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J先生，如果您看空華國聯通的未來股價，我們匯豐銀行是可以提供借券賣空和場外看空期權等服務的，請問您是打算借券賣空還是買入看空期權？”
匯豐銀行證券業務員陳家歡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向電話那頭的張揚講述做空相關業務。
話音剛落，他又補充一句道：“買入場外看空期權的話，可能門檻稍微有那么一點點高，需要凈資產達到1000萬港元，當然了，對于內地證券客戶，我們也接受華國幣同比換匯驗資。”
期權和基金一樣，有場內和場外之分，日常說的“買入看跌/看漲期權”，屬于場內期權，其核心特征是“合約標準化”，所有關鍵條款由交易所統一制定，券商僅作為交易中介，無權與投資者私下修改。
場外期權就不同了，券商可以在一定范圍內，與投資者約定行權價、到期日與合約規模。
其實說白了，場外期權合約更像一份私下的對賭協議，因為是投資者和券商協定。
不過與對賭協議有區別的是，期權合約可以放棄行權，用最小本金錨定未來價格。
舉個例子，假設說你買入1張行權價10港元，權利金0.5港元，對應1000股，總權利金500港元，90天的看漲期權。
90天后，股價下跌到9港元，這時候如果行權，每股要虧1港元，明顯虧損大于500港元權利金，這時候就可以放棄行權，把500港元賠給機構，二者兩清。
可如果股價上漲，比如說漲到20港元，你就可以選擇行權，用10港元的價格買入1000股股票，在扣除500港元權利金后，股票浮盈就是9500港元。
“借券賣空的話，保證金比例是多少？”張揚詢問。
港島不比內地，這里的金融市場極度正規化，而且匯豐銀行、渣打銀行、摩根士丹利等機構都有自己的一套保證金標準。
“是這樣的J先生，我們匯豐銀行是嚴格遵守港島證監會及券商普遍規則的，所以初始保證金通常是賣空股票市值的125%，也就是說，如果您賣空10萬港元的話，這10萬港元會先行鎖定，您還需要繳納2.5港萬的保證金，達到賣空股票市值的125%，也就是12.5萬港元。”
“還有就是，借錢賣空需要維持最低115%的基準比例，也就是說，如果股價上漲，您可能還需要添加保證金，要是低于115%這個比例，我們會做平倉處理。”
陳家歡耐心講述道。
他在港島金融界從業十幾年，接待過的內地做空投資客屈指可數，但無一例外，都是一條條出手闊綽的“金融巨鱷”。
內地游客能踏足港島，其實就已經被篩選過了一遍，而敢于走進匯豐銀行咨詢證券做空業務的人，基本可以打上有錢標簽。
港島和滬都很像，城市定位都是金融中心，唯一不同的是，港島面向的是全世界，錢只要到了港島，就到了全世界。
“125%初始保證金比例，借券賣空1億港元，還得繳納2500萬保證金，如果股價總值上漲到1.2億，最低基準線是115%，還得補充保證金，確保自行繳納的保證金數額要在2580萬以上。”
張揚在心中快速計算。
這陳家歡不算坑人，125%初始保證金比例和115%爆倉線是金融行業的業內標準，不過標準嘛，都是用來打破的。
“如果借券賣空2億華國聯通股票，保證金比例和爆倉基準線還能降低多少？”張揚又問。
“2億？”
陳家歡有些詫異，眼神閃過驚訝的同時，又夾帶著抹喜色。
2億的大業務要是談下，年底績效不得多拿幾十萬？
陳家歡熟練地拿出紙和筆，邊寫邊說道：“如果賣空2億港元籌碼的話，初始保證金可以下調5%，強制平倉線也可以放寬到112%，另外0.0333%日息也可以放寬到0.0278%，即每天5.56萬港元。”
“還是有點高，初始保證金下調到115%，強制平倉線放寬到110%就不錯，日利息方面，我倒沒什么其他意見。”
“115%和110%遠低于港島金融業內標準，J先生你就有點為難我了。”陳家歡話音剛落，又話鋒一轉道：“不過吧，考慮到你們都是內地來的客人，也不能讓你們空著手回去，這樣吧，如果能先驗資，我倒是可以向上級申請一下。”
無論是借券還是期權，證券機構基本不會虧。
就拿借券賣空來說，日利息0.0278%，一天就是5.56萬元，假設說空方持有了100天，機構直接躺賺556萬。
“內地股票能抵押的吧？”
張揚又問道。
“當然可以，不過考慮到股票存在波動風險，我們會折價80%，即1萬港元市值的內地股票，僅能當做8000港元計算。”
