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翔被自己的猜測驚到，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假設說“J先生”真的在利用監管規則，強制讓華國聯通的情緒熄火，這就有點過于畜生，甚至可以說玩不起了。
經常玩短線的都知道，熱點就是一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如果不能抓住市場情緒最高點布局，后續一旦出現新的短線熱點，舊熱點肯定比不上新熱點。
就拿四五月份的H1N1流感概念舉例，當時短線資金不僅炒作了莽草酸、流感檢測試劑、預防疫苗等相關企業，還帶動了整個醫療板塊的上漲，完美演繹了什么叫做短線資金傾巢出動。
可隨著時間來到十月份，哪怕H1N1流感依舊肆虐全球，世界衛生組織還在時不時喊話要警惕H1N1流感病毒的變異和傳播，A股市場也沒有出現太大的反應。
為什么會這樣？
原因就在于，四五月份已經兌現了H1N1流感的預期。
況且在七八月份，章建平又控了一輪二浪行情，雖說沒有觸摸到前面高點，但他依舊是滿載而歸，獲利超5億華國幣。
還會有三浪行情嗎？
可能會有。
但高度不會太高。
原因就在于，現在市場資金能炒作的短線概念太多了，不僅有iPhone 3GS概念、第三代通信技術概念、低碳經濟概念，還有悄悄萌芽的物聯網概念，在資金分流嚴重的情況下，游資和機構也不傻，拉太高很容易砸自己手里。
哪怕說還有資金炒作H1N1流感概念，也不太可能重現四五月份那種，整個市場短線資金齊聚一堂的盛世場景，而這也是所謂的“炒新不炒舊”。
現如今國行iPhone 3GS剛上市，首日就出現了萬人空巷的搶購浪潮，正是市場情緒的最巔峰時刻，一旦華國聯通被停牌調查，無疑會壓制短線資金發泄。
“共識創造價值，情緒催生溢價”這句話，是現有《游資心法》最核心的東西。
共識創造價值，很多人都可以理解，但卻不太能理解，為什么情緒能催生溢價。
經常結婚的都知道，求婚往往需要用到鉆戒。
鉆石不比黃金，它的人工合成門檻極低，外加世界鉆石儲備量大，存在嚴重溢價，離柜基本會折價30%，甚至更高。
回到求婚需要用到鉆戒，鼓起勇氣向戀人求婚，本身就是一種情緒的具現化。
用大白話來說就是：都特么要和對象求婚了，誰還在意鉆戒溢不溢價的問題？
這不，情緒催生了溢價。
……
滬都環球金融中心。
混沌投資樓層。
徐翔能想到的，葛衛東也可以想到，在目睹華國聯通龍虎榜十個席位相同那刻，他徹底繃不住了，吐槽道：“上次是抓住了合成肽乙肝疫苗為美國Cytel公司失敗品的漏洞，這次找不到iPhone 3GS產品本身的問題，又想到利用監管規則壓制市場炒作情緒，神秘撲克組織的人真是一群畜生啊！”
他是玩期貨的，對“富春路”的畜生并沒有太直觀的感受。
可隨著混沌投資“跨市”，對山城啤酒、華國聯通兩只票布局，葛衛東才清晰認識到，擁有富春路、J先生、張揚等人的神秘撲克組織的控盤風格有多畜生。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怪不得會被稱為畜莊。”
葛衛東喃喃自語。
（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
一首《求佛》鈴聲，把葛衛東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拿起手機查看來電信息，是徐翔打來的電話。
“喂徐經理。”
葛衛東按下接聽。
“我們上當了，他們就沒想按常理出牌，這樣子控龍虎榜給證監會上眼藥水，華國聯通大概率停牌。”徐翔直入主題。
“木已成舟，沒辦法啊，我們誰都沒想到，他們做事下限這么低。”葛衛東嘆了口氣。
“沒有什么渠道運作一下？最起碼別讓股票停牌啊！”
徐翔是真沒招了，與富春路、J先生相比，他突然感覺自己格局和道德真是高得離譜。
“我盡可能聯系聯系吧，應該不會停牌的，也希望iPhone 3GS能經得住市場檢驗。”
“這肯定沒問題，iPhone 3GS都賣脫銷了，造不了假。”
“嗯，盡可能穩住市場情緒。”
“我這邊會盡量網絡造勢，還有打探具體口風，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希望可以齊心協力，共同迎擊神秘撲克組織。”
