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料倉庫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上杉宗雪手中鋼夾末端的那一節食指長短的碎片。
這東西，是津田夫人？？？
小宮山校長懵了，古谷部長瞪大了眼睛，就連上杉宗雪的爺爺上杉邦憲都高高地挑起了眉毛。
其實，今天上杉邦憲本來是不想來的，作為73歲的東大返聘教授，他再過兩年就真的要定年退職了。
但是東大要求他來，因為他的舊華族伯爵身份是為數不多能夠震懾到喜連川特搜本部長的存在喜連川是子爵，而上杉邦憲此時正在奮六世之余烈，想方設法在退休之前將自己的兩個孫子塞進東大，因此只能答應東大校長的邀請。
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
為什么？爺爺挑著白眉，東大高層無一不是久經考驗的人精，當他們看到津田教授的反應時，已經明白大差不差了。
而另一邊，警視廳眾人呆若木雞。
怎么找到的？
倉庫的那一邊排著超過一百個桶！每一個桶里面都裝著五顏六色的廢液！而且地檢指定的第三方機構檢查了每一桶廢液的成分也沒有查出特別啊！
就這么擅長找尸體么？你的嗅覺就這么好么？上杉宗雪，你這家伙！
然而找到證據的這一刻也意味著他們就此要和東大……正面交戰。
這可是東大！
一時之間，除了池田繪玲奈正十分卡哇伊地喊“耶耶耶耶”以外，渡邊美波、柏木仁和香坂真一郎都面露復雜之色，其中美波大小姐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東大高層們。
但上杉宗雪沒有給他們更多的思考時間，他夾著這塊碎片，指著津田教授：“津田教授，如果我沒有猜錯，這片碎片應該是你太太的一部分吧？”
“…………”津田教授看著上杉宗雪，默然不語。
“不得不說，津田教授，你處理尸體的水平，夠可以的。”上杉宗雪小心翼翼地從旁邊取過一個自封袋，將這塊骨片慢慢地塞進自封袋里，當著所有人的面，上杉宗雪說道：“使用強酸處理尸體的問題就在于，即使你有最豐富的經驗和最優秀的處理手段，也懂得如何在強酸中增加弱酸的氫氟酸溶解骨頭，但是依然不可避免地，會留下少許骨碎殘渣。”
“檢測機構當然檢測不出問題，這本來就是農林學部的廢液，用強酸強堿反應測量元素本來就很合理，同時因為化驗樣本中很有可能擁有微生物，洗手時會使用肥皂，查出存在脂肪皂化物同樣很合理。”
“說到底，檢測機構也就是那么回事，一鍋納垢濃湯他們能化驗出個啥？”
“但是，唯一無法徹底溶解的，就是這個！”上杉宗雪舉起了手中的自封袋：“骨渣！”
“津田教授，只要將骨渣送去檢測機構，磨掉腐蝕的外部，測量dna，就可以查出來，這塊骨頭來自津田太太。”上杉宗雪輕聲說道：“這是決定性的證據，至于津田太太現在在哪里，不用我再說了吧？”
所有人都看向排在角落的一排排大桶，瞳孔劇震，尤其是東大這邊白發蒼蒼的校長、教授、校董們。
津田太太，易溶于廢液？
“上杉君，這可能是個誤會，而且……”小宮山校長開口了，他斟酌著說道：“而且，就算能夠證明這片骨頭屬于津田太太，那也只能證明……”
上杉宗雪壓根沒有理會小宮山校長，他只是繼續朝著津田教授吼道：“還打算抵賴么？津田教授？！”
“雪松丸！回答校長的問題！”上杉邦憲吼道：“這里是東大，你要學會尊重別人！”
“我不管這里是不是東大！這里是東京都！東京都由警視廳管轄！我是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特命系的特聘現場顧問上杉宗雪！這是我找到的證據！”
上杉宗雪的聲音比老年人更大：“難道東大是什么租界，享受治外法權么？我是在搜查中，現在，我在詢問津田教授，這是不是你妻子的骨片？！”
“上杉！”古谷部長吼道。