陳家歡快速回答，展現出極高的業務水平。
“咳咳。”張揚干咳兩聲，示意道：“給他驗資。”
廖國沛聽見這句話，忍不住用粵語還價道：“打八折，嗮唔嗮咁狼啊？九折啦靚仔。”
“唔好意思啊先生，股票價值打八折唔單單系我地匯豐，全港島都系噉規定。”陳家歡微笑回應。
“真系暴利。”廖國沛吐槽了一句，又問道：“喺邊登錄賬號？”
“呢邊請吖。”
陳家歡起身指引。
見狀，廖國沛拿起桌面的手機，與其離開了洽談室。
不一會。
他們來到了一處窗口。
陳家歡與窗口員工梁振興交流兩句后，又看向廖國沛道：“廖先生你們的證券公司是？”
“華信證券。”廖國沛回答。
陳家歡對著梁振興重復道：“華信證券，內地的。”
梁振興：“好了，窗口輸入機按號碼，現在輸出賬號。”
所謂的窗口輸入機，就類似于銀行的密碼輸入機器，功能原理就是一個外置鍵盤。
“嘟嘟嘟——”
每按一個數字都有提示。
“好了。”
廖國沛照做按下。
“現在輸入登錄密碼。”
“嘟嘟嘟——”
“好了。”
“嗯，登上去了。”
梁振興點頭確認。
隨著他目光看見證券賬戶的股票總價值，頓時心中一驚，原本眼底的那抹優越頓時煙消云散。
到過港島旅游的都知道，這里的必定體驗項目是白眼。
除了白眼外，港島人對待內地游客都會帶著抹優越感，當然了，這也不僅僅是港島人，滬都、燕京、羊城的土著都或多或少對游客帶有優越底色。
然而9位數字證券賬戶，足以擊穿任何優越感。
“股票總值是多少？”
陳家歡詢問。
“1.1億華國幣。”梁振興回答的同時，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他打量著廖國沛，完全不像是擁有1.1億資產的人，單從外表，更像是幾百萬的工薪階層。
2009年的1.1億華國幣，哪怕是在寸土寸金港島，也足以購置10套中心城區的100平房子。
簡單來說就是，能過上“人上人上人”的好日子。
“開戶人信息確認一下。”陳家歡強壓心中激動。
他就知道2009年能來港島做空的不是一般人，最次的都是百萬身價的中產階級。
“廖保國……”
“等等，這個賬號輸錯了，這是我爸的，換個證券賬戶。”
當“廖保國”念出那刻，廖國沛立馬意識到自己記混賬戶號碼了，因為之前常用的“季華五路”席位證券賬戶棄用，他就新注冊了幾個證券賬戶，還順帶找父母的身份，也注冊了新的證券賬戶。
“嘟嘟嘟——”
隨著新證券賬戶打開。
又是過億總值。
這下不僅是梁振興有些風中凌亂，連陳家歡都對廖國沛刮目相看，語氣都敬重了幾分。
“身份信息沒錯，確實是叫廖國沛，和提供的證件信息吻合。”梁振興擺低了姿態，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諂媚。
“哈哈，廖先生，失敬失敬，我帶您去貴賓室，您先坐會，我立馬向我們主管申請下權限。”
陳家歡同樣諂媚。
1億不單止。
2億！
在金錢至上的港島，特別是金融機構行業，有誰能頂得住這樣的高凈值人士？
別說諂媚了，但凡廖國沛有需要，都可以把他們兩個帶回家，享受“男上加男”的特殊服務。
“嗯，盡快，我時間有限。”廖國沛看了眼勞力士手表道。
“這邊請。”
陳家歡隨即帶路。
……
而在另一邊。
花旗銀行。
林廣昌早就聽說港島會歧視說普通話的內地人，他干脆全英文述說自己的需求。
不同于匯豐銀行，花旗銀行在聽說林廣昌要做空，第一時間就是要驗證資產。
隨著價值上億的證券賬戶在花旗銀行的電腦登錄，原本還有些怠慢的業務員昌啟峰頓時堆滿笑容，整張臉寫滿了討好兩個字，生怕大顧客跑了。
當進入正式會談，張揚再次遠程電話接手談判。
在簡單交流過后，匯豐銀行的陳家歡也確實沒騙人，港島借券賣空普遍是125%初始保證金比例和115%最低基準線。
不過由于提前驗過資，花旗銀行主動降低了初始保證金比例和最低基準線，來到118%和111%，這個結果張揚顯然是不滿意的，讓昌啟峰找上級申請。
如果是其他內地人，昌啟峰鳥都不帶鳥的。
可沒辦法…
他們太有錢了！
股票就有一個億，可用資金不得有十幾億？
花旗銀行的速度明顯快于匯豐銀行，只用了不到5分鐘，昌啟峰的上級潘承宇就親自接待，答應了115%保證金比例和110%強制平倉線的條件，并把日利息降低到了0.026027%。