“這是自然的，放心吧。”
兩人又閑聊了十幾分鐘，隱約間聊出了難兄難弟，惺惺相惜的感覺。
徐翔和葛衛東真沒料到，在天衣無縫的對賭局中，神秘撲克組織還能玩出新花樣，這簡直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
葛衛東電話剛掛斷沒多久，手機鈴聲又再次響起。
這次不是徐翔，而是大成律所的林奇律師。
“喂林律師。”
葛衛東主動打招呼。
“哎葛總，下午4點了，港股已經收盤，丙方那邊讓我聯系一下甲方和乙方確認錨定價格，我們這通電話會被錄音，當做協議的佐證，您現在方便不？”
“方便。”
“好的葛總，那我開始了，您的姓名和協議出借方是？”
“葛衛東，甲方。”
“嗯，截止到2009年10月30日星期五，A股華國聯通的收盤價是7.25華國幣，您對價格有沒有異議？”
“沒有異議。”
“截止到2009年10月30日星期五，港股華國聯通的收盤價是11.68港元，您對價格有沒有異議？”
“沒有異議。”
“好的，那么根據《華國聯通借券協議》內容，錨定出借股票的價格日期為2009年10月30日兩市收盤價格，所以現在認定，你們甲乙丙三方所協定的錨定價格是，華國聯通A股7.25元，華國聯通港股11.68港元，葛總有沒有異議？”
“沒有。”
“感謝您的配合葛總。”
“協議流程嘛，應該的。”
“那我這邊就不打擾葛總了，因為還需要和澤熙私募進行電話確認，祝葛總能旗開得勝。”
“謝謝。”
葛衛東禮貌性地道了句謝，便掛斷了電話。
旗開得勝？
他現在心里太沒底了。
神秘撲克組織的底線和道德，遠遠低于他的想象。
葛衛東已經暗暗發誓，如果華國聯通還虧的話，以后再也不碰股票，老老實實玩期貨得了。
……
華國燕京。
某四合院的庭院內。
鮑星緯正躺在搖椅，愜意地享受暮年閑暇時光。
今天燕京的溫度是15度，有太陽光直射，體感溫度會略高。
看著享受日光浴的鮑星緯，程宏發不忍打擾，但張揚對華國聯通的所作所為，讓他意識到這是一次絕佳的告狀機會，說不定他可以憑借這個機會，獲得鮑星緯傾斜給張揚的資源。
下午4點半。
下午5點。
下午5點半。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太陽逐漸收起了它的輝光，燕京的氣溫隨著太陽下山而逐漸降低。
感受到暖意褪去，鮑星緯睜開朦朧的眼睛，沉聲詢問：“小程，現在幾點了？”
“5點半了鮑老。”
程宏發連忙回應。
“都睡這么久了，時間過得真是快啊。”鮑星緯不知道是在感慨這個下午，還是感慨自己的過往。
哪怕臨近百歲，距離20歲的時光已經過去了差不多80年，鮑星緯依舊覺得20歲就在昨天。
有人曾說過，回憶就像是一瓶正在發酵的酒，年少時很平常的時光，多年之后才發現，那其實是人生中最棒的一段光陰，這樣的日子可能再也不會有。
“今晚是不是還有個飯局？”鮑星緯又問。
“嗯，是厲以寧、熊興懷、曹鳳岐幾位教授約您，想探討2010年達沃斯論壇的話題。”
程宏發回答道。
達沃斯論壇分為冬季和夏季，冬季的達沃斯論壇舉辦時間大概是在1月份，夏季則是6月。
什么是達沃斯論壇？
達沃斯論壇是由克勞斯·施瓦布于1971年在瑞士日內瓦創立，首次會議在瑞士達沃斯小鎮舉行，因此得名達沃斯論壇。
達沃斯論壇不同于那些水履歷的經濟論壇，它是高度國際化的經濟論壇，是全球最貴的名利場，每年吸引眾多政商人士參加，可以理解為全球經濟發展的風向標。
厲以寧、熊興懷、曹鳳岐作為華國知名經濟學家，自然不會缺席這樣的重要場合，早在九月份，他們就已經修訂演講稿，不過鮑星緯由于身體原因，并不想出國奔波，所以不打算參加2010年的達沃斯論壇。
“哦對，老厲和老熊他們約我聊亞洲宏觀經濟發展，這得好好準備一下。”鮑星緯坐起身道。
“鮑老。”
程宏發喊了一句鮑星緯。
1秒。
3秒。
5秒。
程宏發遲遲沒下文。
鮑星緯神色微動，隱約察覺到出了什么事情，站起身道：“別扭扭捏捏，有事就直說吧。”
“就是張揚…”
程宏發欲言又止。
“張揚又怎么了？”鮑星緯活動了幾下手臂，語氣看似不在意，內心卻咯噔了一下。
“張揚…張揚他控盤華國聯通，今天龍虎榜十個席位，全是他的。”程宏發語速極快，說出這句話，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A股？”
