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京區(qū),東京都二十三區(qū)之一,是東京中央?yún)^(qū)域的學術集中地,包括東京大學本部校區(qū)在內的幾十所高校都將一部分校區(qū)設立在文京區(qū),自然也包括上杉宗雪就讀的東京醫(yī)科齒科大學。
高校綿延再加上寸土寸金,文京區(qū)可以見到不少被稱為“塔樓”的超大型公寓,但更多的還是一戶建和校區(qū)的平層樓,路上很擁堵,人流如織,大多是上班族和學生,一股獨特的書卷氣息彌漫在文京區(qū)的空氣中,道路兩旁的櫻花盛開,匆忙的東京人卻無瑕欣賞,他們只配得上在等待紅綠燈時匆忙一瞥,便要忙于生計。
道路不長,沿途卻有十幾個紅綠燈,桑原巡查部長開著車,田中警部補便有一茬沒一茬地和上杉宗雪找著話聊,盡管上杉宗雪的態(tài)度不算太好,田中警部補卻樂此不疲,看得出來他雖然很人疲倦,心情卻還不錯。
上杉宗雪心中煩躁不悅,可也不好真的和警察翻臉,只能勉強回答,警部補可能在東京警視廳不算什么,但是田中警部補這種在地方警署干刑警的已經(jīng)算是得力干將了,未來如果上杉宗雪繼續(xù)要走法醫(yī)這條路,還真不會少和這家伙接觸。
日本警察最低級的級別是巡查,這一級別一般不被視為正式編制,也就是對應為“輔警”,巡查是日本警察最低等最累的級別。其上是“巡查長”,巡查長這一級是5年了都沒有成功從“輔警”轉正而專門設置的帶有安慰性質的級別,雖然等級沒有實際上升,但待遇和地位會好一些。
巡查長往上便是巡查部長,到了這一級才算是正式編制的職員,柯南里面的高木涉就是巡查部長,這一級同樣是苦力,也被認為是最累的層級,只要看到在街上站崗,開車追罪犯,親自在一線跑前跑后,背著雙手隔離現(xiàn)場的,十有八九就是巡查部長。
再往上便是警部補,到了這一職級才有獨立辦案執(zhí)法的權力,柯南里面的佐藤美和子就是這一級。
“所以說啊,上杉小老弟,你為什么會來做法醫(yī)呢?”田中警部補嘴里含著飯團:“你這種實習法醫(yī)一個月的薪水也就22萬,和桑原他一樣,可我們警察是拿十七薪的,南無三,你去當牛郎一周時間都不止拿這么多錢。”
大河內教授一語不發(fā),桑原巡查部長竊笑不已,警車內充滿著歡樂的氛圍。
在這個世界的日本,法醫(yī)極度缺乏,只有東京和大阪兩個城市設有專門的法醫(yī)機構,且因為文化傳統(tǒng)、民族習俗、宗教信仰和不詳事件頻出的原因,愿意當法醫(yī)的人非常非常少,更不用說上杉宗雪這種外科轉來的年輕帥哥了。
上杉宗雪嘆了一口氣,決定上點強度:“田中警部補,東京醫(yī)科齒科大學的學費是130萬一年,如果算上社團費用、儀器和各種雜物費,那么一年花在學業(yè)上的錢就要200萬。”
“學費可以半年預繳費一次,文京區(qū)的學生公寓便宜一點的差不多六萬一個月,衣食水電和日常開銷再怎么節(jié)省,一個月十萬日元是要的,所以大學內有六成以上的學生都在做各種兼職,補貼支出。”
“但我不一樣,我這四年多以來沒有兼職過哪怕一天,我剛剛上大學家里面便為我一口氣交完了五年的學雜費,我住的是家里提供的單人公寓,市價是十二萬一月,父親每個月還給我30萬生活費,只要我正經(jīng)工作正經(jīng)生活,家里不在乎這點錢。”上杉宗雪挑了挑眉毛:“但如果我想中途退學,如果我拒絕接受學校的推薦轉到法醫(yī)科,田中警部補,你猜我家里還會支持我么?公寓我還能繼續(xù)住么?”
上杉宗雪的每一句話都讓田中警部補臉上的微笑消失一分。
南無三!這小老弟是個富哥!
你這是在炫耀么?!我一個月到手薪水也就35萬日元!
一直到聽到最后,笑容這才重新回到了田中警部補的臉上,一想到就算是富哥小老弟也不得不從事法醫(yī)工作和尸體為伍,田中警部補的心情舒服了很多。
等等!
田中警部補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上杉?文京區(qū)?難道,小老弟你的上杉是上杉謙信的那個上杉?!”
“不然呢?難道是上杉達也的上杉?”