見對方這么爽快，張揚自然也不墨跡，就用林廣昌的1億證券賬戶做保證金，向花旗銀行借券賣空3億港元的華國聯通，具體股票總額，以當天收盤價再做計算。
最新的港幣兌華國幣的匯率是1港幣=0.8807華國幣，也就是說，這個價值1億的證券賬戶，價值1.135億港幣，折價80%就是9080萬港幣。
借券賣空3億港幣，9080萬港幣賬戶做保證金，比例是130.27%
這種級別的借券賣空，連潘承宇、昌啟峰都不由得驚嘆瘋狂。
與花旗銀行的《借券協議》很快簽訂完成，簡單概述就是借券賣空3億港幣的華國聯通，具體股票數量以11月2號收盤價計算，保證金則是用林廣昌的證券賬戶做抵押。
賬戶抵押期間，允許股票買賣，但不允許資金提現，如果存在私自提現行為，花旗銀行有權向銀行申請凍結，并終止《借券協議》。
還值得一提的是，如果股票買賣造成賬戶股票市值低于110%強制平倉線，花旗銀行無需提前通知客戶，可自行平倉止損。
100萬，1000萬花旗銀行可能還擔心跑路，這種過億的借券賣空，基本不需要擔心跑路，因為資金進銀行的第一時間，它們就會知曉，并有能力凍結與攔截。
“合作愉快林先生。”
“合作愉快。”
林廣昌和潘承宇握手。
隨后，潘承宇又看向臺面的諾基亞，感慨萬千道：“J先生合作愉快，如果下次您能來港島，我一定親自去機場迎接您。”
“會有機會的。”張揚淡淡回應，隨后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有場外期權要聊聊。”
“場外期權。”潘承宇頓時恍然大悟，笑臉相迎道：“是做對沖吧？沒問題，您現在是我們的大客戶，條件都可以放寬。”
借券賣空和期權做多，是非常常見的對沖策略。
比如說賣空3億港幣華國聯通，如果擔心自己判斷錯誤，完全可以買入價值3億的短期看漲期權做對沖，如果股票真的跌了，就可以放棄行權，僅損失權利金、交易傭金和監管稅費。
這里值得一提的是，時間越長的期權，權利金比例就越高。
比如說短期虛值期權，這是最常見，成本低的期權合約，特點是到期時間僅有1-30天，行權價遠離標的現價，無內在價值，僅含少量時間價值，權利金比例一般是資產當前價格的0.5%-3%。
至于平值期權和長期實值期權，它們的權利金分別能達到3%-8%和8%-15%。
拿10月30號的茅臺股價舉例，它當天收在了157.61元，1張看漲期權對應標的價值等于157.61×100=15761元，如果1年到期的實值認購期權繳納權利金比例是15%，那么它的單張權利金則為2364.15元。
這也就是說，只需要花2364.15元，后續一年無論茅臺怎么漲，你都可以用157.61元/股這個價格去買入100股茅臺。
相比較于股票，期權更復雜，里面的博弈也更兇險，但可以肯定的是，期權是為數不多，能夠時間換空間的杠桿套利。
正當潘承宇以為張揚要做對沖的時候，電話那頭的張揚卻否定道：“并不是，我要買入的是短期虛職看跌期權。”
“看跌期權？？？”
潘承宇徹底驚住。
這是有什么內幕消息嗎？
3億借券做空就算了，現在還要迭加看跌期權，要不要這么瘋狂？
難道說……
跳樓前的最后一搏？
“咕嚕——”
潘承宇咽了口唾沫，這種程度的做空，連他這個證券業務經理都不敢接了，必須要請示上級，也就是洋人高級經理。
“這…這個，場外期權的話，我們得開會研究研究，最晚明天，我們給J先生您答復。”
潘承宇有些結巴道。
“今天之前答復，不行的話，我們換一家。”張揚沉聲道。
內地金融機構可能不接這種業務，因為還處于萌芽發展階段，但港島就不同了，中環大大小小的金融機構數不勝數。
如果張揚不怕跑路，甚至可以找黑市金融機構做看跌期權。
“我馬上找領導開會。”
潘承宇不想放過肥魚，哪怕說花旗銀行虧了，那也是公司出錢，反正他只要業績就行。
不過潘承宇想不明白，華國聯通這樣一家傍上國行iPhone 3GS的企業，為什么這位“J先生”敢做空，簡直匪夷所思。
“去吧。”
張揚回答示意。
當潘承宇找洋人領導商議的時候，電話那頭的張揚則是略有遺憾，雖說港島金融機構有期權，有做空，但卻沒推出末日期權。
什么是末日期權？
一般來說，這是指臨近行權期的期權，它擁有超高的杠桿倍率，沒有任何時間緩沖，同時它也叫死亡期權、惡魔期權。
前世張揚在華爾街當基金經理的時候，就有神秘買家在美股暴跌前夕，買入了1000張末日看跌期權，斬獲了20萬倍的收益。
