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軍寨之中。
祁萬化……藏在了一口井內(nèi)。
他已經(jīng)在井里撒上幾包加料版十萬大山劇毒,易溶于水,無色無味,不易變質(zhì),只是不知日后能起到多么大的作用。
井外,軍寨的聲音依舊那么嘈雜,腳步聲,甲胄摩擦聲,軍令呼號聲。
祁萬化有些為難。
他當真沒想到這座軍寨的反應(yīng)速度那么快,他剛開始跑了三十息左右,全寨戒嚴的命令就開始下達,鑼聲響起,親軍士卒全部披甲參與搜捕。
尤其是寨墻下,堪稱五步一崗,將寨墻看守的密不透風(fēng),寨墻之上,還有無數(shù)士卒舉著火把巡邏著。
完全沒給他遛出去的可乘之機。
當然,強闖也行,但保不齊身上多出來個被弩箭射出來的窟窿,再受點傷,那就沒必要了。
所以,為了能全身而退,祁萬化準備繼續(xù)等待時機。
也沒等多大一會,他就聽到了轟隆一聲巨響,就算是藏身在井里也聽得很是清晰。
隨后,便是傳令官的高聲呼喊。
“北寨門遇襲,速去支援!”
“是!”
巡邏士卒們應(yīng)了一聲,在軍官的帶領(lǐng)下向寨門奔去。
祁萬化先是愣了下,隨即反應(yīng)了過來,臉上出現(xiàn)了抹笑意。
“得趕緊出去了,不能一直讓兩個小家伙在門口當靶子?!?
盜圣悄悄把身子往上挪了挪,露出了一雙眼睛。
“嗯……巡邏士卒都去了,只剩寨墻上下站崗的?!?
祁萬化沒再猶豫,腳在井壁內(nèi)猛地一蹬,身形從井口騰空而起。
“那是!”
如此動靜瞬間引起了寨墻上下士卒的注意。
“刺客,發(fā)現(xiàn)刺客!”
霜戎士卒連忙抬起弩箭,對半空中的那道身影瞄準發(fā)射。
“嗖——”
祁萬化身形輕揚,掌風(fēng)揮舞,瞬間吹亂了射來的箭矢。
隨后,他落在地上,直奔寨墻而去。
見弩箭沒用,十數(shù)士卒拔出腰間刀刃,大步迎了上來,想要阻攔他的步伐。
祁萬化腳尖輕點,身影如同鬼魅般在眾士卒間穿梭著,掌中罡氣噴涌,那只干枯的手只是在他們身上一拍,士卒們身體便如同散了架,癱軟在地。
“比起老夫和大徒弟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飛魚小子們,當真差多了?!?
如此情形下,祁萬化還有空在心里點評兩句。
直沖到寨墻下,祁萬化腳步再點,提起真氣,身形騰空而上。
寨墻上,士卒再次射出弩箭,也不管中沒中,連忙拔出了刀刃。
然而,那道瘦削而蒼老的身影如同蒼鷹展翅,高高躍起,罡氣毫不吝嗇地揮灑而出,撥亂了箭矢。
他的身影太輕靈了,像是一陣風(fēng),讓人捉摸不到蹤跡。
落在寨墻上,霜戎戰(zhàn)士們的刀奮力劈下,卻連他的影子都沒摸到。
那只飄忽不定的手掌不斷在他們身上輕拂著,每一次地觸碰,便有一名士卒倒下。
很快,祁萬化便撕開了寨墻上的缺口,隨后一躍而下,落在了軍寨之外。
“放箭!放箭!”
有將官高聲喊著。
寨墻之上,方才被祁萬化嚇得不敢靠近的士卒們,此時又有了出手的勇氣,紛紛張弓搭箭,向那道正朝北寨門而去的身影射去。
低品的武者射出的箭矢,甚至連罡氣都未曾纏繞,那零星的箭羽又如何能射中真氣提至巔峰的身法第一?
