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大婚后,李澤岳就正式搬到了后院最大的寢殿來住。
趙清遙對這座寢殿其實并不是那么滿意,她還是覺得太大了些,不如她在如云觀的那座小院。
“什么時候去看師父?”
李澤岳太了解趙清遙了,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昨日大婚時,他們也給云心真人發了請柬,可其卻不知因為什么緣故,沒有露面。
趙清遙有些擔心。
她搖了搖頭,問李澤岳:“明日有什么安排?”
“明天沒什么事了,咱們去如云觀看看吧。”
李澤岳道。
趙清遙點了點頭,隨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開口道:
“對了,那李奉的事,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
李澤岳笑了聲,抬手道:
“我猜猜,既然李奉沒死,那祁王叔和父皇也不是真打仗,想來,遼東鐵騎此時已經縱橫在北蠻境內了。”
趙清遙微笑著點了點頭,
陛下既然早有計劃,那仗肯定是要打贏了,自家老爹和弟弟也能凱旋。
“真想去邊關看看啊,看我那老丈人和王叔是如何踏破烏然三鎮,劍指云京城的。”
李澤岳嘆息著道。
忙活了一天,夜已經深了,兩人洗漱一番后,回到床上閉目調息。
這兩日雖然很忙,但他們都沒有將修行之事懈怠。
資質是通往天人之境的敲門磚,但刻苦自律才是打開那扇門真正的鑰匙。
沒一會……
“夫人,你可知雙修之法?”
“?”
“我在宮里藏經閣看過,雙修之法,需陰陽交合,你我真氣互通流轉,帶動運轉速度,對修行有事半功倍的作用。”
“師父說過,雙修之法都是騙人的。”
“夫人,你要知道,你我已然成婚,你丈夫我才是你最親近的人,你師父也是外人,除了我,世上不會有人真心對你好了……”
“?”
“聽我的,躺上去,盤好,就是這樣。”
“嗯嗯嗯、哼……”
沒一會,大床就開始了搖晃,傳出了低吟淺唱。
……
天亮了。
曉兒和曇兒服侍著王爺王妃洗漱完,穿好衣服,吃完早飯。
黑子備好了馬車,去向了如云觀。
去往齊云山的道路上,行人很多。
齊云山一年四季景觀皆有特色,秋季樹葉飄零,山中別有一番景致。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山腳下的如云觀。
觀中,一如既往的寧靜。
兩人進了大門,遇到了趙清遙的師妹們。
“見過王爺,見過師姐。”
“師父可在觀中?”
“師父?師父已然外出月余了。”
趙清遙和李澤岳愣住了,互相對視了一眼。
李澤岳連忙問道:“師父可有留下話語,去哪游歷了?”
那女道士想了想,道:
“師父說,她要去北邊一趟,很快就回來。”
“北邊……”
李澤岳挑了挑眉毛,有些了然了。
在寧魏國戰的收尾階段,云心真人赴北,目的是什么,一目了然。
這一位,可是真真正正的人型核彈。
“既然如此,那便不叨擾了。”
“王爺客氣。”
女道士向李澤岳和趙清遙行了一禮,隨后回了道觀。
兩人上了馬車,回京。
“師父這是去……”
趙清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李澤岳點點頭,笑道:
“想來,是去北蠻了,
父皇這一次,可是當真不留余力啊。”
……
回京后,
趙清遙進宮看大侄子,李澤岳轉頭來了孫老神仙的小院。
小院在城南,很偏僻,很簡陋。
李澤岳一走進院門,就聞到了一股苦味,卻還伴隨著異香。
他很熟悉這種味道,以前他跟著孫玄在這邊住,每天都能聞的到。
每次走進這座破舊的小院,李澤岳都會感到一陣心安。
當年,他就是在這小院里苦修,打磨體魄,毫無感情般把自己的身子當作一件兵器來磨礪。
每次筋疲力盡地昏倒后,都是那個老人默默把他背起,在木桶里倒好藥浴,把他放進去,讓藥力滋潤著他的體魄。
他年紀輕輕就能把體魄提升到如此層次,絲毫離不開孫老神仙的細心培養,給他打好了極為扎實的基礎。
李澤岳站在院子里,環顧四周,回憶著往日的點點滴滴。
“小子,怎么沒事想著到我這里來了?”
