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德俊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資本做局了。
難怪姓嚴的狗東西在那裝的醉生夢死,他還納悶?zāi)兀贻p那會兒,這家伙喝花酒喝的東倒西歪,二十壺十里香下肚,都能精準的找到洞口放進去,昨天怎么拉成那個樣子。
合著是早就商量好的啊!
還有王彥章,裝醉裝的竟然真睡著了。
只有自己實誠,硬著頭皮堅持作陪,沒想到把自己給陪進去了。
現(xiàn)在殿帥手握軍令狀,上面清晰的印著自己的手印,想抵賴也抵賴不掉。
而且對方確實已經(jīng)很給自己面子了,他本來可以直接興師問罪,將自己一家子送去燕云邊疆,女的干心理疏導(dǎo),男的做填線寶寶。可他偏偏沒有這么干,而是繞一大圈子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再不下,就真的有點不知好歹了。
你不能因為殿帥和顏悅色,風趣幽默,就真的把他當成好好先生。禁軍統(tǒng)帥的名號,靠人格魅力和阿諛奉承是得不來的,那玩意得靠人頭和戰(zhàn)功!
任德俊才剛翻身下床洗漱完畢,凌晨就領(lǐng)著嚴文躍出現(xiàn)在了任府的大門外。聽到下人來報后,他連忙吩咐大開中門,親自領(lǐng)著全家人出來迎接。
任府門口,凌晨與嚴文躍、王彥章立在街上,身后跟著馬車、滄州官吏、捕快仆從,更遠處的警戒圈外,還站著烏泱泱的吃瓜百姓。
“下官不知郡公親臨寒舍,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噔噔噔”的下了臺階后,任德俊連忙供著手就要拜倒在地上,凌晨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扶住笑道:
“哎~昨日在明月樓,我趁著擦嘴時將酒吐在手絹,你可是毫不留情的拆穿,還罰我重喝,這怎么酒醒之后反倒還生分了?”
任德俊聞言后,不禁尷尬的笑了笑。
下一刻,當著任家人的面,當著街上許許多多的滄州父老,凌晨一手握著嚴文躍的手,一手握著任德俊的手,將他們的手握在了一起。
“本帥自從踏上滄州地界,便知本地官員絕非素餐尸位、碌碌無為之輩。嚴大人一心為民,其心可鑒;老兄你公私分明,兢兢業(yè)業(yè),我亦看在眼中。
你們的事我也略知一二,故而不忍以勢強壓,但求老兄以國家百姓為重、為家族興盛考慮,也算給我一個面子,與嚴大人重修于好,滄州離不開你們?nèi)魏我晃唬蟿t兩利,分則兩傷啊!”
任德俊看著凌晨真誠期盼的眼神,又望向自幼一起長大的表兄,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點著頭說道:
“郡公事務(wù)繁忙,國家大事尚且忙不過來,卻為我們兄弟之間的些許瑣事費心奔走,如今更是屈尊降貴、親自登門說和,下官深感慚愧。
也罷!下官遵命就是。”
嚴文躍和凌晨聽完這話后,臉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三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王彥章站在他們旁邊,雙手攏在一起垂在身前,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街道兩旁的官員百姓們望著他們,彼此之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兩大家族的恩恩怨怨早已在滄州城鬧的人盡皆知,大家都清楚來龍去脈,如今能看到他們重修于好,對他們兩家,對整個滄州,尤其是苦道路久矣的城中居民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舉著拳頭喊了句“好”,周圍的人們紛紛跟著喊了起來——
“好!好!好!”
“好啊!好!”
嚴文躍與任德俊立在凌晨兩邊,與王彥章一起看向周圍圍觀的百姓們,揮著手向人群笑著示意,頻頻點頭。
心情大好之后,凌晨臉上維持著職業(yè)假笑,心中卻又天馬行空起來——
這樣的話,嚴文躍算不算是能源之城的閃電城主?而任德俊就是超音速的師父、那個橙紅色的戰(zhàn)斗機了。
那王彥章算啥?藍毒獸么?好像又不對……
哎呀,真是傷腦筋~
更傷腦筋的是在南城門開私人停車場的劉老爺,當他得知知府大人、別駕大人、團練使大人領(lǐng)著一大幫子官員衙役們,陪著解采詩來自己的畜欄取馬時,整個人雙腿發(fā)軟到無法行走,還是被伙計們架著胳膊給抬出來的。
“解……大……大人……”
“放肆!這位是臨潁郡公,凌晨凌公爺,瞎了你的眼!在這里胡亂喊叫個什么?!”
被任德俊不滿喝斥后的劉老爺一雙眼睛瞪得滾圓,腦子一嗡,直接昏了過去。
凌晨哭笑不得的從伙計手里牽過自己的青驄馬,又從掛袋里掏出一塊金子,塞進被兩個伙計扶住、已經(jīng)不省人事的劉老爺?shù)难鼛е泻螅阍诒娙说膿泶叵拢宦烽e聊著穿城而過,來到了北城門口。
抬頭一看,季伯常和青縣戲班的人,還有華螢帶著山神廟的孩子們,早已等候多時了。
想來應(yīng)該是嚴文躍派人去通知了他們,趕來與自己道別。
“恩公,這就要走了嗎?”
