技術的不斷發展，機械士兵的廣泛運用，革命需要付出的成本越來越大，現在想要發動武裝起義，死光一整顆星球的人也沒用。」
楊洺說完，忍不住輕輕嘆息。
老教授眼中帶著幾分欣賞：「你年紀輕輕竟然能領悟到這些，真的是讓人驚訝。」
楊洺笑道：「您現在突然對我吐露這些，是想通過我接觸二皇子？」
「是……是的，」老教授皺眉看著楊洺。
「讓我想想。」
楊洺手指敲打著桌面，繼續道：
「能讓你主動去找艾德旺，必然是想在艾德旺那里得到一些支持，或者是對你們之前罪行——抱歉，我是說皇室眼中的罪行——進行赦免，對嗎？
「作為交換條件，你應該會給出一份重要的情報，但這份情報不可能是自由革命黨的名單。」
老教授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有些不敢直視楊洺的雙眼。
026大眼中帶著幾分忐忑。
她感覺到了楊洺此刻逼人的氣勢。
「你未免太聰明了一些，」老教授饒有興致地問，「你能猜到是什么情報嗎？」
楊洺澹然道：「第五行政星即將爆發全面的叛亂，新聯邦策反了那顆行政星外圍的落風第六艦團，還會有三皇子參與其中。」
老教授輕輕皺眉。
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
開口，楊洺通過她神態的微小變化，就能推導出所有的情報。
老教授低聲道：
「我想談兩件事。
「首先，我想與艾德旺殿下碰面，我可以去任何地方，包括監獄。
「然后就是，我想提醒你們，新聯邦將會在第五行政星掀起全面的叛亂，我原本志同道合的老朋友們大半都被他們收買了，或者說，他們原本就是新聯邦的人。但我還有部分親信愿意為我提供情報。
「新自由革命黨已經不再是為民眾的自由和福祉而戰，根據我掌握的情報，如今的高層只想分裂這個國家，建立他們的政權，在民眾身上剝削財富。」
老人嗓音停頓了幾秒，繼續道：
「這幾個月來，二皇子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我們一直反對的封建皇室，在拼了命的拯救這個國家；我們一直堅持的自由民主，卻在拼了命的肢解這個國家。——這雖然是偶然和個例，但已經足夠諷刺。
「我們想發起制度改革，不正是因為對這個國家的熱愛嗎？
「我們不想看它在皇室的剝削下不斷沉淪，而現在，我們的夢想已經完全破滅。
「我一直相信，制度改革可以解決這個社會大部分的問題，哦……年輕人，你干什么？」
「稍等，我打個電話。」
楊洺拿著手表去了外間，很快就跑了回來，繼續拿起刀叉，準備大吃一頓。
「艾德旺在半個小時內就會秘密趕過來，你們可以繼續聊這些話題……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這、這太倉促了，」老教授面色都變了。
楊洺笑著舉起了果汁：
「我只擅長軍事，不擅長經濟，艾德旺會很開心見到您。監獄的床位會留給那些叛徒和走狗，而不是您這樣的愛國人士。」
「那個，等下！」
老教授的表情略顯尷尬：
「你的果汁里我下了點安眠藥，那個，以便……我能及時離開，你能理解的，對嗎？」
楊洺澹定地放下果汁。
這些老狐貍，果然不是他們自己說的那么單純善良。
……
沒想到，這位經濟學老教授還真有勐料。
第五行政星全面叛亂是在八個銀河日之后，新自由革命黨現任黨首會宣布第五行政星獨立，外圍的落風第六艦團從上到下已被新聯邦腐蝕，他們會成為新政體的主力軍團。
落風皇室……
落風皇室明面上沒有可以直接調動的滿編制艦團。
回返巡星艦的路上，楊洺與律不斷討論著接下來這場仗該怎么打。
楊洺不想讓古頓馬哈的第四艦團損失太多艦船，那樣相當于耗損他的力量。
「老板，」律輕聲道，「我其實也有些分不清。」
楊洺納悶道：「你分不清什么？」
律輕輕嘖了聲：「站在落風帝國民眾的角度來說，到底是讓這場叛亂全面獲勝好，還是讓帝國皇帝繼續統治好。」
楊洺笑道：「我之前就說過了，如果落風的革命是由民眾的憤怒情緒出發，那自然是正義的，如果是以境外勢力操控，那只是白白流血，毫無意義。」
「好吧，」律輕聲道，「我并不排斥皇權獨裁。
「艾德旺骨子里就是個大改革派，把他放到皇位上，他自己就能一步步廢掉皇權獨裁制。」
楊洺瞇眼笑著：
「我現在更想知道，三皇子去第五行政星，到底是干什么，他一個皇子，難道想成為新自由革命黨的領袖？還有，進一步驗證這份情報，總不能他們說我們就信。」
律：「老板，我這就去監聽第六艦隊的艦長們。」
「記得多留點算力給婆娑那邊，」楊洺不放心地叮囑道，「那才是真正要命的危機。」
很快，律帶回來了一段錄音。
這是兩名第六艦團主力艦艦長的加密通話。
…
「我的天，三皇子竟然真的過來了。」
「他難道是傻子嗎？」
「應該是被新聯邦的特工忽悠了，讓他過來撿戰功，取悅老皇帝。」
「三皇子根本不知道接下來這里會發生什么，新聯邦真的已經完全控制了這個國家，到時候三皇子發表電視講話，宣布承認這顆星球的獨立，那落風皇室就完蛋了！」
「就是這樣，這更證明我們選的沒錯，這個國家已經病入膏肓。」
「唉，撈完這筆就離開吧，足夠我們享受下半生的生活了。」
「唉，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
楊洺隨手關了錄音。
行吧。
大皇子是皇室保守派；
二皇子是皇室改革派；
三皇子是皇室傻子派。
「讓我想想，怎么以最少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
楊洺看著越來越近的巡星艦，不斷揉搓著自己的太陽穴：
「要讓古頓馬哈接管第六艦團才算完美，這家伙在軍隊里是有威信的，也有親信班底。
「今后要盯緊一點古頓馬哈了，不能讓他思想出問題。」
律提醒道：「老板，第六艦團是落風帝國中比較強大的艦團，因為歷來被派遣鎮壓叛亂，他們的裝備是最好的，擁有七艘巡星艦、兩艘輕型戰列艦，以及落風帝國唯一的千米級重型戰列艦。——該艦同樣是謝爾曼帝國退役軍艦，火力十分霸道。」
「多少米？」
「千米，瓦格路將軍號。」
楊洺雙眼迸發出炙熱的光亮：「現在開始，它叫女武神完蛋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