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塊石頭砸進水里,隊伍猛地一折,劍修們率先跳上頁巖,劍尖插進石縫穩住身形。宏彷殿后,厚背刀掄得像風車,每一刀都帶著風聲,逼得敵人不敢近身。可他的呼吸越來越沉,肋骨處傳來的鈍痛讓他知道,剛才挨的那記肘擊沒白受。
就在這時,霧里突然炸響三聲哨音——是東路的信號!宏彷眼睛一亮,卻見斜上方的崖頂冒出幾個黑影,手里的弩箭正對著他們。“是陷阱!”他渾身一涼,原來敵人早就料到他們會等救援,竟分兵繞去了匯合點。
“殺!”黑衣人嘶吼著撲上來,彎刀的寒光在霧里織成張網。宏彷突然笑了,笑得血沫從嘴角冒出來。他猛地將厚背刀插進石縫,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里面是火折子和硫磺。“老子們是天刀盟的!”他扯開嗓子喊,聲音在山谷里蕩開,“怕過誰!”
火折子“呼”地燃起,他將油布包往腳下一扔,硫磺遇熱炸開的黃煙瞬間裹住了后隊。黑衣人被嗆得直咳嗽,攻勢慢了半拍。宏彷拽起旁邊受傷的劍修,“走!”
可沒跑兩步,他就感覺后背一涼。低頭時,看見柄彎刀從自己胸口穿了出來,刀柄上的骷髏頭在霧里閃著光。倒下的瞬間,他看見沈老三他們已經沖上了崖頂,而更遠處的霧里,隱約有紅光在跳——那是堂主的人馬到了。
“老子沒給天刀盟丟人……”宏彷想著,眼睛慢慢閉上,手里還攥著塊從頁巖上摳下來的石頭,石尖被他捏得發白。
天云山脈南麓的霧還沒散,車君捏著那卷飛鴿傳書的手指已泛白。信紙邊緣被鴿爪劃得毛糙,上面“發現敵人巢穴,請求支援”八個字墨跡未干,最后那個“援”字的捺腳拖得老長,像道淌血的傷口。
“工兄,”車君轉身時,腰間的玉佩撞在劍鞘上,叮地一聲脆響,“你守著據點,我帶一隊人去。”他說話時眼尾的青筋在皮膚下跳,平時總是帶笑的嘴角此刻抿成了直線——那是他動真格時才有的模樣。
工單正往箭壺里塞箭,聞言手一頓,翎羽上的絨毛飄落在他粗糙的手背上。“我讓后廚剛烙的麥餅,你帶上。”他聲音有點啞,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塞給車君時指尖碰了碰對方的手腕,“宏彷那性子,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發求救信。對方若是尋常蟊賊,他一人帶的隊足夠平了,就怕……”
“就怕不是尋常蟊賊。”車君接過麥餅塞進懷里,拍了拍工單的胳膊。他看見工單鬢角新添的白發,像落了點霜,“這里交給你,我去去就回。”
工單望著他轉身的背影,突然喊了聲:“帶齊***!”車君沒回頭,只揚了揚手,那抹灰藍色的身影已掠出了山門。
隨行的三十人都是精挑細選的好手。先天境的弟子們腳踩“踏雪步”,袍角掃過帶露的草葉,連露珠都沒震落幾顆;三位宗師境長老則如履平地,身形看似緩慢,卻總在轉折處驟然加速,衣袂翻飛間帶起的風,吹得兩側的矮樹叢嘩嘩作響。車君走在最前,腰間長劍未出鞘,可周身的氣勁已讓路徑上的荊棘自動向兩側彎折,露出底下青黑色的泥土。
半個時辰后,密林中傳來兵刃交擊的脆響,像冰雹砸在銅盆上。車君眼神一凝,突然提速,身形化作一道殘影,掠過一棵需要兩人合抱的古樹時,竟在樹干上留下個淺淺的腳印。
“是宏彷的‘破山刀’!”一位長老沉聲道。那刀風沉猛,每一擊都帶著裂石之聲,此刻卻顯得滯澀,像是被什么東西纏住了。
轉過一道山脊,眼前的景象讓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宏彷背靠著塊丈高的巨石,左臂已被鮮血浸透,手里的厚背刀只剩半截,刀面豁了好幾個口子。他腳邊躺著七八個天刀盟弟子,有個年輕的還攥著沒吃完的麥餅,血從嘴角淌到衣襟上,把餅染成了暗紅色。周圍的黑衣人足有上百,個個蒙著臉,手里的彎刀泛著藍汪汪的光,顯然淬了毒。
“車副堂主!”宏彷看見那抹灰藍色身影,眼里爆發出一絲光亮,猛地咳出一口血,“他們的刀……有毒!”