孫老神仙正在屋子里配著藥,瞥了他一眼,問道。
李澤岳回過神來,笑嘻嘻道:
“老孫,給我配個藥,生孩子用的。”
“你不行了?”
孫玄疑惑地問道。
“說什么呢,父皇給我下了旨意,奶奶也給我說了,催我趕緊和清遙生個孩子。
有沒有能幫助生育的那種藥,快給我配一種。”
孫玄這下真有些納悶了,他停住了手中的動作,走出房門,認認真真地看著李澤岳。
“你……當真想要個孩子?”
李澤岳迎著孫玄的目光,坦然點頭:
“是啊。”
“你急甚?
你從小到大,什么時候你聽過你爹和你奶奶的話,老夫就不信你是因為什么旨意想要孩子。
快與老夫說,到底怎么回事。”
李澤岳笑著道:
“大侄兒出生了,我和清遙看著眼饞,想自己也要一個。”
孫玄冷哼一聲:“你不與老夫說到底怎么回事,老夫就不給你配藥。”
“你看,給你說實話還不信。
我也成婚了,也要就藩了,到了蜀地,我就老老實實安穩下來了。
治治民生,鞏固鞏固邊防,閑的沒事打打霜戎。
要個孩子多好,沒事在府里逗著玩唄。”
李澤岳笑嘻嘻道。
孫玄的目光沉了下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他不認為事情像這孩子表現出來的那么簡單。
他去過蜀山了,也和蜀山老道聊過了。
那老家伙,一如既往地遮遮掩掩,張嘴閉嘴都是天機。
“貧道……在尋找一個可能。”
那日,在蜀山之上,這是那掌門的原話。
孫玄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謎語人,若不是打不過他,孫玄非得把他按在地上摩擦,把事情弄明白。
“小子,老夫最后再問一遍,你到底為什么,想要的孩子。”
孫玄向前走了一步,
這孩子自小便心思重,生兒育女不是兒戲,他必須得把這件事弄清楚。
李澤岳忽然感覺周圍空間都仿佛被禁錮住了,連魂力都無法釋放。
他咽了口唾沫,
這是得不到答案就要揍自己?
不就是求個藥嗎,這老頭發什么瘋呢?
天人境了不起啊。
“要孩子,就是為了傳承,為了血脈的延續。”
李澤岳深吸一口氣,道。
隨后,他感受到周圍的禁制一松。
孫玄站在他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后收回了目光。
在剛才那句話里,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你走吧,藥明天配好,送到你府里去。”
孫玄擺了擺手,讓他離開了。
李澤岳連忙跑了出去,這老頭今天神經病。
小院中,
孫玄又回到了屋內,接著忙碌手上的事情。
“唉……”
“這小子,又想做什么?”
孩子,是傳承,是血脈的延續。
所以,發生了什么事,年紀輕輕的你,開始擔心起了血脈傳承?
還是說,你要準備做什么,
怕自己會失敗,會沒命?
院外,李澤岳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望了一眼。
目光……有些沉重。
想和趙清遙要個孩子,是真的。
也確實是他心中所想的。
他也確實有一個,強大到讓所有人都無能為力的敵人。
他是自私的,
如果當真事不可為,和愛的人有個孩子,總能給他們留個念想,留下自己的傳承。
也能證明……
這個世界,他來過。
……
從孫玄院里出來,李澤岳回了十三衙門。
自他從江南回來,這還是第一次來到自己的衙門。
他穿著白袍,來到大院門口,很是顯眼。
衙門的官吏們看見他,先是愣了兩秒,隨后興奮地叫道:
“總督大人回來啦!”
一時間,衙門熱鬧了起來。
看著他們眼中的狂熱與崇拜,李澤岳笑了笑。
果然,只有打勝仗才是最能提升士氣、收服人心的方法。
李澤岳沒有停步,一路走上了千秋樓頂層。
熟悉的布置,熟悉的擺設,熟悉的熏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年初,自己剛剛接手十三衙門的時候。
他坐在了自己的軟榻上,看著墻壁上張貼的天下堪輿圖。
不知,仗打完之后,這張圖是不是該換上一換了?
