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呢?這位在眾人眼中困于方寸營地、被軍務纏得焦頭爛額的皇子,掀起衣袍下擺時,腰間那枚不起眼的黑玉令牌,竟在燭火下泛出幽光——那是邪望谷的信物,是江湖人聞之色變的“邪皇”標記。這秘密被他藏得極好,像埋在龍袍下的驚雷,引線細細密密纏在衣褶里,混在繡紋中,平日里誰也不會留意,可一旦被點燃,那炸響足以掀翻整個江湖的認知,讓所有以為看清棋局的人,都在瞬間驚掉下巴。
黑衣人找不到邪望谷?這說辭在真正的局內人聽來,不過是場編排得滴水不漏的戲碼。他們故意在明面上露出焦灼,派人馬在山谷外圍來回打轉,甚至放出幾隊人馬因迷路而折損的消息,那模樣像極了收起利爪的野獸,裝作無害又茫然,可眼底深處藏著的冷笑,卻能凍穿人心。他們就等,等所有人都信了這“找不到”的假象,等江湖的目光漸漸移開,便在暗處從容地鋪展棋局,那些看似雜亂的動向,實則都是落在棋盤上的暗子。
魔月帝國的陣法高手早已布下天羅地網。那片籠罩著邪望谷的終年迷霧,哪是什么天然瘴氣?湊近了才會發現,每一縷霧靄都纏著無形的絲線,那些絲線泛著極淡的銀光,是用特殊材質所制,能隨著氣流流動改變方位。普通武者一旦踏入,絲線便會纏上腳踝、手腕,循著氣息牽引方向,任你輕功再高、識路再準,也只會像沒頭的蒼蠅,在原地打轉,甚至會被絲線引向更深的迷陣。而那山谷本身更是深不見底,站在谷邊往下望,只能看見黑黢黢的深淵,偶爾有寒風吹出,帶著隱約的嘶吼,像頭蟄伏的巨獸,誰也猜不透它腹中藏著多少獠牙,又有多少踏入者成了它的腹中餐。
帳外的風更緊了,吹得旗桿上的旗幟獵獵作響,像是在為這深藏的秘密伴奏,而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人,仍在迷霧外徘徊,對即將到來的震動一無所知。
云逸的指節捏得發白,掌心的冷汗早把韁繩浸得透濕。他勒住馬,望著身后黑壓壓的隊伍——一萬人馬列成整齊的方陣,甲胄在晨霧里泛著冷硬的光,每個士兵的肩甲上都留著深淺不一的刀痕,那是血火里滾過的印記。這哪里是護衛歸途的隊伍?分明是柄磨得锃亮的利劍,劍鞘里藏著的鋒芒,連晨露都敢斬斷。他摸了摸腰間的令旗,旗角繡著的狼頭在風里抖得厲害,像要撲出來撕碎什么。邪望谷的迷霧在他眼前晃,那霧里藏著的獠牙,他閉著眼都能數得清。
平原在腳下鋪開,像張被風熨平的灰布,條條路徑如墨線般縱橫交錯。沈堂主騎著匹棗紅馬,時不時俯身查看地面的車轍印。他靴底沾著的泥還帶著濕氣,是剛從三條岔路勘察回來的——左邊那條直路最寬,卻在三里外有處斷崖,崖下新翻的泥土里混著鐵屑,明擺著埋了陷阱;中間那條看似平坦,可路邊的草葉都朝著一個方向倒,顯然有大隊人馬 недав經過,太干凈反而透著詭異;只有右邊這條迂回的小路,車轍凌亂,還有幾處被牛羊踩爛的泥坑,倒像是常有人走的樣子。
“就走這條。”沈堂主用馬鞭敲了敲右邊的路,銅環撞擊聲在曠野里蕩開,“繞三里路,換弟兄們少淌些血,值當。”他眼角的疤跟著動了動——那是去年在密林中了埋伏,被弩箭擦過留下的,至今陰雨天還會發疼。他可不想讓弟兄們再嘗那種滋味,明知道是誘餌還往前沖,那不是勇猛,是蠢。
隊伍剛拐進小路,沈堂主就扯住了韁繩。前方有片凹地,三面是半人高的土坡,只有一個出口對著來路,像只敞著口的粗布口袋。他瞇眼打量著土坡上的矮樹叢,樹葉縫里藏著幾處異常的晃動——是野兔驚跑?不像,那動靜太有章法,倒像人故意踩動的。他忽然笑了,露出顆缺角的牙:“就這兒了。”翻身下馬時,靴跟在石頭上磕出脆響,“讓弟兄們把家伙都藏好,咱們給黑衣人搭個‘好窩’。”
另一邊的曠野上,獨孤戰的隊伍正貼著灌木叢移動。前鋒三千人撒成扇形,像巨蟒探出的觸須,每人手里都攥著根削尖的樹枝,走幾步就往草叢里戳一戳——這是他們找探子的法子,藏在暗處的人被戳到,哪怕屏住呼吸,草葉也會動。有個瘦高個突然停住,樹枝在一叢野薔薇下頓了頓:“這兒有動靜。”話音剛落,旁邊的草里猛地竄出個黑影,剛要呼救,就被早有準備的兩人捂住嘴按在地上,麻繩三兩下纏成個粽子。