花旗銀行開會的時候，匯豐銀行則是非常爽快，不僅達成了115%保證金比例、110%強制平倉線和0.0278%日息的3億借券賣空，看跌期權協議也答應簽訂，不過需要等到下午4點港股收盤。
因為期權本身就是時間換空間，現在簽訂，誰能保證短短幾小時不會發生點什么？
張揚沒意見。
廖國沛自然沒意見。
在與匯豐銀行達成借券賣空協議后，廖國沛又前往摩根士丹利，同樣表明自己要借券。
不同于上次匯豐銀行，這次他學聰明了，直接亮出了價值1億的內地證券賬戶，瞬間就被證券業務經理奉為座上賓。
……
港島金融圈子非常小，僅過去不到2小時，內地金融客大筆做空華國聯通的消息就傳遍了各大機構。
此時高盛集團港島分公司的某個交易辦公區，一群男女緊盯屏幕的同時，還不忘閑聊八卦。
“李姐你們說，會不會這些內地佬知道了什么內幕，特意來我們港島做空獲利？”
“很有可能，我聽說內地還沒有做空機制的。”
“沒做空？不是吧？那豈不是散戶只能買漲？”
“是啊，只能買漲，而且還有漲跌板，漲跌10%就不讓玩咯，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漲跌板我倒是知道，不能做空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怪不得要跑來我們港島做空。”
說到這，那位叫李姐的短發女人目光移開屏幕，看向隔壁的中年男人道：“哎你們說，現在跟買會不會能賺一點？”
不同于華國內地的禁止金融從業者交易股票，港股是允許金融從業人員交易股票，只不過也有限制，比如說交易前需要向從業機構申報，部分機構還明確禁止員工進行日內高頻交易，另外機構會定期審查交易情況，一旦發現內幕交易，后果不是罰酒三杯，而是會面臨刑事處罰，最高罰款1000萬港元及監禁10年。
在1000萬港元和10年監禁的威懾下，港股金融從業人員基本不敢鋌而走險，除非有后路。
“買，馬上申請！”
中年男人笑著回應。
話音剛落，有人就質疑道：“蘇哥是不是說真的？可別我們買了，你自己偷偷省錢去按摩。”
“我不是這樣的人，我是真感覺別人敢這樣大筆做空，是有一定內幕消息的。”
中年男人說出想法。
“那待會賣空看看咯，小倉位試錯沒問題。”李姐點頭附和道。
作為金融從業人員，他們往往都比較有克制力，想跟風做空，主要是對方有點太大手筆了，連續多個機構破億做空。
“神秘內地客”做空華國聯通的消息還在傳播，作為高盛集團在港島安插的“暗子總裁”，大衛在聽見有人連續大筆加空華國聯通后，頓感不妙，連忙打電話給下屬索蘭·埃弗里，讓他的交易團隊停止一切關于華國聯通的交易操作。
做完這一切，他又打給了量子基金的芙琳婭。
“喂大衛。”
聽見對方聲音，大衛直接質問道：“是誰在做空華國聯通？”
很顯然。
他覺得是量子基金。
量子基金是出了名的愛做空，而且狠起來，敵我不分。
雖說量子基金與高盛集團彼此在港島合作布局，但華國聯通并不在二者的合作共贏范圍，理論上來說，它們是可以廝殺的。
“你不打這個電話，我也想打電話給你，是不是你們高盛集團想要做空華國聯通的股價？”
芙琳婭反問。
“我傻嗎？華國聯通業績和未來潛力都有想象空間，怎么可能做空。”大衛否定的同時，又語重心長道：“如果不是我們的話，那可能是摩根士丹利、老虎基金等機構，不知道它們什么目的。”
“它們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但如果高盛沒有加空單，那我這邊可就得開多單咯。”電話那頭的芙琳婭撩了下鬢角長發，淡淡笑道。
在她看來，華國聯通手握國行iPhone 3GS這張牌，短期股價不可能下跌，也沒理由下跌。
大衛聽見芙琳婭要加多單，他先是一愣，排除了量子基金做空的嫌疑，隨即祝福道：“祝你好運，愿上帝保佑你。”
“我是信撒…”
芙琳婭撒旦兩個字還沒說出，大衛就掛斷了電話。
既然量子基金沒做空，那就有可能是其他機構，大衛一個一個打去電話，想要摸清楚底細。
然而摩根士丹利、老虎基金、美洲豹基金等華爾街資本機構都紛紛表態，沒有加空單。
排除“自家人”以后，大衛望著華國聯通的分時盤面，喃喃自語道：“看來真有必要加點多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