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有正反兩面的。
正義的時候,內心充滿憐憫和善良。見到年老體衰的長輩駝著背在推三輪車,會忍不住上前幫忙;偶遇到偷狗賊或者人販子,根本不用思考,上去就是給他一個雷歐飛踢。
邪惡的時候,內心充滿殘忍和狠毒。開水燙螞蟻窩都是小兒科,把魚兒撈出來握在手中看它掙扎、趁黑將別人瓜田里的西瓜挨個踩爛,極個別人還會親手將自己養了很久的貓咪剝皮。
但大多數人都被大鄭威嚴的律法所框束著,劊子手手里的鬼頭刀會讓大家自覺的壓制內心的惡,發揚自己內心的善良。
很可惜,舊禪寺F4顯然不在此列。
既然他們不喜歡按照規矩辦事,而是愛用拳頭和刀鋒來說話,那凌晨就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與他們交流。
“好漢!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小生實在想不起來哪里的罪過好漢!就算是讓我死,也讓我做個明白鬼吧!”
書生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經暴露了,眼下任何的逃避和對抗已經沒有意義,唯有用言語交流尋找到對方的需求才能保命。于是一把推開擋自己身前的殿門,噗通一聲跪在月光灑進殿內的銀白地面上,開口詢問。
有些人是這樣的,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揮拳頭。發現自己的拳頭沒你大時,他又想講道理了。
凌晨隱身立在殿內月光照射不到的陰影里,滿臉失望,都失去了剁他的興致。
耳朵一動,握著滴血的斧子走出來后,凌晨在書生面前盤腿坐了下來,拍著書生伏地磕頭的腦袋,有些傷感的說道:
“別傻了小哥,我從來不殺讀書人,你陪我聊會天吧~”
書生聞言一愣,難以置信的緩緩抬起頭來,看著用肩膀上的衣服蹭臉上血的凌晨,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看你的模樣,應該也是個讀過圣賢書的,怎么跟他們這些人混到一起去了?你家中還有什么人嗎?父母身體怎么樣?有沒有妻兒?你有孩子嗎?”
書生驚懼交加的看著近在咫尺的凌晨,被他給整的徹底不會了。
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剛剛才用斧頭剁死了自己的兩位義兄,身上的血都還沒干,現在居然坐在這里心平氣和的跟自己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聊天。
書生寧愿遇到官府的兵丁,也不愿意遇到這樣的瘋批,更不愿意和他夜深人靜獨處一室。
奈何形勢比人強,現在橫豎都躲不過去,那就順著他的心意來吧……
于是他壯起膽子,硬著頭皮和凌晨聊了起來。
書生姓常,家住在山下乾封縣的一個平凡小村莊里,村里人世世代代耕作為生,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日子。
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常書生的爹娘因為在縣城里的大戶人家做過工,認識到讀書的重要性,于是便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讓兒子讀書。
普通農家想要供養出一個讀書人,是非常不容易的。拜師的束脩、研讀的書本、練字的筆墨紙硯都是不小的支出,同時家里還會損失一名勞動力。
除此之外,還要忍受同村人和親戚們的白眼,大家都是泥腿子,就你心氣高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下來吧你!
要不怎么說“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呢?
但常書生的父母頂住了這些壓力,把家里母雞下的蛋煮給他吃,不讓他下地干活,省吃儉用給他買油燈、紙筆、以及去考試的費用,希望他能成為村子里第一個走出去的舉人老爺,揚眉吐氣一掃前恥!
可惜,并不是所有努力都會有回報,常書生的科考之路不出意外的遭遇挫折,心灰意冷的回到了家鄉。
父母沒有力量供他再戰考場,他比其他地主富商家的孩子容錯率低太多。
最后的結果是,地不會種,書沒讀成,去給別人家當個賬房先生都夠嗆,因為他學的是之乎者也,不是術算之道。
除了逢年過節寫對聯和代人寫書信之外,常書生沒有其他生存手段。就這,村里的大多都是熟人,不好開口要,人家也說先欠著,欠著欠著,就成了白嫖。
富家老爺們倒是會給,可單憑這些,顯然是不夠買米面糧油維持生計的,而且這也不是一個可以長久的安生立命的職業。
那就找個班上吧,什么時候開始都不晚,晚的是永遠不開始。
常書生決定好好學習怎么種地,先活下來,再想其他。種完地的閑暇時間還可以寫寫畫畫賺點外快,攢的多了就再去考考看。如果還是不行的話,就先娶個媳婦,培養兒子繼續逐夢科考之路。
一代一代的托舉嘛~
萬一呢?
