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你平日里都住在哪?”
一塊吃了頓簡單的慶功宴后,幾人各自回院休息,段湯想給譚塵在寨主府中再安排一個院子,李澤岳擺了擺手,讓譚塵住在了他的側廂房。
郭卓好些日子沒見沐素,自是有的話想問,師徒二人便一同在府內閑逛著。
“師父,徒兒就住在那座院子里,跟師兄挨著。”
沐素指了指那座小院,笑嘻嘻道。
“哦。”
郭卓點點頭,瞥了一眼李澤岳的院子,隨后轉過身子,道:
“隨為師出去轉轉吧。”
“師父?”
沐素有些疑惑地看了郭卓一眼,隨后輕點兩下小腦袋:“好啊。”
于是,師徒二人便出了寨主府大門,在寨子里晃悠了起來。
此時天色并不晚,寨中依舊通明,除了天上的那輪明月,還有點點萬家燈火。
霜戎大軍給他們帶來的威脅終于解除了,還繳獲了大量的糧食,沒有生命危險,也不用挨餓,最重要的是,援軍實實在在的就在眼前。
有人歡欣鼓舞,一家人圍在一起吃著飯,慶祝著來之不易的勝利。
有人暗自垂淚,身披縞素,對著桌前蠟燭,黯然失神。
在這場戰爭中,有人失去了兒子,有人失去了丈夫,有人失去了父親。
但他們都清楚,那個死去的男人,之所以會死去,是因為想讓他們活。
就是如此簡單的道理。
“你師兄……對寨子是怎么想的?”
郭卓走在寨中,望著人生百態,輕嘆一口氣,問道。
“怎么想的……”
沐素是個冰雪聰明的小姑娘,自然能聽懂師父在問什么。
臭師父,開始套起來我的話了。
當然,這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有什么就說什么便是了。
“師兄說……月輪或許可以立國,對此,他也是支持的。”
“立國?”
郭卓愣了一下,道:“就憑山里這二十萬人?”
沐素瞥了笨蛋師父一眼,接著解釋道:
“在大寧眼中,月輪此時就是完完全全的蠻荒之地,完全沒有必要花時間與精力去治理。
月輪需要開發,需要的就是我們。
十萬大山在月輪建立起國度,建立起制度,統治月輪本地的土著,給這里帶來文明。
嗯……文明這個詞是師兄說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意思,但大致能理解。
總之,師兄是支持月輪立國的,他說,在咱們開發月輪的過程中,朝廷和他會協助我們,包括經濟文化各個方面。
當然,月輪國國王要向大寧皇帝陛下稱臣,成為大寧的藩屬國。
咱們神山呢,就是月輪國的國教。
我們還要真正組織出一批常備軍,駐守在霜戎進入月輪的入口前,成為關卡。
師兄反正與我說了很多,有細節的東西我也記不很清了,應該在戰后具體安排。
師兄想要在十萬大山中修一條路,直通月輪,到那時候,雙方的交流就會更加密切了。”
師徒二人向前走著,郭卓默默聽著徒兒向他轉述的話。
“青山可曾說過,若是三千山寨山民全都遷徙到月輪,十萬大山又該如何?
山中的藥草,珍稀無比,唯有在十萬大山特定環境中才可生存。
那是山民們的根,總不能,讓他們把藥田給扔了吧。
若是山里沒了人,貪婪的中原商人們必然會漫山遍野地沖進山中,把珍稀草藥靈藥搜集一空,連根拔起。
屆時,無數靈藥名藥,將徹底絕種,對天下來說,都是巨大的損失。”
沐素聽到了師父的問話,道:
“師兄說了,十萬大山永遠是山民們的十萬大山,有他在,自然不會有人敢進山強取豪奪。
師兄還說,他不希望山民們在月輪立國后,依舊留存著各山寨自成一派的風格,希望月輪國從制度上淡化靠山寨劃分的親疏關系,這對一個國家來說是不利的,各山寨需要融合,我們神山在這個過程中也需要出力。
大山里的藥田,必須要成為新月輪國的統一財產,不能由某個山寨私有。”
李澤岳對月輪國日后的構想很多,從沐素口中緩緩道來。
郭卓靜靜地聽著,在可取之處時點著腦袋,默默思考著。
他作為日后神山的一把手,自然要考慮這些問題。
師徒二人還在交談著,郭卓觀察著徒兒眉飛色舞的神情,看著她在提到李澤岳時,眼神中無意間流露出的一抹敬佩與崇拜。
“徒兒……”
“師父?”
