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七月中旬。
“入秋了啊……”
春歸樓頂層,李澤岳站在窗邊,喃喃道。
秦淮河就在腳下,緩緩流淌著。
高大的楓樹,葉子已經開始泛黃。
居高望遠,金陵城真的很美。
綿綿細雨終于停止了,風里也帶來了幾絲涼意。
凝姬身著輕紗,款款走到李澤岳的身后。
“想回去了?”
凝姬看著他的側臉,問道。
李澤岳點了點頭:“出來將近四個月,有點想家了。”
“想家了啊……”
凝姬搖了搖頭,道:“估計殿下成婚后便要去就藩了,往后藩王無詔不得入京,你想回京一次,就更難了。”
“是啊……”
李澤岳嘆了口氣,秋天總是讓人多愁善感。
“金陵春歸樓算是安定下來了,你準備什么時候動身去錦官城?”
凝姬哼了一聲,道:“這是把奴當作騾子使喚了,跑完這邊跑那邊,一刻也不能閑著。”
李澤岳笑了笑:“以后錦官城就是咱們家了,等這次安頓下來,你就不用到處跑了,手底下的小丫頭們都長大了,讓她們忙活去吧。”
“錦官城啊……一聽就是個很美的地方。”
凝姬有些向往了,世人皆知蜀地平原為天府之國,有山有水,氣候溫和,雖然有些潮濕,但終歸是能克服的。
他們會在那里度過很長的一段歲月。
李澤岳的眼底則有些黯然。
就藩的話,就代表著他要和奶奶、母妃、姐姐她們分離很長很長的時間。
尤其是……奶奶年紀還大了。
凝姬陪在李澤岳身邊那么多年,只是看了眼他眼底的神色,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殿下,咱們出去逛逛吧。”
凝姬捏了捏李澤岳的手道。
“逛逛?”
“咱們好久沒有逛過街了,隨便轉轉呢?”
李澤岳點了點頭:“也好。”
兩人開始穿衣服。
今天李澤岳沒有穿白袍,而是穿了身青衫,發髻梳成讀書人的模樣。
看上去很是儒雅,一副翩翩君子的姿態。
偶爾也是要換換風格的。
凝姬穿著黑色的長裙,頭上帶了個氈帽,將勾魂奪魄的容顏遮住,氣質神秘。
李澤岳在腰間佩了把劍。
兩人結伴出了春歸樓,漫步在秦淮河邊。
黑子默默跟在其后,春歸樓的發展勢頭極為迅速,姑娘都是從其他樓子挖來的極品,昨天晚上他也玩舒坦了。
繡春衛潛伏在暗處。
金陵是一座古都,春秋時期便是吳國的都城,目光所及之處,就連腳下的青石板,都帶著些許歷史的沉重。
“對了,金陵蘇家,你還沒對他們下手嗎?”
李澤岳似乎想起了什么,出聲問道。
凝姬本是臨安人,父親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大鹽商,在凝姬小的時候,因故去世了。
尸體被搬到臨安府衙,死因很明顯,遭人刺殺,脖子上被劃了一道,一擊斃命。
是在姑蘇行商的時候,在睡夢中被殺死的。
臨安府和十三衙門尋查兇手,未果,至今還是一樁懸案。
當家人死了,凝姬家中的產業很快被手下人瓜分完畢。
凝姬和她母親孤兒寡母,自是無法與他們抗爭。
其中,侵奪了她們大半家產的那個人,姓蘇,名為蘇照,原是凝姬父親忠心耿耿的手下。
凝姬和她母親本來是不爭什么的,她們也不敢爭,可奈何別人不愿意放過她們。
在那個雨夜,一伙強人闖入了凝姬家的大宅。
他們看到宅子里那精美的藏品,豪奢的用具,便開始了瘋搶。
當宅子被搶成了一片白地,他們又把目光投向了凝姬母女。
凝姬至今還清楚地記得,母親當時的眼神是多么的灰暗與絕望。
她自然是很美的,凝姬的美貌便是遺傳的她母親。
母親從后腰處掏出了一把刀,
這不是用來防身的,而是用來自盡的。
這是能夠保全清白的最后手段。
在刀尖刺入脖頸前,母親眼含熱淚地看向僅僅七歲的凝姬,她的嘴張了張,似乎是想說些什么。
想說……好好活下去?
可該怎么活呢?
想勸女兒也自盡嗎?
應當不是,女兒還小,活下去或許會很苦,但總歸是能活著。
她自己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她不能忍受強人的凌辱,所以她選擇自盡。
可女兒……她終究是沒有能力去照顧了。
母親死了,凝姬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倒在了血泊中。
強人們似乎還沒有完全被獸性吞噬,沒有對幼小的凝姬下手,但美人胚子終究是美人胚子,他們把凝姬賣進了臨安陌上閣,那是當時江南最著名的青樓。
可當真是一筆好價錢啊,他們慶幸著當時沒有殺掉凝姬,若不然當真虧大了。
后來,凝姬家破人亡之事,被臨安官府以強盜入室搶劫結案,凝姬父親的產業,大多也落到了蘇照手中。
如果凝姬這還猜不到,是那蘇照一手主導的此事,那她這些年就白活了。
是蘇照在睡夢中殺死的她父親,是蘇照聯系的江湖強盜,想要除掉凝姬家最后的威脅,事后官府調查也是強盜作案。
可他沒想到的是,那伙強盜沒有殺了凝姬,竟然把她賣進了青樓里。
或許,蘇照也覺得無所謂了,畢竟一個未長成的妓子,無論如何也對他構不成威脅。
直至今日。
“今日無事,去把這樁仇,給了結了吧。”
李澤岳輕聲道。
凝姬微微仰頭,看著李澤岳,笑嘻嘻道:
“奴家一直在等殿下發話呢。”
于是,兩人在前面路口拐了彎,向蘇家走去。
蘇家近些年發展的很好,比之凝姬家當年更盛。
蘇家的宅子,在城東,是一座小莊園。
李澤岳與凝姬兩人一邊閑聊著,閑庭信步走在金陵城里,好像真的在逛街。
青衫公子與黑裙姑娘走在路上,兩者皆氣質不俗,引得行人頻頻側目。
如同觀光一般,兩人停在了蘇家莊園門口,抬頭打量著那座牌匾。
門房見著這對衣著不凡的公子姑娘,笑呵呵地上前,問道:“不知公子可是來拜訪我家老爺的?”
李澤岳笑容溫和,如同一位真正的讀書人:“是的,不知蘇老爺今日是否在府上?”
門房笑容更甚:“公子趕巧了,老爺昨日方回,此時正在后宅休息。
公子可否留個名諱,讓小的進去通報一聲?”
“那確實是趕巧了啊。”
李澤岳側頭看向凝姬。
凝姬摘下了帷帽,與李澤岳對視一眼,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