穿著飛魚服的布回殷勤地上前,給李澤岳煮上了熱茶。
沒一會,收到消息的張回、劉洋、柳亂、林石、楊零、六娘,還有韓資,匆匆走了上來。
看著眼前這幾位熟悉的面孔,李澤岳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不知不覺,自己身邊已經有那么多人了。
“樊六娘,見過總督大人。”
大婚時,六娘也來了,李澤岳看見她了,但沒來得及說話。
此時在衙門里,兩人這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
六娘上前一步,單膝跪下,抱拳,行了個下官禮。
李澤岳看著面前如西域曼陀羅一般的女子,她曾一人獨守敦煌十數年,一力維系著京城與西域分舵的聯系。
自己對她,很是敬佩。
忽的,李澤岳發現她官袍下隆起的肚子,他愣了一下,隨后看向了林石。
“那么快?”
林石憨笑著點了點頭。
“那你還不把你媳婦扶起來!”
李澤岳罵道。
林石連忙上前,攙扶起了自家娘子。
李澤岳想了想,道:
“六娘啊,你們結婚時也沒給我說一聲,這禮物先不給你們補上了,等孩子出來一塊送。”
“那六娘先行謝過總督大人。”
六娘笑靨如花,大大方方應道。
李澤岳點了點頭,隨后,目光在眾人面前掃過,輕聲道:
“過段時間,我就要去就藩了。”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的神情瞬間沉重下來。
就藩,意味著要離開京城。
十三衙門總舵,這個鎮壓天下江湖的江湖勢力總舵,必須在天子腳下,這個無法更改,它終究需要依據皇帝的意志去運行。
而李澤岳身為十三衙門總督,一旦就藩,便遠離了總舵。
極有可能,就藩之日,便是李澤岳卸任十三衙門總督之時。
鎮撫司主司張旭和六娘表情不變,但身子卻緊繃起來,經歷司主司劉洋緊咬住牙關,柳亂、楊零表情復雜,林石深吸一口氣。
只有韓資顯得有些無所謂。
其余人,皆是前任總督黎陸黎大人培養出來的,他們這一生,早就刻上了十三衙門的標簽,對衙門的忠誠,比他們的性命都要重要。
他們無論如何,都得待在衙門里。
這和他們對李澤岳的感情和忠誠并不沖突,只是,若沒有十三衙門這個紐帶,很多東西都會在一瞬間變了模樣。
但韓資卻并非如此,他跟的是李澤岳,而非十三衙門。
到時候李澤岳去就藩,他還是可以跟著一起去,王府底下的差事又不少。
就是有些舍不得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繡春衛小子們……
但其余的官員們,卻是不能離開衙門的。
“總督大人,其實……事情不一定會發展成您想的那個模樣。”
這時,六娘忽然開口道。
李澤岳微笑地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六娘深吸一口氣,她接下來說的話有些僭越,她需要給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有您坐鎮十三衙門的這半年,衙門的發展極好,已然開始了全面復蘇。
在這個過程中,只需要您拿著大方向,下面的事,我們來做。
江湖上,畏懼的是您的威名,只要您一日是十三衙門總督,他們就會多畏懼您一日。
總督大人,因為您是總督,您坐在這個位置上,所以衙門才能如此迅速的復蘇。
您,也只需要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夠了。其余的事情,有我們在。
陛下目光如炬,想來,他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這與您去不去就藩,并沒有沖突。
況且,在蜀地也有衙門分舵,您依舊可以遙控掌握全局。”
說罷,六娘拱手一禮,心里有些忐忑地看著總督大人,不知他會不會生氣。
李澤岳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她的說法。
六娘說的很隱晦,
意思就是……十三衙門的運行有他們在,并不需要自己進行多么細致的把控,也不需要自己去做什么。
反正之前自己也是這么做的,明明白白的甩手掌柜。
自己在外面打出了威名,十三衙門是靠自己的名頭開始的復蘇,只要自己還坐在這個位置上,自己就有統管江湖的權力,江湖賊子們便要多害怕一日。
所以,十三衙門總舵,有自己沒自己,其實都一樣。
就算去了蜀地,自己依舊可以是十三衙門總督,去發號施令,去掌握大方向。
自己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們心里還是極為愿意的。
“我只是提前通知你們一聲,還是看陛下如何安排吧。”
李澤岳起身,說道。
張旭咳嗽了兩聲,看了身邊人一眼。
幾人默默頷首,示意知道了。
隨后,他們在心里默數了三二一。
“下官,愿為總督大人效死!”