郭卓沉吟片刻,道:
“打完仗,你想留在月輪,還是想回山里?”
沐素張了張嘴,卻垂下了腦袋,沒有說話。
其實,她更想去錦官城看看。
郭卓捕捉到了徒兒眼神中的失落,搖了搖頭,道:
“大寧正在打仗,到處都不安穩。
你師兄是閑不下來的,我估計,他在從月輪離開后,也不會回錦官城,應當第一時間去雪滿關看看,打聽西域戰事的消息。
如果可以,以他的性子,估計還會跑去西域,幫定北王去打仗。
你肯定……是不能再跟著他了,
但為師答應你,等什么時候天下安穩了,便讓你正式下山,到處去轉轉。”
沐素原本有些昏暗的眼睛一亮,連忙道:“師父此言當真?”
“自是當真。”
郭卓點點頭,道:“前提是,你不能隨你師兄再瞎跑了,在山中好生修行一段時日,等外邊打完仗,再說下山的事。”
他是真害怕乖徒兒再跟著李澤岳跑去戰場了。
沐素使勁點了點下巴,道:“師兄那么厲害,肯定很快就把仗打完了,天下馬上就要太平啦!”
聞言,郭卓咳嗽了一聲,道:
“你師兄估計比你還要急著打完仗。
剛娶的王妃還在家里,陸家的大小姐還在等著過門,這仗一日不打完,他的心便一日踏實不下來,沒法關起門來過日子啊。”
說罷,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乖徒弟,看著她的臉色變化。
果然,沐素聽到師父的言語之后,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小嘴也無意識地撅了起來。
“哦。”
郭卓一把屎一把尿給沐素喂大,對自家徒兒自然再清楚不過,他知道,小姑娘心里又不得勁了,鬧著別扭,還有些想要發脾氣。
“徒兒,怎么了?”
郭卓裝模作樣地關心道。
沐素又瞥了一眼假惺惺的師父,無奈地嘆了口氣。
師父是不是被搶怕了,平日里那么正派一個中年男人,也學會了用這些小伎倆,還用得如此蹩腳。
“哼。”
沐素剛想說話,卻又見到前方還有兩道身影,正依偎在一起。
她認得那年輕男子的身影,叫做榑三,是北寨墻上的一個小卒,在大戰期間,跟在師兄身旁拼殺。
依偎在他身旁的,是一個年輕婦人,面容清秀可人,顯然是榑三的夫人。
很幸運,榑三在大戰中活了下來,此時此刻,正享受著與愛人的甜蜜。
月光下,他們是如此幸福,相互依靠著,漫步在燈火闌珊間。
看著看著,沐素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酸澀,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該到何處而去。
“素兒。”
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了師兄的聲音。
轉身看去,有一襲白袍站在那里,手上,還拿著一個酒壺。
白袍,是自己親手繡的。
他微笑著,道:“府里找不到你,原來是與師伯出來了。
大戰好不容易結束了,又逢月亮高照,想請師妹飲上一杯,不知師妹意下如何。
不知是否打擾了師伯與師妹談事?”
“?”
郭卓眉毛一挑,張嘴道:
“今日時間不早……”
“好啊!”
沐素打斷了師父的話語,展顏一笑,邁開了歡快的步子,走向了燈火下的師兄。
“師父,你在寨子里再轉轉吧,徒兒去與師兄說說話。”
沐素極為自然地扯住了師兄的袍子,回望著道。
李澤岳謙意地向郭卓笑了笑。
隨后,兩人腳尖輕點,向寨中最高的箭塔上而去。
明月高懸,兩人坐于塔上,相對而酌。
郭卓茫然地望著那兩人的身影,先是搖了搖頭,隨后,又轉過身,背過手,悠悠嘆了口氣。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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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