季伯常代表眾人上前,有些不舍的看著凌晨,出言相問。
凌晨望著他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點著頭說道:“嗯,也該走了。季班主,你是個好領(lǐng)導(dǎo),好好干,我看好你。”
季伯常嘴唇微動,似有千言萬語要說,最終卻化為無言輕嘆,稍稍退了一步后,朝著凌晨深深納拜。
青縣戲班的成員們也紛紛學著他向凌晨行禮。
牽著馬越過季班主后,凌晨獨自一人立在風中,扭頭看向這幫淳樸善良、萍水相逢的滄州朋友們,笑著拱手作揖。
嚴文躍、任德俊、王彥章、季伯常等人紛紛作揖還禮。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即將要分別的時刻,一直安靜待在人群中的華螢突然沖了出來,奔到凌晨面前,一把抱住他就放聲大哭了起來。
季伯常不清楚凌晨的底細,可嚴文躍他們是知道的,見到如此突然的一幕,紛紛替華螢?zāi)罅艘话牙浜梗?
這小姑娘膽子也忒大了!!
如今的華螢已經(jīng)在戲班那位青衣姐姐的幫助下梳起了頭發(fā),換了女兒家的衣裳,亭亭玉立,清秀明媚。
凌晨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嗷。以后跟著季班主好好做事,再找個心儀的相公嫁了,安安穩(wěn)穩(wěn)的度過這一生,也算是告慰九泉之下的黎老了。”
“嗚嗚……你……你還會再回來嗎?”
華螢單手緊緊抓著凌晨的胳膊,梨花帶雨的抹著眼淚,吸著鼻涕哭的泣不成聲。
凌晨將袖子甩著卷了起來,輕輕擦去她臉蛋上的淚痕,又把亂了的發(fā)絲攏到她的耳后,這才溫柔的說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會吧~”
說罷,他便松開華螢的手,踩著馬鐙翻身跨上去,扯著韁繩轉(zhuǎn)了過來,再次對望著自己的滄州朋友們拱手說道——
“能遇到諸位,是凌某此生之幸,我會永遠記住大家的!山高水長,江湖路遠,我們有緣再見!”
說罷,他毅然決然的調(diào)轉(zhuǎn)馬頭,拍了一把馬屁股,蹄聲響起,濺翻泥土,一騎絕塵。
華螢立在風中,望著凌晨漸漸遠去的背影,這段日子所經(jīng)歷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中一一閃現(xiàn):
錢記當鋪的意外碰撞,百草堂口的仗義相幫,城南畜欄的桀驁張揚,山神破廟的月下殘墻。
看慣了長風,吹動你英勇的頭發(fā)。
哭也歡樂,悲也瀟灑。
只是我的心一直在問,
用什么把你永久留下。
滄州南城門,劉老爺被石捕頭一巴掌拍醒后,才從表弟哆哆嗦嗦的話語中清晰的得知:他們哥倆前些日子敲詐的不是什么狗屁采詩官,而是大鄭殿前都點檢、當朝重臣臨潁郡公。
對了,聽說他早年還救過陛下和太子的駕。
劉老爺覺得,自己還能活著,應(yīng)該是祖宗把這些年在地府積攢的人脈全用上了。
從此以后,滄州城多了一位修橋補路、廣施仁義的劉大善人,和一位嫉惡如仇、鋤強扶弱的石姓捕頭。
——
當凌晨在大鄭各地縫縫補補,努力穩(wěn)固統(tǒng)治基礎(chǔ)時,別的人也沒閑著。
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托孤,是最高層面的信任,是需要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去踐行的承諾,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白帝城臨終一言,換來的是五月渡瀘、六出祁山,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
呃……
當然了,如果你非要指著洛水發(fā)誓,那當我沒說。
再過兩個月,吹完生日蛋糕上的蠟燭,大唐太尉、上柱國、徽州太守溫茂,就五十七歲了。
年輕的君主對于應(yīng)該怎么駕馭群臣、怎么治理朝政尚處在摸索階段,老謀深算的狐貍們更是互相爭權(quán)奪利,黨同伐異。
朝堂之上烏煙瘴氣,州府鄉(xiāng)野頗有微詞。
先帝托孤的四位大臣中,右仆射沈之章跟金陵太守周沛一直在互掐。溫茂也不明白他們到底在掐個什么,文訓(xùn)的大軍一旦跨江南下,他們現(xiàn)在所爭奪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
這幫文人,你說他們傻吧,讀了那么多書,玩起心眼子來花樣百出,讓人嘆為觀止。
可你要說他們聰明吧,連主次都分不清楚,你們有這本事,用在鄭國身上不好嗎?
獨自立在采石磯的山崖邊上,溫茂望著煙波浩渺的長江水面,輕捻胡須,閉上眼睛靜靜的思索。
不多時,徽州軍統(tǒng)帥徐京一身甲胄,握著腰間的刀來到了他的身后,輕道一聲:“太尉。”
下一刻,溫茂緩緩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眼眸中迸發(fā)出攝人的精光。
文教言,別以為這把穩(wěn)了,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兩路大軍北伐,八千子弟過江。
起兵,破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