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胡文慶住的地方是在藤原家的城堡里,有的是常備醫官。在經過一群人手忙腳亂的救治和檢查后,確認紀子只是受了驚,身體本身并無大礙,感覺到不舒服也只是慌亂之下的放大反應。
就在眾人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他帶著黑色的叩帽,兩根白色的帶子從帽子上延伸到兩鬢,在下巴底下打了結。身上穿著白色中透露出一絲淡黃的明繡長服,目光威嚴,胡須修剪的整潔干凈,臉上的顴骨隆起,一看就是那種脾氣不好的上位者。
藤原實賴的長子、紀子的父親,高市依子的外甥——藤原加康。
“怎么回事?”
藤原加康瞥了一眼躺在被子里的女兒,眼中并沒有關心和心疼,只有一股冷漠的觀察和審問。
在他眼中,女兒是家族的一份子,她的任務就是綁住胡文慶的心和人,讓他為藤原家所用,僅此而已。
不用懷疑,這是世上的狠心人多的是,虎毒食子的也大有人在,更何況是這種超級家族。一個不小心就會全族完蛋,所以他們只會從大局考慮,每個人都是零件。
個人感情不值一提,包括親情。
而現在,他只用了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就將對女兒的責備展現的淋漓盡致。
他不是關心女兒的身體怎么樣了、肚子里的外孫情況如何、或者追查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是用上司責備下屬的態度給親閨女上壓力——坐著養胎都能出問題,你是怎么辦事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嗎?
紀子別過臉去,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她十分清楚自己的父親,可又無法反駁和辯解。
胡文慶連忙起身走到岳父面前,雙手并在一起拱手替妻子打圓場:“岳父大人,不關紀子的事,是我分心走神,沒有時刻伴隨在身邊照顧好她,你要責怪,就怪我吧。”
藤原加康身形不動如山,只是眼睛轉動著看向胡文慶,隨即臉色一緩:“是她自己不小心,給所有人都帶來了麻煩,怎么能怪你呢?”
如果是普通女婿,以藤原家的實力,早就一巴掌呼過去了。
但眼前的胡文慶不行,他是大鄭高級官員,不管以后會怎么樣,至少目前還得供著。
胡文慶也是同樣的處境,如果是其他人這么說自己的娘子,我特么管你這啊那的,早一腳踹地上了!
我只是文官,可不是文人,當年在渭州城外,我也曾率領兩萬黨項鐵騎縱馬沖鋒過,甚至還領先他們一個身位!
可眼前之人是自己的老丈人,縱然心里再怎么瞧不上他,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不然單挑老丈人的英勇事跡一旦傳回大鄭去,好說不好聽啊!
會影響他職位晉升的~
本來面對閻改之這個競爭者兼同事就壓力巨大,如果生活作風和人倫綱常上再有了污點,大鄭第二任禮部尚書的寶座就跟自己徹底無緣了。等到四海無戰事,再排的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這該死的窗戶紙,讓雙方都維持了以克制為前提的禮貌和體面,沒有當場上演全武行。
得知紀子出了意外,藤原家的家族成員們紛紛前來探望,人多眼雜,忙忙亂亂,讓原本就心情煩躁的胡文慶更加忙碌了。
他壓根沒有時間去思考脫身之計,更沒有注意到,最開始慫恿紀子出去院子里曬太陽的罪魁禍首高市依子,早就不見了。
胡文慶和紀子住在藤原家城堡的半山腰,在離開了這里之后,高市依子便將信箋揣進懷里,火速來到了山頂的主殿里。
在這里,胡子花白的藤原實賴已經等待多時了。
“姐夫大人,妹妹得手了。”
高市依子跪坐在距離藤原實賴五米遠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將信雙手呈給一名腰間挎著兩柄長短不一的竹制武士刀、身上用藤條鐵甲編制了盔甲、肩膀上抖著兩個長方形護肩的親衛武士。
那武士從她手中接過信箋,快速走到藤原實賴身旁,將信放在了低矮的桌案上。
胡須、頭發皆是白色,面相威嚴與兒子如出一轍、甚至更勝一籌,穿著黑紫色袍服,裹著純白色腳布,正襟危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捧著上個月的《汴京時報》刊物,看起來最低六十起步的老頭。
正一位攝政關白,手握廢立大權、把天皇當櫥柜里的手辦換著玩,平安京的規劃者和創始人之一,本州島實力最強的將軍,眾多強藩大名的班長,奈良高校最接近頂點的男人,扶桑實際上的統治者——藤原實賴。
藤原實賴緩緩放下手中的汴京時報,看了一眼低頭跪伏在不遠處的高市依子后,伸手拿起桌案上的信箋,毫不顧及的拆開,掏出里面的信紙,輕輕展開,整個大殿里只能聽到紙張摩擦的“嘩嘩”聲。
可是下一刻,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我連孫女的命差點搭上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高市依子見藤原實賴半天沒有反應,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一道道抬頭紋布滿額頭,眼珠子向上,嘴唇微微顫抖著看向藤原實賴。
下一刻,那張她費盡心機、不惜犧牲紀子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才順來的信紙,輕飄飄的落在了她的面前地面上。
高市依子連忙爬著跪行過去,撿起地上的紙,內心忐忑不安的展開,緊接著臉色立刻變得煞白。
她又一臉不相信的將紙翻轉著換了個面,發現并不是拿倒了,而是本來就看不懂。
作為扶桑貴族,他們從小就會學習大鄭的文字和書本,幾乎算得上是母語之外的第二語言,可這張紙上的文字,明顯不是大鄭語言。
“tengyUanShipUShailingShUiShiZaidUimahaiXia,binglidayUeZaiWUdaOShiWanZhiiian……”
高市依子抬起頭看向藤原實賴,表情中帶著迷茫、震驚和無助。
這……這特么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