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翻譯成人話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破船還有三千釘。凌晨家的玉座金佛只是個擺件,但如果給到尋常百姓家中,省著點花的話,足夠一輩子衣食無憂。
小小的郡公都有這樣恐怖的家產底蘊,更何況是刑部秋官和工部冬官呢?更別說負責采購全大鄭軍事裝備和后勤補給的樞密副使了。
準備挪一挪文若太子之位的三位顛佬,成功把自己有些秀逗的腦袋和開國功臣的地位給挪動了。
李開云的政治生命結束了,唐秉聞和簡從良因為貪的有點多,失去的直接是生命。
沒辦法,建國以來最大規模的貪腐大案,以及用陰招迫害數不清的政敵跟百姓,被幾千名從大鄭各地趕來的苦主找上門告狀,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只處理他們三個,已經是鄭皇陛下看在多年情分上手下留情了。
他們的家里人也開啟了人生的隱藏副本,男的流放到高原上對付盜獵者,女的充進教坊司提供情緒價值。家族的繁榮和興盛需要經過幾代人不停的接力拼搏,而敗落卻只在一瞬間。
成王敗寇,一念之差。
不過,參天大樹的根部肯定是盤根錯節、延伸到很深很遠的地方的,他們的兒女親家、他們的門生故吏、他們的下屬舊部,真正想要徹底抹除這些勢力,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當初扒了周行舟的官服只用了一紙詔書,抹平外戚周家的影響力卻用了將近兩年。
當然,這些都是文若、韓登、馮俊他們的事兒了,凌晨可不像韓登那個硬心腸,身為一朝王爺,還不顧身份的親自帶隊去抄別人的家。
一想到那些可憐的女人哭天喊地、懵懂的孩子哇哇大哭,一向心軟的凌晨就直呼受不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主持處理這件大案的太子殿下,威望盛隆,如日中天!其他老輩子們一看這架勢,誰還敢拿他當子侄輩看待?紛紛爭先恐后的獻殷勤表忠心。
他可以喊你叔叔,你不能真的端起架子來回一句好侄兒,哪怕他脾氣很好不會在意,哪怕他是發自內心的尊敬你,那也不行。
少主就是少主。
如今,張之善每天都把大鄭的財務報表拿給文若過目,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每天還貼心的詢問三十多歲的文若最近身體怎么樣?吃的好嗎?睡的香嗎?
杜宣私下里跟文若聊天時,也握著他的那本《論語》變相的表示道——“臣生平所知,誠不出此,前以其半輔圣上定天下,后欲以其半鋪殿下致太平?!?
禮部尚書魏序從一位不知名的世外高人那里淘來了一本叫做《七劍下天山》的古籍珍本親自送到了東宮。一并送來的還有七把絕世神兵,它們分別是“長虹劍”、“冰魄劍”、“紫云劍”、“雨花劍”、“奔雷劍”、“青光劍”,還有“旋風劍”。
你別說,文若收到的時候還挺高興,這禮送的很成功。畢竟,人世間已經很少有能讓他感興趣并且覺得有意義的禮物了。
而兵部尚書秦時明本來就是文若的人。
大鄭的政治斗爭其實跟當初唐國的沒什么兩樣,舊的麻煩解決后,新的麻煩就會冒出來,麻煩是解決不完的。
在這場權力的天平稱量中,文若原本是被抬起來的那一方??僧斔蚜璩坷^來后,就穩穩的壓了下來。
如果凌晨成為對手了呢?并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還有如今的鐵桿支持者韓登,未來的某一天,文若和他會不會成為新的文訓跟周行舟,也有待觀察。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是每一個坐在龍椅上、或者將要坐在龍椅上的人必須要思考和面臨的東西。
高處不勝寒喏~~
不過凌晨可不管這些,你們愛誰誰,我只想吃好吃的。
此時的他正和韓登、呂齊、段平、解二一起在蜜蕓記的店里,吃蕓娘新研究出來的“紅梅子”。
像個乒乓球一樣的圓形紅色外果,里面填滿了白色糯米,表面開了口子,覆有一層透明的糖晶,凝結后的糖晶還把三個指甲蓋那么大的菱形綠色裝飾,聽蕓娘說,這種裝飾是用菠菜粉做的面點。
凌晨一只手捏著紅梅子,另一只手放平兜在下巴底下,輕輕咬了一口。
哎呀~~
外皮脆爽,內里黏香,糖晶碎甜,那三個小菠菜面點還有點Q彈,吃到嘴里唇齒流香,甜點下肚,讓人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滿足感。
“蕓嫂子的手藝越來越精妙了~”
韓登一個人吃了六個,還在不停的往嘴里塞,順道還不忘夸贊一下蕓娘的手藝,聽得凌晨直翻白眼,吃飯就吃飯,哪那么多廢話?