十三衙門主司神捕,齊齊單膝下跪,嚴肅行禮。
李澤岳好笑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后擺了擺手,向外走去。
他出了千秋樓,走向了后面的詔獄。
這時,黑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后,手中,拿了兩瓶茅臺。
李澤岳接過,獨自走進了詔獄大門。
姜千霜沒回來,自己總歸是要替她看看老人家的。
詔獄一如既往的陰森,散發著腐爛的氣味。
最近,十三衙門詔獄關押了越來越多的誅鼎樓和太覺教的犯人,十三衙門從來沒停止過對這兩大殘余勢力的緝捕。
李澤岳抽了抽鼻子,
耳邊,卻傳來了一聲聲喧鬧。
“吳老頭,輸了就是輸了,你他娘怎么還能賴酒呢?”
“呸,老東西,人家看不清楚你的手法,老子能看不清?
你再他娘出老千,老子這就給你關進去!”
李澤岳一路向下走去,在詔獄中間的一個房間里,吳牢頭和盜圣正圍坐在桌前,賭酒喝。
看見他來了,兩個老頭齊齊把目光投來。
“總督大人來了。”
吳牢頭干笑了兩聲。
“來,喝酒!”
祁萬化笑嘿嘿地說著。
李澤岳提著兩瓶茅臺,坐了過去。
詔獄之主和盜圣能坐在一起喝酒,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既然來了,兩人也就沒再接著賭酒,開始說起了話。
“總督大人,姜丫頭沒回來嗎?”
“千霜去了蜀地,還有些事情,暫時不回京城。”
聞言,吳牢頭瞥了他一眼。
千霜,
蜀地。
吳牢頭上下打量著李澤岳,看著他俊朗的容貌,又想起自家徒弟年至三十的歲數,長長嘆了口氣。
“也確實到年紀了啊……”
李澤岳被吳牢頭看的有些發毛,干巴巴笑了兩下,擰開了茅臺瓶蓋:
“喝酒,喝酒。”
吳牢頭和祁萬化喝的已經不少了,但架不住本身就是饞酒的人,遇見好酒,非得再多喝上一些。
他們拿著酒碗,又滿上了。
李澤岳也給自己滿上了一碗。
“總督大人,你可有給千霜名分的打算?”
酒過三巡,吳牢頭醉醺醺地問道。
李澤岳連忙應道:“自然是有的,千霜與我兩情相悅,我自然不會虧待于她。
只是……千霜說她終究是江湖中人,等她什么時候看夠了風景,她才會……”
吳牢頭抬了抬手,打斷道:
“姜丫頭隨她母親,不愿意被高門大院束縛,你能理解她,這再好不過了。
她天資好,卡在升日境好多年,若是不出意外,馬上就要突破了。
她還年輕,還在追尋自己的武道,你讓她現在住進你那王府,就如同把她關進籠子里。
她會瘋的。
當然,也就是因為你們還年輕,還有沖勁。等到什么時候,你們經歷的事情多了,累了,倦了,或許就沒那么多想法了,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
說罷,吳牢頭舉起酒碗,看向一臉深以為然的祁萬化,李澤岳也舉了起來,
三人碰了一下,滿口飲下。
祁萬化長吸一口氣,抹了把嘴,這烈酒喝的確實痛快。
他看向了李澤岳的腰間長劍,雖然外形變了,可他還是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劍意,問道:
“這是……九天?”
李澤岳頷首,撫摸著劍鞘,道:
“陸爺爺將其重鑄,送給了我。”
“這樣啊……”
祁萬化捋了捋胡須,看著那把劍,眼里滿是懷念。
吳牢頭咂了咂嘴,他也想起了那個鎮壓了一個時代的劍客。
“聽說,陳一在江南出完劍后,又不知所蹤了,可是在某處隱居?”
祁萬化搖了搖頭,哈哈大笑著道:
“隱居是隱居,可他既然靜極思動,出來一趟,怎么肯那么輕易地就回去?
且看吧,以我對他的了解,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又能聽到他弄出的天翻地覆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