“是的，A股華國聯通。”
“我知道了。”
“現在張揚翅膀是越來越硬了，上次就搞個J先生，這次還控盤華國聯通，關鍵他還打著您的旗號，我估摸著證監會那邊會…”
程宏發沒有繼續往下說，他的想表達的意思其實很明顯，就是想勸鮑星緯和張揚切割，避免落到個晚年名聲不保的下場。
作為臨近百歲，縱橫股市大半輩子的老手，鮑星緯的思維一直異于常人，準確來說，是習慣性逆向思維思考問題。
程宏發為什么告狀？
他為什么一直關注張揚？
他想要獲得什么東西？
結合之前程宏發對張揚展露的敵意，鮑星緯仔細復盤兩人見面的時間線，他也大致了解清楚程宏發告狀的動機是什么。
“會什么？”
鮑星緯明知故問。
“會對他網開一面。”程宏發話音剛落，又連忙補充一句道：“畢竟他們也不知道，張揚這么做，有沒有鮑老您的授意。”
“你說得有道理。”鮑星緯微微頷首，正當程宏發喜上眉梢，以為張揚會“失寵”的時候，鮑星緯又突然話鋒一轉道：“游資嘛，總歸是要搞些風風雨雨出來的。”
“可是…”
程宏發還在說些什么。
“別可是了，內資博弈就讓他們去吧。”鮑星緯闡述立場道。
內資博弈是合規玩法，無論錢流向誰的口袋，都不影響國家征收印花稅和過戶費。
只要不是做空指數，亦或者說明牌和國家資金對著干，內資博弈的監管力度并不嚴格。
還是那句話，A股需要游資的存在，就和彩票需要幸運兒一樣，如果沒有暴富的佳話，誰會真金白銀地玩A股？誰又買彩票？
鮑星緯雖偏向于張揚，但他也明確說過，如果張揚越過雷池半步，下次去滬都的不會是鮑星緯，而是特殊調查人員。
“去熱車，準備赴約飯局。”鮑星緯扯開話題。
“好的鮑老。”
程宏發快速應答。
他也懂察言觀色，既然鮑星緯鐵了心偏向于張揚，他也只能用點非常手段，正好前兩天他抽空去了趟金融監管總局，找林逸飛拿到了交割單的復印件。
……
10月31號，萬圣夜。
隨著iPhone 3GS在華國市場的爆火，TCL集團通訊業務最高負責人楊興平也終于下定決心，辭職接受張揚的投資。
支持3G網絡的智能手機，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風口。
就在楊興平下定決心的當天，晚上參加手機面板飯局的張揚，也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三星集團的談判總代表。
“張總，這是我們三星集團的李富真總裁，手機面板的事情，還得她來和你談。”
三星集團駐華國總經理李言范堆著笑容，為張揚介紹道。
一旁的李富真穿著剪裁精良的黑色商務西裝，氣質干練而優雅，在簡潔略微曲卷的短發襯托下，她的五官顯得更加清冷，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眸，看誰都帶著抹蔑視。
作為韓國的頂級財閥，她確實有蔑視其他人的資本。
張揚主動伸出手，用一口流利的英語打招呼道：“李總裁，沒想到能和你談三星LCD屏幕在華國的代理權，十分榮幸。”
“我比較好奇的是，你一個開財經網站的，為什么要代理LCD手機屏幕？”李富真無視張揚伸出的手，眼眸不停打量著這位年僅22歲的青年企業家。
見對方沒有握手的意思，張揚也收回懸空的手，淡笑道：“為了賺錢，很簡單的理由。”
如此言簡意賅的表述，讓李富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回過神，說出HR最喜歡問的問題道：“給我一個選擇你的理由。”
“我能為三星集團賺錢。”張揚依舊言簡意賅道。
合作共贏，共贏就是雙方都能賺到錢，這是原始需求。
不等李富真開口，張揚便邀請兩人入座道：“不如我們坐下再談，也方便服務員上菜。”
李富真往張揚指引位置坐下，隨后開口道：“你是我遇到談判最直白的一個企業家，但同時我也想知道，你明年能給三星集團帶來多大的利潤增長？”
“我不確定能帶來多大的利潤增長，但熟悉我的都知道，業內都叫我賭俠，李總裁期望多少利潤增長，我們就對賭多少。”
張揚淡淡說道。
資本最喜歡對賭，因為可以用最小的代價，錨定最多的收益。
就好比說期貨市場，合約本質就是對賭，把風險轉嫁給衍生品市場的投資者。
“賭俠？”
李富真沒理解這個意思。
在華國生活十幾年的李言范見李富真露出疑惑，連忙解釋道：“就是賭神的意思。”