上杉宗雪的話殺死了比賽,田中警部補終于不再說話了,倒是大河內教授忍不住看了上杉宗雪一眼,卻又立即閉上了眼睛。
車內恢復了寂靜,上杉宗雪揉著雙眼。
如果不接受推薦,那就只能從東京醫(yī)科齒科大學退學,一旦退學,家里肯定會斷了對自己的所有資助,自己的結局只能是去地方門診找工作。
這種事上杉宗雪是不會去做的,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他前世就知道,這年頭,不靠家里硬要沒苦硬吃,那腦子多少沾點。
但是如果覺得只需要靠家里自己就不用努力了,那也是純純的傻卵。
父親許諾的是大學五年每個月30萬生活費,因此按照上杉宗雪的估算,這三十萬最多領到明年四月份,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五月了,他最多再領一年。
其實,上杉宗雪很清楚,只要自己服個軟,父親是會愿意繼續(xù)給自己生活費的,但是大學五年已經(jīng)花了家里2500萬了,工作了之后還找父親要生活費,以上杉宗雪自己的驕傲來說,他做不出來。
結果現(xiàn)在看不了活人來看死人了,當不了風光無限的外科醫(yī)生來當法醫(yī)了。
也罷,兩世為人,這下我上杉宗雪真要塵緣已斷,金海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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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藤宅位于文京區(qū)一處較為偏僻的住宅區(qū),這里全是八九十年代的老“一戶建”,具體來說就是野比大雄蠟筆小新的那種獨棟住宅,雖然獨門獨戶,但是具體的居住面積很狹窄,總共不過六十平的兩層樓房里面三代同堂。
日本的建筑風格決定存在大量的“一戶建”,這點和前世天朝密密麻麻的鴿子籠和巨型高層居民住宅樓是不同的,所以往往通過一張城市照片人們就能辨認出這是哪個國家,不過東京都和大阪府因為地價很貴,同樣也存在大量的高層居民住宅,好的住宅被稱為“塔樓”,差的住宅被稱為“公寓”,再差就是“團地”。
“打擾了。”田中警部補在門口出示了警察證件。
死者的兒子遠藤章作大約40來歲,神色復雜外貌頹廢,看起來已經(jīng)幾天沒有洗澡了,見警察來了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兒媳遠藤松強忍著情緒,將小孫子抱在懷里。
“我們是來開具死亡證明的。”進入工作狀態(tài),田中警部補的面色也認真許多。
“給你們添麻煩了。”遠藤章作鞠躬,讓開了路。
房子是很典型的和風,榻榻米和木制樓梯、屏風門很舊了,走起來會有嘎吱嘎吱的響聲,老舊的吊燈發(fā)出微弱的光芒,尸體被擺放在老人的房間內,臉上蓋著一塊白布,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下顯得格外瘆人。
“上杉,今天是你的第一次,就由你來吧。”大河內教授平靜地說道:“自殺的判斷非常簡單,你之前是外科出身,應該能很容易地判斷,只需要驗明死法,然后在死亡報告書上簽字說明死因,就可以圓滿完成了。”
“是的,就是這么簡單,上杉小老弟,我看好你哦。”田中警部補拍了拍上杉宗雪的肩膀:“快點結束就行了,這是最簡單的活了,拼搏過的老一輩人接受不了晚年無法自理,需要家人照顧的事實,選擇結束生命為家族減少負擔的事情非常常見。”
上杉宗雪點了點頭,這是小日子的傳統(tǒng)文化,他深吸了幾口氣,顫抖著嘗試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揭開尸體面上的白布。
才剛剛伸手抓住白布,白布下的老人突然一顫。
這一顫嚇得上杉宗雪冷汗直冒,觸電般地連連后退,一屁股撞在了背后的柜子上!
咚~
柜子上的人形娃娃掉在了地上,隨之而來的還有上杉宗雪不確定的喘氣聲:“尸,尸體動了?教授!”
周圍響起了一片笑聲,老教授一言不發(fā),兩位刑警笑個不停,上杉宗雪注意到兒子遠藤章作面色復雜,兒媳遠藤松卻忍不住發(fā)笑,卻又馬上克制住,雙手捂住小孫子的眼睛。
“這是尸僵。”大河內教授對比并不驚訝:“上杉,距離死者死亡已經(jīng)超過了20個小時,尸僵的情況開始隨著體內的蛋白質分解而減弱,所以我們會看到死人的身體在外力的刺激下有微弱的活動跡象,這應該是常識。”
失態(tài)了!所以我當時是到底為什么要來學醫(yī)的?