“渡邊！”小宮山校長吼道：“還有柏木！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干什么？”
警視廳這邊一顫，東大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他們無法反抗，明明證據已經掌握在上杉宗雪手里，但警視廳這邊依然很弱氣，不敢回應。
“津田教授！”上杉宗雪接著吼道：“堂堂東大教授，工資賬戶中一文不名，海外的新加坡平臺那邊，您夫人還欠著超過一億兩千萬日元的杠桿保證金，房產也已經抵押了，這些年，津田太太朝著境外匯出10億日元！告訴我，什么工作可以讓你十幾年賺到10億日元？你是東大教授，不是柏青哥社長！”
“不止地檢在查，我們警視廳也在查！津田教授，如果你不承認，今天不是結束，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津田教授依然垂著頭，他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異常沉默，異常沉重的現場盡是他暢快的笑聲。
“服了。”矮瘦的小老頭垂頭半晌，突然抬頭四十五度看著倉庫上方的白熾燈：“其實，我都不知道內子的骨渣在哪個桶里，我覺得我處理得夠干凈了，上杉君，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我知道你兇名在外，但是……你是怎么找到的？”
此言一出，警視廳方面全部松了口氣，美波大小姐忍不住主動握住了池田繪玲奈的手。
還是繪玲奈好，這個女人可以全程以癡迷的目光注視著上杉宗雪，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美波大小姐差點被嚇死了！
她父親都不敢跟東大校長對著吼！上杉宗雪居然一個人吼半個東大校董會？
那可是東大！壟斷著半個東京都的東大！
上杉宗雪沉默了幾秒鐘。
其實，正如津田教授所說，津田太太已經溶得夠干凈了，正常來說尸體破壞到這種程度是無法觸發死魂契約的。
然而，津田太太發瘋般墨黑色的恨意依然附著在最后的身體碎片上，被上杉宗雪感知到了，那些位于廢液桶底的少許骨渣還在散發著咒怨的氣息。
“就在地檢檢查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上杉宗雪慢慢地說道：“其實，如果地檢一個桶一個桶逐個徹底化驗檢查，他們還是有可能發現的。”
“呵呵呵呵”津田教授連連搖頭：“不可能的，他們不像你這樣懂醫學。”
說完，津田教授卸掉了自己心中的最后一塊負擔，他放聲大笑，一臉愿賭服輸地暢快：“雖然一直都知道你兇名在外，但是這都能被你找出來，上杉君，我落在你手上，不冤。”
“等等！等等！”眼見著津田教授有承認的打算，他上級的農林學部長古谷立即打斷了津田教授：“即使找到了骨片又怎么樣？這只能證明津田太太死了，又不能證明就是津田殺人！上杉君，不要再胡攪蠻纏東拉西扯了！我就問你，那我問你，這一點骨片，能證明津田就是殺人兇手么？如果無法證明，你做好準備了么？我們會投訴你！！！東大會投訴你！！！”
“蛐蛐一個專攻醫，不知道天高地厚，難怪只能去讀法醫！上杉君，我告訴你，東京都七成以上的醫院院長都是我們東大畢業的，拿不出殺人證據的話，你知道后果！”
“如果你說是津田教授殺人，就把證據拿出來啊啊啊啊啊啊啊！”
“證據？”上杉宗雪冷笑道：“多得是！”
“比如說，pt項目里面的項目組成員工資，表面上6個月時間津田教授從基金里面報銷了4600萬日元，但是實際上分給整個課題組的月工資僅有43萬日元！”
“我們一開始以為是津田教授貪了，但是實際上，是給整個農林學部分了吧？！”
上杉宗雪的聲音壓過了古谷部長，而此時，小宮山校長以及其他幾位校董一齊將目光望向古谷部長，面露驚愕之色。
你居然？
“我……我……”古谷部長面色慘白。