祁萬化好久沒那么酣暢淋漓過了,上次速度提那么快,還是在江南,背著柳亂跟百余大寧騎兵賽跑。
箭羽瞄準不了他的身子,更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無奈地任由那道影子向北寨門而去。
北寨門之上,李澤岳與黑子已經(jīng)放棄了攻打寨門,任誰當活靶子在那里被人家射半天都受不了。
此時,他們已經(jīng)沖到了寨墻之上,一夫當關(guān),與霜戎守軍廝殺著。
寨墻上的空間自然不如城墻那般寬敞,守軍們也無法結(jié)陣配合,真正有效地對李澤岳和黑子造成威脅。
因此,短短的時間內(nèi),這兩人如入無人之境,手下沒有一合之將,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不遠處,副帥西匍在層層重甲士的護衛(wèi)下,滿臉驚恐地看著這兩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狠人。
黑子想要沖殺到西匍身前,看看能不能順手摘掉這副帥的人頭。
可看著其身前一個個身披重甲武裝到牙齒的壯碩護衛(wèi),他還是理智地放棄了這個念頭。
“黑先生!”
祁萬化終于奔至北寨墻下,高聲呼喊道。
隨后又加了句:“快撤!”
黑子與李澤岳同時轉(zhuǎn)頭,驚喜地看向了那道飄然而至的身影。
然后,他們又聽到了陣陣沉悶的響聲。
李澤岳向西看去,有一團濃重的黑影向此處蔓延而來,似鋪天蓋地。
“撤?!?
黑子一拳砸碎眼前人的腦袋,又一把抓住了李澤岳的胳膊,一步邁出,罡氣噴涌,直接踏碎了寨墻木板,逼退身周士卒。
隨后,他們的身影高高躍起,向不遠處祁老爺子沖去。
西邊呼嘯而來的那團黑影,正是方才西匍調(diào)出的五百騎兵。
“走!”
兩人重重地落到地上,落在了祁萬化的身旁。
隨后,三人同時轉(zhuǎn)頭,向遠處狂奔。
就在邁出第一步后,祁萬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鼓足真氣,回頭對著那座北寨門,大喊道:
“西匍,今日背信棄義之事,我等日后必然清算!”
說罷,他再不回頭,向已然跑遠的兩人追去。
北寨門之上,感受著身旁向自己投來的道道飽含深意的眼神,西匍的臉已經(jīng)接成了豬肝色。
他大手一揮,惱怒道:“此皆為大寧之計也!”
“大寧之計?”
忽然,寨墻上走出一位身披鎧甲的將領(lǐng),其身后,還有四位大將。
他們,皆為主帥呼勃嫡系。
那為首的將領(lǐng)冷著臉道:
“西匍副帥,您最好還是先解釋解釋,那大寧蜀王,為何如此湊巧,偏偏在今日,在我等正式進攻葉榆寨的關(guān)鍵時刻出現(xiàn)。
又是為何,主帥在與你吃過飯飲過酒后,被毒死在了帥帳中。
還有,大帥一貫好藏起來的帥令,為何被那刺客送去了你的手里。
您若是不能給出一個解釋,末將與末將手下的將士們,可不答應(yīng)。”
“此事,在兒郎們將那三人擒回寨后,再做定論。”
西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拿出了副帥威嚴的氣勢,道。
……
西匍的話語注定是奢望了。
五百騎的速度很快,奔如雷霆。
那三人的速度也很快,破空聲呼嘯著,直奔那座山嶺。
只要上了山,騎兵便再無用武之地,他們?nèi)羰悄懜疫M山來搜捕,只會成為三人的靶子。
盡管三人奔跑的速度已經(jīng)很快了,可他們與騎兵之間的差距還在不斷縮小。
這支精騎,所乘的并非月輪馬,而是從霜戎挑選后帶來的高大戰(zhàn)馬。
黑子是純靠蠻力在狂奔,每踏出一步,就會震碎腳下的一片土地,將自己的身體反作用震飛出去。
祁萬化是靠身法來移動,速度比黑子要快,很靈巧,但過于消耗真氣。
而李澤岳……和柳亂一個待遇,被盜圣老爺子背在了身上。
老爺子今晚的真氣消耗的可當真不少了,在軍寨中隱匿身形,收斂氣息,又從寨中突圍出去,狂奔到北寨門,又背著李澤岳跑了那么遠的距離,精力與真氣都大幅消耗嚴重。
人老了,多少有些不持久。
老爺子看向一旁依舊氣息雄厚的黑子,嘆了口氣。
正值壯年的武夫,還是生猛。
此時,李澤岳的魂力已經(jīng)感受到箭矢自身后而來,雙方距離已然縮近到了弩箭射程之內(nèi)。
而此時,距離山嶺還有一段距離。
“老爺子?!?