蕓娘滿臉笑容的看著幾個大男人坐在店里的桌椅面前狼吞虎咽,心里也很有成就感,笑著回答道:“殿下喜歡就好,不夠還有,蒸籠里還多著呢~”
“嗯嗯嗯……”
“你這廝,怎的一人吃這么多?這是我娘分給大家伙嘗鮮的品樣,全讓你吃了,旁的人吃什么?”
就在屋子里一片安靜祥和的品嘗時,外面突然傳來了解二和蕓娘的女兒——佩兒不滿的呵斥聲。
眾人聽到后紛紛抬起頭來看向屋外,蕓娘也有些疑惑的扭頭看了一眼門外,隨即說道:“你們先吃著,我去瞧瞧怎么回事兒~”
“嗯嗯~”
“好?!?
跟他們說完后,蕓娘便轉身伸手提著裙袂,跨過門檻走出店門,來到了蕓香記店門口外。
當初只是個小丫頭片子的佩兒,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正是活潑可愛、天真爛漫的年紀。
此刻,她正雙手叉腰,一只手里捏著手帕,表情十分不滿的對著門口攤案上的一名同齡少年喋喋不休——
“這糕點雖說好吃,也不收你的錢,可你也不能獨自一人就霸占起來,不讓旁的人嘗嘗味道啊!我娘做出來就是讓街坊鄰居們嘗嘗鮮、提提意見什么的,你全吃了算怎么回事?今天要是……”
門口有不少食客和路人是被糕點的香味或者蕓娘的名號吸引前來品嘗新品的。如今佩兒當眾呵斥那年輕人貪心不足,多吃多拿,周圍立刻就響起了回應幫腔和此起彼伏的責備之聲——
“就是,貪小便宜可不是什么好習慣,你小子年紀輕輕不學點好的,把拿來品鑒的樣食也要據為己有,成何體統?”
“小子!識相的趕快滾蛋!再敢多賴一刻、多犟一句,小心我揍你!”
“哎呦~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孩子年紀輕輕的,怎么凈學些下流手段呢?你父母呢?真沒家教……”
周圍的叫喊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不斷的傳入那名衣衫襤褸、上面打有很多補丁、身形單薄、此刻被羞的臉紅耳赤的少年身上。
只見他略帶委屈的對佩兒和周圍人解釋道——“這……我是看這里吃東西不用付錢才過來的,因為太好吃了,就多吃了兩塊……”
佩兒聞言不但沒有消氣,反而更加不滿了:“再好吃你也不能當飯吃?。∥壹业母恻c遠近馳名,幾乎整個汴京城的百姓都聽說過名號,何必用你來夸?你……”
佩兒正在據理力爭,蕓娘上前伸出手一把搭在她的肩膀上。
“娘!你終于來了,你不知道!他……”
“行了,別說了?!笔|娘嗔怪的瞪了一眼佩兒,隨即看向立在攤案前被眾人包裹的那名少年,笑著說道:
“這糕點做出來就是給人吃的,有人能如此喜歡,也是奴家的榮幸,大家伙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苛責于他了。不過是幾塊糕點,我們又沒有言明一人一塊,就不要為難這孩子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聽到蕓娘親口發話了,周圍的其他食客和看客們互相看了看彼此,紛紛偃旗息鼓、停止了對那位少年的不滿指責和言語威脅,各自排自己的隊去了。
蕓娘走上前去,伸出手拉著有些躲閃的少年的胳膊,把他往店內領——
“我這里還有些新蒸的品相,你如果嘴饞的話,盡可來幫我嘗嘗好不好吃,若是好吃的話,過幾日我就教授給丫頭們,到時候擺上貨架了?!?
