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岳一邊思考,一邊慢慢將手從胸口放了下來,但心中的疑惑卻怎么也放不下。
她越發(fā)看不懂這個游戲了。
一開始她覺得游戲的存在十分邪惡,誘導(dǎo)玩家們自相殘殺,設(shè)下規(guī)則和任務(wù),以利逼迫玩家付出生命。
后來她又覺得,游戲似乎也不是單純的惡。
游戲讓玩家們解救了‘祭墓山隧道’的萬千亡魂,讓玩家們釋放了‘斗獸場’被關(guān)押的奴隸。
寬慰了即將逝去的老人,修正了高原民眾的信仰。
這樁樁件件都是善行。
但現(xiàn)在,卻又讓玩家們頂替了,還活著的人的身體。
這亦正亦邪的底色,不禁讓顧岳開始思考,游戲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到底是善是惡?又或是善惡之間的灰色地帶?
【為什么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三號的消息再次傳了過來,她對顧岳剛剛問的這個,無厘頭的問題感到疑惑。
顧岳既然會問,那應(yīng)該是有緣由的,她想知道背后的原因。
【沒有,只是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懂這個游戲了】
顧岳說完安靜了好一會,看著被爆炸玩家染紅的積雪,鬼使神差又問了一句:
【你有沒有想過,‘游戲’到底為什么會存在?】
這個問題大抵是所有玩家都想過的吧,只是可能玩家們的感受和經(jīng)歷不同,理解和答案也會不一樣。
顧岳還挺好奇,在其他玩家眼中,游戲是什么樣的存在。
【想過,以前想過】
三號回答的很快,只不過表情卻淡淡的,似乎這只是件無聊的事情,抬頭看著天空不在意道:
【大概是什么神明,或者更高維度生命的惡趣味游戲吧】
【又或者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超自然現(xiàn)象,修仙體系什么的?】
三號說著側(cè)頭看向顧岳的方向,即便看不到人,但那眼神就像是在透過空氣和她對視交流一樣:
【我也確定】
【但那也不重要吧?】
【無論是什么都無所謂,反正不是我們的力量,能左右改變的不是嗎?】
【我們所有超越常人的力量,都是這個游戲賦予的,我們對這個游戲來說,就像...】
三號說到這頓了頓,輕輕的吹了吹面前飄落的雪花,明明只是一口氣,卻將這些落雪攪得四散搖曳。
輕而易舉的就擾亂了它們原本的軌跡。
它們的浮沉,從來不是它們自己說了算。
【落到哪里算哪里吧】
三號的聲音再次響起:【想那么多沒用,也想不明白】
以前她還想過要弄清楚這一切,但隨著時間推移,經(jīng)歷過一場又一場游戲后,她已經(jīng)麻木了,懶得想了。
僅僅是絞盡腦汁活下去,已經(jīng)耗費(fèi)了她全部的精力了。
想明白了又能怎樣呢?
擁有如此神秘莫測恐怖力量的‘游戲’,即便窺見了背了后的秘密,也是逃不開的。
無數(shù)雪花都消融在這場大雪里,它們是這場大雪的一部分,卻也深陷其中,掙脫不得。
大雪依舊會下的,但下一秒她會飄向哪里,她也不知道。
時間久了,她也就懶得想了。
雪不會停。
但她會死。
可她不想死,她只能加入這場風(fēng)雪,用全部的精力讓自己飄得久一點(diǎn)...再久一點(diǎn)。
至于為什么會下雪,不重要了。
...
顧岳看著三號發(fā)來的毫無感情,甚至有點(diǎn)麻木的文字,心臟狠狠的跳了一下。
三號已經(jīng)被游戲完全同化了。
已經(jīng)把游戲當(dāng)做了,凌駕于萬物之上的,無法違背的絕對規(guī)則。
而自己...似乎也有這種傾向。
顧岳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眼中閃過了懷疑。
在這之前,她似乎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思考過游戲存在的意義了。
有多久了?
上次她思考游戲存在意義的時候,還是剛過完冥河副本,從那以后,她就再也沒有主動探求過什么了。
只是麻木的被游戲推著走,只是機(jī)械的為了活下去,而玩游戲殺人。
不斷變強(qiáng)——?dú)⑷恕僮儚?qiáng)——再殺人。
可怕的是,她完全沉浸其中,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只是個循環(huán)。
沉浸在游戲中的后果是什么呢,那就是完全變成這場大雪的一部分,不再有自己的思考,隨風(fēng)而動。
等遇到比自己厲害,比自己聰明的玩家,然后死掉。
這是唯一的結(jié)局。
只要你沉浸其中,不斷的玩游戲,那就一定會被殺死。
想到這,顧岳止不住的感到后怕,心臟狂跳,她也已經(jīng)被游戲同化了一大半了。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思考過,游戲存在的意義了。
這是件很恐怖的事。
從前的她,每過完一次游戲,都會做總結(jié)做思考,探究游戲的秘密和發(fā)生邏輯。
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會了。
現(xiàn)在的她只會一味地通關(guān)游戲,因變強(qiáng)而沾沾自喜,因凌駕與其他玩家之上,而獲得快感。
變得...已經(jīng)不會思考,不會改變這一切了。
徹底成為被游戲操控的傀儡。
顧岳攥緊了拳頭,牙齒死咬著舌尖,直到一絲絲血跡滲出牙冠,也沒有停下這種自殘行為。
她要用劇痛來提醒自己,時刻保持理智,不要被游戲同化。
不要沉淪在這種,力量和權(quán)力,帶來的虛妄中。
但顧岳知道,游戲的滲入是無孔不入的,她的整個人生,都被游戲強(qiáng)行改變了軌道,強(qiáng)行被按進(jìn)了這場血腥的狂歡派對。
要在一次次殺戮,一次次和玩家的奪命競爭中,獨(dú)善其身是件很困難的事。
她需要一個錨點(diǎn)。
一個除自身之外的錨點(diǎn)。
想到這,顧岳立即趴到娃娃背上,蹙緊眉頭,小聲開口道:
“娃娃,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和三號很像。”
“變得只會順從規(guī)則。”
“你一定要叫醒我,好嗎?”
“哪怕是...傷害我。”
顧岳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變得一味的迎合游戲,徹底淪為這場大雪的背景板。
她不想做被游戲操控的傀儡。
她的前半生都在被他人操控,她不想再這樣了。
顧岳趴在娃娃的后背,將臉頰緊緊貼在娃娃身上,手指也不自覺的攥緊,眼中是一種自己也看不懂的執(zhí)著。
一定要叫醒她。
一定不能讓她沉淪。
如果不想著解開游戲背后的秘密,她會死的。
她會在一次又一次,永無止境的游戲中,被殺死的。
娃娃沒有回應(yīng)顧岳的話,只是無聲的摟緊了顧岳的大腿,一言不發(fā)。
它不想傷害顧岳,顧岳無論變成什么樣,它都會愛她。
但是,它會聽話的。
一人一娃就這樣依偎著,任憑大雪落下,任憑時間流逝,只有它和她,是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