哦對,是因為她曾經(jīng)和我說過,她是大阪浪速大學醫(yī)學部畢業(yè)的高材生。
上杉宗雪恢復了鎮(zhèn)定,他告誡著自己必須習慣,然后開始了驗尸。
死者,遠藤正男,72歲,70歲開始半失能,掀開臉上的白布,上杉宗雪注意到尸體的脖子上裹著一圈毛巾,嘴唇旁邊有潰爛和淤血的痕跡,緊閉著雙眼。
“為什么圍著毛巾?”上杉宗雪有點奇怪。
“哦,是因為父親經(jīng)常控制不住口水,吃飯時吃一半漏一半,所以必須要有毛巾時刻擦嘴,抱歉呢,內子帶孩子很忙,毛巾有事更換不及時,有點潰爛的跡象。”遠藤章作趕緊鞠躬表示抱歉:“昨天上午也是內子太累了,見父親沒起來就沒有叫他,結果中午……”
上杉宗雪取下毛巾,果然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怎么樣,上杉,確定了吧?沒有疑問了,脖子上有勒痕,死者處于半失能狀態(tài)無法離開家,附近也沒有什么可疑情況,毫無疑問,是上吊自殺的。”田中警部補雙手抱胸:“如果覺得可以了,就在死亡鑒定書上簽字吧。”
然而,上杉宗雪卻沒有回答。
當他觸碰到尸體時,有什么東西被觸發(fā)了。
他的右手正在發(fā)光!而且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看得到他的右手正在發(fā)光!
這是什么?這為什么?
等等,這個世界究竟是……
“我……”
上杉宗雪還沒說完就被迫做出吞咽的動作,他似乎很難受,難受得不斷干嘔,使勁地咳嗽。
這個新人行不行啊?
田中警部補用眼神詢問大河內教授。
大河內教授輕嘆了一口氣,第一次面對尸體這樣很正常,但這不是一個合格的法醫(yī)。
“我來吧。”老教授取出了橡膠手套。
“等……等!”上杉宗雪干嘔著,捂著自己的咽喉,艱難地說道:“關于遠藤先生的死亡,我有疑問!”
石破天驚的話語穿透了木制結構的樓房。
在場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這是開什么玩笑呢,上杉小老弟啊。”田中警部補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雙手叉腰,又是厭煩,又是無語:“別說這種惹麻煩的話好不好?”
“你看,死者的脖子上有勒痕,身體發(fā)生了尸僵,附近沒有可疑人員,這不是自殺還是什么?”田中警部補臉上的皺褶都快擠到一起了:“這么簡單的自殺死亡,還有什么可疑慮的?這么明顯,不是自殺,難道是他殺?”
“這個,目前還不能確定。”上杉宗雪狠狠地抹了一把鼻子,他充滿著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右手,面對田中警部補的疑問,上杉宗雪的神色也不太確定,但他堅持道:“我認為,死者的死因無法確定,我要求進行行政解剖!”
此言一出,田中警部補的臉色頓時黑了。
根據(jù)日本尸體解剖保存法,如果驗尸的法醫(yī)無法確定死因,就要進一步解剖尸體,這么做是為了保障死者的人權,即使和犯罪無關,法醫(yī)也可以要求進行解剖,這就是行政解剖。
如果尸體確定和犯罪有關,那么就會在檢察官的指揮下進行解剖,這就是司法解剖。
行政解剖此話一出,遠藤一家人頓時面色慘白,而在見到這一幕后,田中警部補干脆拉著上杉宗雪示意借一步說話。
在昏暗的走廊上,中年老警察雙手摁在上杉宗雪的肩膀上:“新人!法醫(yī)的新人!別做這種惹麻煩的事情好么?”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自殺!我在文京區(qū)20年都辦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半失能老人接受不了自己的情況,覺得自己給家里人添麻煩,選擇自我了斷,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我們檢查了,房梁上有繩索的痕跡,脖子上有勒痕,家屬描述的情況一致,這種情況下你在鑒定書上簽個字,這件事不就完了么?”田中警部補皺著一張臉:“我從昨天晚上忙到現(xiàn)在了,你就可憐可憐我,拜托了?行不?”
上杉宗雪卻依然搖頭:“不行,死因還無法確認,必須要行政解剖。”
“你……你有病吧?”田中警部補對這個年輕人無語了。
“那個……”就在這個時候,死者的兒子遠藤章作也偷偷地靠近,他的神色看起來又是緊張,又是不悅:“法醫(yī)先生,真的非解剖不可么?父親生前曾經(jīng)說過,希望能夠體面地下葬。”
“非解剖不可。”上杉宗雪冷冷地說道,他一雙銳利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死者的兒子,突然笑了:“遠藤先生,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內心并不好受吧?”
青年法醫(yī)的雙眼如針、就像鋒利的手術刀一般,撕開了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遠藤章作面色慘白,面對上杉宗雪銳利的目光,他表情呆滯:“法醫(yī)先生,你你你,你在說什么啊?他可是我父親,我為什么會……”
是真的!
上杉宗雪看到遠藤章作的面色,終于確定了事情的真相。
真的是他!死者的兒子真的伙同兒媳,親手勒死了自己的父親!
他舉起右手,在他的雙眼中,右手肌膚覆蓋之下天青色的寶石正在泛光。
就在剛才,就在他伸手觸碰到尸體的那一刻,天青色的寶石光環(huán)和墨綠色的死魂發(fā)生了奇妙的反應。
死者開口說話了!
遠藤正男的死魂告訴上杉宗雪,這不是自殺,而是一場謀殺!
尸體,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