車君沒答話,長劍“嗆啷”出鞘,劍光如匹練般卷向最近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剛揮刀格擋,手腕就被劍光掃中,彎刀脫手而飛,捂著流血的手腕慘叫。“先天境的護著傷員往后撤!”車君的聲音穿透廝殺聲,“宗師隨我斷后!”
三位長老立刻散開,氣勁外放,將靠近的黑衣人震得連連后退。其中一位長老的鐵掌拍在一棵小松樹上,松樹應聲折斷,砸向人群,頓時慘叫聲一片。可黑衣人像是殺不盡似的,倒下一批又涌上來一批,他們的招式狠辣,招招往要害招呼,而且配合默契,顯然是受過專門訓練。
宏彷被兩個先天弟子架著往后退,他回頭看時,正見車君一劍挑飛個黑衣人,卻被另一個偷襲者的彎刀劃中了左臂。車君悶哼一聲,反手一劍刺穿了對方的咽喉,可他左臂的衣袍迅速泛起黑紫色——那刀上的毒,比想象中更烈。
“副堂主!”宏彷目眥欲裂,掙扎著要沖回去,卻被死死按住。
車君甩了甩左臂,劍招卻絲毫未亂,只是臉色漸漸發白。他瞥見黑衣人首領袖口露出的蛇形紋身,心頭一沉——是“毒影閣”的人!難怪毒這么霸道。“放信號!”他對身后喊道,一枚紅色信號彈隨即升空,在霧蒙蒙的天空中炸開一朵血花。
工單在據點看到信號彈時,正把第二封飛鴿傳書綁在鴿腿上。信上除了戰況,還加了句:“車君中了毒影閣的蛇涎毒,速帶解毒丹來。”鴿子振翅飛起,翅膀掃過他的指尖,留下點涼意。他握緊了腰間的刀,對留守的弟子道:“備馬,去天云山莊!”
林間的廝殺還在繼續,車君的劍光漸漸慢了下來,左臂的黑紫色已蔓延到了肩頭。他咬著牙,突然縱身躍起,長劍化作一道長虹,直取那首領眉心。這一劍凝聚了他全身功力,首領沒想到他中毒后還能使出如此強招,倉促間舉刀格擋,“咔嚓”一聲,彎刀斷裂,劍尖沒入他肩頭半寸。
“撤!”首領捂著傷口怒吼,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去,轉眼消失在密林深處。
車君拄著劍半跪在地,咳出一口黑血。宏彷撲過來扶住他,眼淚混著血滴在地上:“副堂主……”
“哭什么,”車君笑了笑,臉色慘白如紙,“我還沒死呢……你小子,下次再這么沖動,看我怎么罰你。”他摸出懷里的油紙包,遞過去,“麥餅……還熱嗎?”
宏彷接過,發現油紙已被血浸透,里面的麥餅卻還帶著點余溫。他咬了一大口,眼淚啪嗒啪嗒掉在餅上。
宏執事站在染血的石階上,望著林間散落的殘破衣袍與斷裂兵器,指節因用力而捏得發白。他腳邊躺著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胸口插著半截箭羽,那是今早還纏著他問“下山能不能帶串糖葫蘆”的小徒弟。喉間一陣發緊,他別過臉,看向那些縮在巖石后瑟瑟發抖的低階弟子——這些人本是負責挑水、生火的雜役,被他硬帶來“歷練”,此刻個個面無人色,有個姑娘甚至咬著唇不敢哭出聲,眼淚卻在眼眶里打轉。
“執事……咱們撤吧……”身后傳來顫抖的聲音,是負責清點人數的師弟,聲音里帶著哭腔,“已經折了七個了,都是……都是沒練過幾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