可是很不幸,終于下定決心要腳踏實地的他,趕上了大周分崩離析,天下大亂。
這下好了,地也種不成了。
先有趙世中揭竿而起,后有青州府各地豪強官員大亂斗,別說他家的地,整個村子都被推平了。
常書生東躲西藏,一會藏舅舅家,一會藏姑姑家,只為了能活命。但很不幸,他還是被當地征兵的給盯上了。
為了不上戰場去做炮灰或者淪為同袍的小甜心,常書生做了一個逆天的決定——
向敵對方通風報信,告訴他們本縣官兵駐扎的具體位置。對方將領欣喜若狂,立刻點齊一隊兵馬,精準的屠了他的家鄉子弟。
但常書生還是沒能完成自己回家種地的愿望,因為敵對方也缺兵,你小子立了這么大的功勞,那就來我們的軍營里吧~
于是,他成為了敵方小兵,而且由于他識字,除了需要跟其他同袍一樣要干活砍人外,還多了份抄抄寫寫的工作。
能者多勞嘛~
將軍是個大老粗,不認識字,于是便PUA常書生: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寫寫東西又不累,你就靜下心來好好干!這是我在培養你啊,假以時日肯定提拔你做將領或者軍吏。
這當然是假的,亂世之中,誰的刀硬、誰的刀快,誰才有話語權。
常書生任勞任怨的干了一年,發現將軍只是在榨取自己的剩余價值,用的時候像絲綢一樣小心珍惜,不用的時候像丟破鞋子一樣甩飛。
書中說的“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在此刻具象化了。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自己為將軍任勞任怨了這么久,多干了好多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活。可將軍搶了女人只會分給那些大老粗去霍霍,從來沒有想起過他。
有一次他主動鼓起勇氣去向將軍提出:自己年齡也不小了,跟了您也這么久了,能不能也分給我一個當老婆?
將軍當時忙著跟別人說話呢,不知道是敷衍還是沒聽見,只是朝自己揮了揮手,分不清是驅趕還是噤聲。
常書生只能失望的離開將軍的營帳。
第二天將軍還問他,你昨天說的是啥?
常書生只能笑著搖頭說沒什么。
我為你做了這么多,你卻連搭理我一下都沒空,我還能說什么呢?
既然如此,那將軍你就去讓別人幫你批文書寫軍報吧~我走了。
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于是常書生背著自己的包袱,趁著夜黑人靜之際,離開了軍營。巡邏的士兵還問他大半夜的要干嘛去,常書生回答說:將軍讓我去辦點事。
由于他待的有些年月了,又確實是將軍身邊的熟人,士兵們便不疑有他。
就這樣,他離開了那座讓他傷心的軍營。
順手把坐標匿名報給了另一方勢力。
然后他發現,由于之前的二五仔行為,導致自己有家回不去。現在回去,大概率會被憤怒的家鄉父老們亂棍打死。
舉目望去,天下如此大,竟然沒有自己的立錐之地。
當然了,樹挪死,人挪活。
就在他準備爬上泰山散心,能想通就繼續掙扎,想不通就光速下一把時,遇到了剛剛被凌晨用五層血怒劈黑屏的胖和尚。
原本胖和尚是準備把常書生騙到舊禪寺后挖心剜肝下酒的,但一聽說他的遭遇,立刻改變主意決定拉他入伙。
團隊里已經有悍匪和神棍了,但還缺個文化人出謀劃策。最重要的是,這小子蔫壞蔫壞的,他的心太黑了,吃不得。
就這樣,常書生和他們義結金蘭,坐上了黑風寨的第四把交椅。
四人時不時的拉上周圍互相認識的地痞流氓們,攔截過往客商。綁票、勒索、殺人、奸淫擄掠樣樣都干,過了一段快活日子。
可是沒多久,一個叫王臣鶴的人,帶著瑯琊府的官兵上山了。
土匪也做不成了。
干一行,廢一行啊……
連凌晨聽完對方的遭遇后,都連連搖頭嘆氣。不容易啊,這一輩子活的你說……
行了,我也聽你訴說完你的原生家庭苦難和曲折悲慘遭遇了,接下來我要干什么,你應該清楚。
破惡絕煞,削紙如泥,混沌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