主力隊伍走得像塊密不透風的鐵。六千人馬排成四列,彼此間的距離剛好夠揮刀,卻又貼得能聽見對方的呼吸。最中間是輛蓋著帆布的馬車,誰也不知道里面裝著什么,只知道每過半個時辰,就有個戴斗笠的人進去換次藥——藥味混著淡淡的血腥味,讓周圍的空氣都凝重了幾分。兩側的護衛臂甲上都有個月牙形的印記,那是獨孤家的私兵標記,他們的手始終按在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連眨眼都比旁人快半拍。
后衛的兩千人走得最“散漫”。有人背著柴火,有人提著水壺,甚至還有個哼著小調的,可只要回頭望,就會發現他們的腳印始終踩著前鋒的軌跡,像條拖在身后的長尾巴,誰想偷偷跟上來,立馬就會被腳印里的石子硌到腳——那是他們特意撒的碎石子,專防身后的眼睛。
日頭爬到頭頂時,沈堂主的“口袋”里已有了動靜。土坡后的樹林里鉆出二十多個黑衣人,手里的彎刀在陽光下閃了閃,躡手躡腳地往凹地摸。他們以為藏得隱蔽,卻不知沈堂主正蹲在土坡背面,從樹縫里數著人數,嘴角的笑越來越深。而獨孤戰的巨蟒,此刻正盤在黑衣人的退路前,前鋒的瘦高個已經摸到了那片樹林邊緣,手里的樹枝對準了最后一個黑衣人的腳踝。
云逸的隊伍在十里外停下,他望著凹地方向升起的炊煙——那是沈堂主按約定升起的信號,煙柱裹著艾草,散著特殊的氣味,連風都吹不散。他握緊韁繩,掌心的汗終于干了,甲胄上的寒光劈開最后一縷迷霧,露出底下躍躍欲試的鋒芒。
這場仗,才剛剛開始。
敵人還揣著那點淺薄的認知當寶貝,篤定獨孤戰手里只有五千來人,渾然不知這份誤判早已成了埋在腳邊的炸藥,引線正隨著他們的每一步推進悄悄燃燒。他們望著遠處游弋的零星隊伍,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卻沒瞧見密林深處、山坳背后,無數雙眼睛正透過枝葉縫隙盯著他們,甲胄的寒光被落葉遮了大半,只待一聲令下便要撕破偽裝。
天邊的飛鴿翅膀剪過流云,尾羽上系著的密信沾著晨露,落地時恰好被沈堂主的親衛接住。信上的墨跡還帶著獨孤戰指尖的溫度,寥寥數筆卻字字戳中要害——"西坡亂石堆設伏,引其入谷后斷東向退路"。沈堂主捏著信紙在掌心轉了兩圈,抬頭望向遠處黑衣人的營地,炊煙正從帳篷頂裊裊升起,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疤在陽光下跳了跳,像在說:你們以為我們東游西蕩是慌了陣腳?殊不知每一步踩過的草、踏過的石,都是棋盤上擺好的子,就等你們一頭撞進來。
可黑衣人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那些被脅迫的武林人士,衣領下都藏著個黑陶小瓶,瓶里的毒藥丸泛著青黑,只需黑衣人拇指在他們后頸按一下,半個時辰內便會渾身抽搐如篩糠。昨日有個少林俗家弟子試圖反抗,毒藥發作時十指摳進泥土里,硬生生抓出五道血痕,最后蜷在地上像只脫水的蝦米,看得旁人脊背發涼。更要命的是混在其中的邪教妖人,他們穿得跟尋常武者無異,可袖口繡著的血色骷髏頭在月光下會泛出暗光,前晚有個暗哨就栽在了他們手里——明明只是被那人肩頭撞了一下,第二天就發了瘋,見人就喊"蟲子爬進腦子里了",最后被自己的劍抹了脖子。
這場較量,活像兩只餓狼在荒原上對峙。獨孤戰的人握著刀柄的手沁出了汗,指腹磨得發白;黑衣人陣營里,那個獨眼頭目正用靴底碾著塊碎石,石屑飛濺中,他忽然朝西坡方向努了努嘴,幾個手下立刻心領神會,提著刀裝作勘察地形,實則腳步越來越近,靴底踩過枯枝的脆響在寂靜里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