關我屁事？所有人都在分錢，這是慣例，結果這小子居然要上秤？
他這是要毀了東大，毀了整個日本！
“津田教授，我很尊敬你，根據我們的調查，你是一位好老師，也是一位頗有成就的生物學大師，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確實還沒有找到殺人兇器，但是念你堂堂東大教授……”上杉宗雪嘗試著說服。
“夠了！”上杉邦憲蒼老的聲音喝到，爺爺用祈求的目光看著上杉宗雪，示意別說了，你這樣，我以后要怎么把你和千德丸安排進東大啊？
“夠了！”津田教授同樣吼道：“校長！邦憲先輩！部長！對上杉宗雪的指控，對警視廳的調查結果，我全盤承認！人就是我殺的！”
全場再次肅靜。
“5月6日晚上，我回家聽到內子和惠美津田教授女兒在吵架，是因為慶應學費的事，我當時很累，沒有在意就回房休息了，結果她們越吵越兇。”津田教授略帶著哭腔，痛苦地把五官糾結成一團。
“惠美能考上慶應，我當然要全力供她讀書，于是等多香子回房，我就告訴她理應給惠美出學費，結果她罵我，說我是個廢物，每天就知道教書做實驗根本不管家里，一年才賺一千四百多萬，哪里夠用？”
“我根本無法理解多香子在說什么，我所有的工資和津貼收入一向全部上交，可近幾個月來，家里的伙食越來越差，多香子也不怎么做家務，水池里面經常堆著碗筷，臟衣簍的衣服時常不洗，地板總是黏黏的，我于是質問她到底想要怎么樣？難道一年一千四百萬日元都不夠她開銷么？一家全靠我的工資支撐，她理應做好家務！”
“她說這是夫妻共同財產，她的支出是家庭開銷，這些都是她的合法所得，她愛怎么就怎么，不關我的事，同時惠美的學費也免談，多香子表示讓惠美申請學貸就行，家里不會供她讀慶應醫學部。”
“我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此時我記起我在家里一直存放有兩千萬日元的緊急儲備金，便打算先拿出來給惠美交第一年的學費，可哪知，我翻遍了家里，發現錢不見了！”
隨著津田教授訴說起自己的經過，眾人都沉默了。
尤其是東大高層，原本他們看著津田教授的目光中滿是憎恨和恐懼，可當津田教授說出了實情，大家只覺得他可憐。
“所以，你就……”小宮山校長哀傷地說道：“那也不該……”
津田教授發現緊急儲備金不見了之后質問津田多香子，津田夫人拒絕回答還辱罵他，于是津田教授這才決定查賬，結果不僅發現這十幾年來所有的工資外快津貼灰色收入全部去炒外匯了，而且因為爆倉還倒欠了外匯市場一億兩千萬的杠桿保證金。
理所當然，那2000萬的緊急儲備金也早都被津田太太挪去平倉了。
見到自己的事終于被發現，津田太太惱羞成怒，隨手抓起臺燈就要打他，還說：“你很厲害么？不就那點工資，人家其他教授一年隨便撈個四五千萬，你一年才兩千萬，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這個廢物。”
被這樣辱罵，津田教授名為理智的那根弦終于斷了，他此時碰到了放在臥室里的漁具，于是拿出了一根魚線……
“津田，別再說了！”古谷部長只覺得心臟一陣陣地抽痛，對面可是站著一排警察！
“無路賽！！！”津田教授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痛苦地嘶吼著用拳頭砸地：“事情變成這樣，事情變成這樣，我也不想的！我真的很想把pt做好！我真的很想去麻省理工演講啊啊啊啊！”
“上杉君說得對，我堂堂東大教授，難道連自首的勇氣都沒有么？所有責任所有問題，我一力承擔！我殺人了，我已經不配做東大的教授，我不配當一個父親，一個丈夫，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已經結束了哇啊啊啊啊”
說完，這位東大教授慟哭流涕，泣不成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