李澤岳拍了下祁萬化的肩膀。
“怎么了?”
盜圣問道。
“這么跑馬上就會被追上,不能再這么跑下去了?!?
李澤岳沉重道。
“殿下,你們先走,我去沖上一陣?!?
黑子想要停下腳步。
“不必?!?
李澤岳的手摸上了腰間九天,道:
“我出一劍?!?
“可行?”
祁萬化問道。
李澤岳點點頭,道:“用那一劍?!?
“那一劍出完,你可就當真要趴下了?!?
祁萬化笑道。
李澤岳也笑了:“無妨,前輩背我回去便是。”
“好?!?
祁萬化的步子停住了,李澤岳從他背上下來,轉(zhuǎn)過身。
五百騎奔騰的場面很宏大,如戰(zhàn)車碾壓而來,煙塵四起。
李澤岳緩緩拔出了九天,在心底,呼喚起了一道名字。
“狻猊?!?
一息過后,沒有動靜。
“狻猊?!”
李澤岳急了。
“來了……小子,身邊兩個大高手,你非得逞強?!?
狻猊懶洋洋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同時,一股力量緩慢而堅定地流入李澤岳體內(nèi)。
李澤岳長長舒了一口氣,每次兇獸們的力量灌輸而來,心里總是如此踏實。
“老爺子撐不住了,黑子若是一頭扎進去,估計也夠嗆能出來了。
這不是,有你在,我心里有個底嗎?!?
“矯情,惡心?!?
狻猊哼了一聲,沒再言語。
只是一瞬間,兩人便完成了交流。
也是一瞬間,李澤岳抬起了九天,橫于胸前。
祁萬化面露期待。
“晦冥。”
赤紅的劍光自九天之上抹出,于世間拉開了一條長長的紅線。
劍光很細,卻仿佛將天地分割開來,飛向了沖鋒而來的騎兵陣。
沒有四溢的罡氣,也沒有華麗的色彩,一切都在死寂中發(fā)生。
那只是一條紅線。
沖鋒于最前排的騎兵沖過了那條線,馬頭與騎士的半截身子皆被紅線割開,殘肢散落一地。
緊隨其后的騎兵剛反應(yīng)過來,還未來得及發(fā)出慘叫,身體同樣被割開,五臟六腑從破碎的肚子中落下。
接下來是第三排、第四排……
騎兵們成排整齊倒下,連最后的聲音都來不及發(fā)出。
有騎兵想要懸崖勒馬,可如此之近的距離,如何能夠及時停下?
馬匹被勒的翻倒在地,可依舊越過了紅線,騎士的頭顱被分割開,咕嚕嚕地在地上滾動著。
那道劍光凝成的紅線宛若天塹,但凡越過,便是一分為二的死亡。
后面的騎兵們終于勒停了馬匹,眼看著前面的戰(zhàn)士們?nèi)缛艉@税阋粋€接一個倒下,身子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戰(zhàn)馬受了驚,蹄子高高揚起,停滯不前。
層層疊疊,轉(zhuǎn)瞬之間,便有近二百騎倒在了那道劍光之下。
地面上,一片慘狀。
劍光紅線,便是生與死的界限。
紅線之后的騎兵們,眼睜睜地看著揮出那一劍的年輕人,緩緩收劍入鞘。
那人最后望向他們的眼神,是如此的冰冷,一如地上死不瞑目的戰(zhàn)士們。
祁萬化伸出手,拉住了強撐著站穩(wěn)身子的李澤岳的胳膊,與黑子一同向前方山嶺而去。
北寨門上,遠遠望著此處的霜戎將帥們,寂靜一片,張了張嘴,卻誰都不能言語。
騎兵們依舊停滯不前,那道紅線還橫亙在他們前方。
終于,劍光消散,而那三道身影,卻已然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