少年就這么被她牽著手走進了店里,來到了凌晨、韓登等人所在的堂內。
松開少年的手后,蕓娘就從桌子上拿起紅梅子,重新來到少年面前,遞到他手中和藹可親的笑道:“吃吧~沒事,這個也不要錢,不過吃完之后,你要認真的回答我,究竟好不好吃?!?
少年面色猶豫的望著手里的紅梅子,抿了抿嘴唇,最終還是在屋內眾人的好奇注視下,放進嘴里大口的嚼著,吃的狼吞虎咽,三兩下就沒了蹤影。
下一刻,他就眉心微皺,手握成拳頭狀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看樣子是被噎到了。
一旁的凌晨見狀,連忙把自己的茶杯遞給這個倒霉孩子,他接過去后咕嘟咕嘟猛猛灌了一大口,這才把噎在喉嚨里的食物咽下去,重重吐了一口氣。
眾人見狀,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誰知下一刻,少年的眼眶漸漸泛紅,對著蕓娘癟嘴哽咽道:“謝謝嬸子不計較我,我不是貪嘴,我只是……只是太餓了,身上又沒有錢,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并不是故意要貪小便宜的……”
嗯?
聽到這話,屋子里的眾人都愣住了,隨即所有人都換上了一副八卦的表情,豎起耳朵、擦亮眼睛,十分期待的等待著少年繼續說下去。
蕓娘“哎呦”一聲,伸出手拉著少年把他按在一張板凳上,疑惑的問道:“餓?你父母去哪里了?他們今早沒有做晨飯嗎?”
大鄭的普通百姓很少會有人家能夠達到天天一日三餐的標準,大多數人在農閑時節都是睡醒之后直接開始一天的活動,然后等到上午十點左右吃一頓飯,這頓飯叫做晨飯。然后一直等到晌午過后的下午三四點,再吃一頓,這頓叫做晚食。
“我……我娘早在我小的時候就因為病了沒錢抓藥,就……就沒了……嗚嗚嗚……”
啊……
幾人聽得直嘶氣,這孩子……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身世,真是可憐吶!
蕓娘更是從心底涌起一陣同情,連忙伸出手,用手帕替情緒破碎的少年拭去淚水,輕拍著他的后背柔聲安慰道:
“沒事啊孩子,是嬸子問的冒昧了。往后你要是餓了,還來嬸子這里,嬸子這里也沒有別的,但是吃的管夠,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還可以帶回家去,給你爹爹或者兄弟姊妹們嘗嘗,昂~~”
本以為這樣說了,少年的心情會好點,沒想到他卻哭的更大聲了——
“我……我……爹爹也在幾年前去南邊打仗時死了!哇——”
?。?!
這下就連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韓登都愣住了,轉眼看向這孩子,目光中盡是難以置信和五味雜陳。
凌晨聽的不禁皺起了眉頭:“孩子,那你現在跟誰生活呢?住在哪里?”
少年抹著眼淚嚎啕大哭,邊哭邊說道:“我……我本來跟妹妹一起住在南陽府的老院里,結果二舅媽一家說那是爹爹留給他們的,把我們趕了出來。
我們跟著一個江湖賣藝的東家一路來到這里,一直吃不飽,我今天是演完了路過,被香味吸引了來,想著不要錢能吃飽些,再帶回去兩塊給妹妹也嘗嘗……”
站在門口的佩兒再也沒有了之前那副嫌棄和鄙視的神色,只有深深的震驚和濃濃的愧疚,淚水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了。
屋子里的凌晨、韓登等人,也都沉默了下來,這孩子能有今天的糟糕境遇,他們這些有官身和爵位的人,實在是……
韓登站起身來,走到這少年身邊,嘆著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這樣的方式安慰著這不幸的可憐孩子。
凌晨用大拇指刮著下巴,朝著段平看了一眼,段平拍了拍手上的糕點渣,一言不發的走出了店門。
七天后,南陽府的府衙后堂里,負責守門的衙役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指著門外由御史臺打頭、殿前司和刑部聯合督查的隊伍,對著一臉懵逼的南陽知府說道——
“不……不好了大人!汴京來人了,說……說下馬莊有人給您寫了封信!”
楊柳巷里,住的都是活躍用戶。
下馬莊里,住的都是開服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