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依舊保持著這般姿勢。
漸漸的，
大殿內(nèi)的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大寧朝臣們束手站于兩側(cè)，臉上表情各不相同。
張首輔面容平淡，并沒有把目光投向他們，只是靜靜盯著皇帝龍椅下的臺階出神。
文官們挑著眉毛，上下打量著這群北蠻子，品著那番文縐縐的奏表，滿腦子都是沐猴而冠一詞。
至于大寧武將們……
“噗嗤——”
不知是哪位混貨率先笑出了聲音，接著窸窸窣窣地輕笑聲不斷自武將隊伍中傳來，回蕩在寬闊的大殿里。
尤其是二十年前曾隨皇帝出征的將領(lǐng)笑的最大聲。
剛才他們就已經(jīng)繃不住了，還tm世為兄弟之國，還不是這幫老兄弟拿著馬槊打出來的？
忘了二十年前我大寧鐵騎是如何劍指云京城了？
怎么說，若陛下再起兵戈，你們還準(zhǔn)備起兵應(yīng)戰(zhàn)？
那我們可就不困了。
大寧，在這些年戰(zhàn)無不勝的歲月里，早就養(yǎng)成了一番舍我其誰的傲氣。
聽著殿中不斷傳來的嗤笑聲，北蠻使臣隊伍里已經(jīng)有沉不住氣的官員漲紅了臉龐。
白樺面色依舊不變，躬身呈信的姿勢仍然保持著，未有一絲一毫的顫抖。
他身后那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暗暗攥緊了拳頭。
但另外那名身形單薄的年輕人表情依舊沉穩(wěn)，
顯然，這種程度的嘲諷還在他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
聽著依舊未停的輕笑聲，皇帝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差不多就行了。
嗤笑聲這才停歇，
隨后，他又看了站在太子身旁的李澤岳一眼。
李澤岳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立刻反應(yīng)過來。
在朝臣們的目光中，他緩慢邁步走上前去，來到白樺面前。
此時，兩人相距不到半米的距離。
直到來到這位北朝樞密院副使旁邊，李澤岳這才切實地感受到這北蠻子官袍下盤結(jié)的肌肉所帶來的壓迫感。
魁梧、結(jié)實、強大。
這是同為武夫，白樺所給他帶來的直觀感受。
視線向后放去，他掃過了正直直瞪著自己的年輕壯碩漢子，
對視上了那氣質(zhì)內(nèi)斂的年輕人。
那人朝他微微一笑。
李澤岳眼神并未掀起任何波瀾，慢慢收回了視線。
他伸出雙手，接過白樺手中的奏表，面對著他后退三步，然后轉(zhuǎn)身走向龍椅。
放于皇帝手邊。
皇帝并未拿過掀開，只是用手指輕輕在奏表封面上輕磕著，緩慢開口：
“魏使此番前來，路程遙遠，且回八方館歇息吧。
國禮，朕就收下了。
爾等若是想在京內(nèi)游玩一段時間，也可自便，不日便是本朝殿試與武舉，魏使不妨留下觀摩一番，看看本朝年輕俊杰與貴國相較如何。
回去轉(zhuǎn)告你們那位，朕暫時并沒有開戰(zhàn)的想法，若是朕何時改變主意了，定會提前通知他。
就這樣吧。”
“外臣謝過陛下，
定將陛下圣諭一字不漏，轉(zhuǎn)達吾皇。”
白樺與眾使臣再行一禮，這才轉(zhuǎn)過身子，在大寧眾臣或嚴(yán)肅、或戲謔的目光中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李澤岳眼神冷漠地盯著那兩道年輕人的背影，那所謂繼承吾侗衣缽的義子，應(yīng)該就在這兩人之間了。
“二十年前的那場刺殺，總得先收回些利息吧。”
……
八方館內(nèi)，
正使白樺與兩位年輕人盤坐在桌前。
三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
“寧人狂悖，我早有耳聞，沒想到今日竟折辱我大魏至此！”
身形壯碩的年輕人狠狠砸了下桌子，怒目圓瞪道。
在其對面，那位氣質(zhì)內(nèi)斂的另外一名年輕人并未言語。
白樺抿了口茶水，放下杯子，輕聲道：“吾楊，不必動怒，寧人當(dāng)今勢強，我們此行本就是奉國師之命，前來探清大寧的內(nèi)部情況，受些氣算什么。
如此看今日其朝堂眾臣的態(tài)度，寧國出兵是在所難免了。”
“戰(zhàn)爭一定會開啟，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無非是逢場作戲罷了。
可老子還是氣啊，寧國那群狗噙的武將，還有那該死的皇帝，今日竟如此折辱我等，老子當(dāng)真咽不下這口氣。
若非國師還需要一些時間將那件事準(zhǔn)備好，暫不能開啟國戰(zhàn)，老子第一個帶著我吾家鐵騎請戰(zhàn)，提著大刀便將那定北關(guān)的大門砍爛，將大寧狗皇帝的頭擰下來做尿壺！”
名為吾楊的壯碩漢子胸膛起伏了兩下，握著茶杯的手青筋畢露。
原來，他便是北蠻征南大都督、天下武評第六的吾侗之子。
白樺長長嘆了口氣，他身為大魏樞密院副使，一名曾參與過二十年前那場大戰(zhàn)的武夫，何嘗不想報當(dāng)年之仇？
“師叔，你的意思呢？”
吾楊突然開口看向那位一直未曾言語的內(nèi)斂年輕人。
“老師還需要時間，開戰(zhàn)能晚則晚。”
那人沉默一陣，慢慢開口道：
“臨行前，老師曾吩咐我，在條件允許的話，我們也可以想些辦法，讓大寧內(nèi)部亂起來，為他多爭取一些時間。”
“讓大寧內(nèi)部亂起來……”
吾楊皺著眉頭，看向那人，問道：“師叔可已有定計？”
那人沉吟片刻，緩緩搖頭：“如今還只是一個想法，并不成熟，還需再多看看。”
吾楊一聽，立馬打起了精神，快聲道：“你直接說吧師叔，快急死我了。”
“唉。”
那年輕人長嘆口氣，緩緩道：“當(dāng)今皇帝有兩子成年，一為太子，二為蜀王。
蜀王早年不顯，只知飲酒作樂，青樓賦詩。直至今年，本朝一位在相國寺埋藏多年的釘子對蜀王悍而出手，卻被其一拳捶殺，這才暴露出其隱藏多年的修為。
大寧皇帝似乎也因此對其改觀，將大寧刑部十三衙門交與了此人，似乎想要著重培養(yǎng)。
人，一旦有了權(quán)力，便會不可抑制地渴求更多，同為天家嫡子，為何日后必須是你繼承皇位？
想來蜀王會不可避免地對太子出現(xiàn)這種想法。
太子自然也不會愿意看到蜀王慢慢坐大，威脅到他的皇位。
我們不妨從這方面下手。”
“師叔，方才你也說了，他們同為嫡子，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們會不會有感情，不會生出這方面的想法啊。”
吾楊試探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