“原來如此。”
李富真恍然大悟，她赴約這場飯局前，已經查過張揚的創業經歷，也知道財研網和阿里巴巴存在一份對賭協議，不過現在，那份協議應該已經超額完成。
一旁的張揚沒有開口，而是等李富真提利潤，無論對方說多少，他都有把握完成，因為未來的兩年時間，華國智能手機行業會迎來井噴式發展。
“20億，如果你能為三星集團帶來20億華國幣的年利潤增長，我考慮和你簽署獨家代理協議。”
李富真眼神露出抹戲謔，她不認為張揚能給三星集團帶來20億華國幣的年利潤增長，而她之所以報價這么高，就是想讓張揚乖乖低下頭，求一求她。
根據三星集團內定的手機屏幕供應價格，2.0英寸QVGA屏幕是8-12美元，3.0英寸QVGA非觸控屏幕是12-18美元，而觸控式要到15-25美元，3.2英寸HVGA屏幕是20-30美元，至于最貴的3.5英寸WVGA屏幕，則是要賣到30-40美元。
拿最貴的3.5英寸WVGA屏幕來說，取中間值35美元，成本價是10美元，凈利潤就是25美元。
截止到10月31日，美元兌華國幣的匯率是1比6.83元，也就是說，想要達到20億的年凈利潤增長，需要賣出1171.3萬塊3.5英寸WVGA手機屏幕。
1171.3萬塊多嗎？
非常多！
這相當于年銷1000萬臺高端智能手機，對于新企業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沒問題。”
“沒問題？”
張揚話音剛落，李富真就忍不住皺眉，連忙開口強調道：“20億年凈利潤增長，不是年營收，你確定沒有問題？”
“沒問題，今年不算，還有就是，我希望制定一個五年100億的計劃目標，比如說2010年為三星集團增加10億凈利潤，2011年15億，2012年25億，2013年25億，2014年25億。”張揚迂回說道。
“你是要賭5年？”
李富真也聽出了端倪。
怪不得答應這么爽快，她就說嘛，按照華國現在的智能手機行業發展度，怎么可能一年完成對三星集團的20億年凈利潤增長。
“可以理解成這個意思。”張揚淡淡笑道。
作為一名重生者，他很清楚未來5年會發生什么，也很清楚手機行業會迎來怎樣的大洗牌。
誰能想到，諾基亞這種國際大品牌居然會倒閉？
時代風口與其說風口，不如說是份額的重新分配。
張揚要布局的，可不僅僅是二級市場，他還要控制手機的一級市場，如果順利的話，虛擬幣交易所也是不錯的選擇。
“5年100億。”
李富真心中喃喃，她不由得在想，華國真能給三星集團帶來這么多的凈利潤增長？
而且聽張揚的語氣，似乎5年會遠超100億……
仔細琢磨過后，李富真不由得詢問：“你拿到了特殊經營牌照？”
如果有特殊經營牌照，搞市場壟斷性經營，倒是有可能實現，不然就有點太難了。
“這個就不需要李總裁操心了，只要你點頭，確保供應最新的LCD手機屏幕總成，還有OLED手機屏幕總成，5年100億凈利潤，只多不少，這點我可以保證。”
張揚淡笑道。
“你怎么知道OLED手機屏幕？”李富真還在琢磨年凈利潤的時候，一旁的李言范就不淡定了，開口質問張揚的消息來源。
目前手機屏幕主流技術是LCD屏幕，OLED手機屏幕是三星集團正在攻克的新技術。
LCD屏幕和OLED屏幕的區別是，LCD屏幕非自發光，需依賴背光層+液晶層+偏光片工作，原理是背光層發出白光，液晶層通過改變分子排列“遮擋/透過”光線，再經彩色濾光片呈現色彩。
而OLED屏幕可以自發光，無需背光層，通過控制單個像素的亮/滅、亮度，直接呈現色彩，也無需彩色濾光片。
“你消息來源是？”
李富真警惕地看向張揚。
OLED屏幕技術是三星集團下一代屏幕的主推，只有內部極少數的幾位高管知道。
張揚拿起桌子的茅臺酒，依舊云淡風輕，平靜述說道：“兩位不必在意我的消息來源，也不需要關心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們只需要清楚一點，那就是我能替三星集團賺錢，而我也能通過三星集團的屏幕供應賺錢，就這么簡單。”
話音落下，李言范目光看向李富真，等待著她的回答。
一旁的李富真收起了眼底的那抹蔑視，看待張揚的眼神多了幾分慎重，她能明顯感覺到這個青年企業家的不尋常，謹慎回應道：“七天內，我會給你具體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