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客的震驚漸漸沉淀成嘆服,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難怪那孩子后來進步那般快……十七歲便能接下‘鐵掌幫’幫主的十招,二十歲就憑一柄‘碎星劍’平定了江南的幫派紛爭。我就說他那劍招里有股野勁,既像殘絕前輩的‘破空式’,又多了幾分少年人的銳不可當——原來是這般練出來的。”
“他配得上那些位置。”獨孤雪抬眼時,暮色正落在她眼底,映得那抹敬畏愈發清晰,“去年武林大會,他以‘流云劍法’對陣‘血影門’的毒功,對方的毒霧彌漫了半座擂臺,他卻借著霧影變換劍路,每一劍都避開毒霧的死角,最后劍指對方咽喉時,劍尖離皮膚只剩半寸,愣是沒傷著人。那氣度,像極了當年殘絕前輩——既有雷霆手段,又存三分仁心。”
窗外的風卷著最后一縷霞光掠過屋頂,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清脆得像劍穗輕響。青山客望著杯中漸漸沉底的茶葉,忽然覺得,那些被歲月塵封的名字,從來都不是陰影,而是藏在時光里的火種,總能在某個瞬間,被傳承者點燃,亮得驚心動魄。
暮色漫過窗欞時,青山客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面,眼里的光比燭火還亮。“聽你這么說,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見見他了。”他往前傾了傾身,錦袍的衣角掃過凳腿,帶起一陣細碎的布料摩擦聲,活像只等著投喂的小獸,滿眼都是按捺不住的期待。
獨孤雪執壺的手頓了頓,茶水在白瓷杯里漾開淺淺的漣漪。她抬眼時,燭光恰好落在她眼尾的細紋里,漾出幾分深意:“很快你就有機會見到他了。這次我們剿滅秋欒山脈的黑衣人,其實只是順帶之舉。”
“哦?”青山客立刻直起身,先前還帶著幾分慵懶的坐姿瞬間繃緊,像被風吹得筆直的蘆葦,“怎么說?”他喉結輕輕動了動,連聲音都比剛才亮了三分,活脫脫個追著先生問答案的學童,眼里的求知欲幾乎要漫出來。
獨孤雪將茶杯推到他面前,水汽氤氳中,她的聲音沉了幾分:“盟主此次出山,真正要尋的是‘幽冥草’。”
“幽冥草?”青山客指尖剛碰到杯沿,又猛地縮了回去,“那不是傳說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藥嗎?我在《百草經》里見過插畫,說它只長在極陰之地,根系纏著怨魂……”
“沒錯,”獨孤雪點頭,指尖在桌面輕輕畫了個圈,圈住燭火投下的光暈,“而這世間,唯有海之森的邪望谷能尋到。那地方……”她頓了頓,目光飄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像落進了深不見底的寒潭,“谷口常年飄著紫霧,霧里藏著‘蝕骨香’,吸多了會讓人產生幻覺,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當成毒物往外掏。谷里的石頭會哭,水是黑的,連苔蘚都長著倒刺,據說進去的人,十有八九成了谷里邪藤的養料。”
青山客臉上的期待淡了些,眉頭慢慢擰成個結:“邪望谷……那不是邪皇的地盤嗎?”他忽然拍了下大腿,語氣里帶著點不可思議,“說起來,我離開之前還見過他幾次。就在城西的‘聽風樓’,他總點一壺‘雨前龍井’,靠窗坐著看街景。我們聊過幾次江湖局勢,他說‘武林盟近年太急功近利,遲早要栽跟頭’,當時我還覺得他看得通透,為人也還不錯……”
“人品如何,與立場無關。”獨孤雪的聲音冷了幾分,燭火在她瞳孔里跳動,映出一點寒芒,“探子傳回的密信說,邪皇的副手,上個月在魔月帝國的‘暗影殿’露過面。而且,望海國海木山脈的密林中,藏著兩萬黑衣人,個個穿玄鐵甲,佩淬毒刃,夜里行軍時連馬蹄都裹著棉絮——他們明著是守邪望谷,暗地里,恐怕是在給魔月帝國當屏障。”
“兩萬?”青山客倒吸一口涼氣,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茶水濺在手背上也沒察覺,“這么說,邪皇是魔月帝國的人?那我們去尋幽冥草,豈不是要跟他們硬碰硬?”
獨孤雪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三下,節奏沉穩:“所以才讓你跟著護法堂行動。他們擅長布‘天羅陣’,你輕功好,到時候負責在外圍探查,一旦發現黑衣人異動,就用鴿哨傳信——記住,是三短一長,別記錯了。”她從袖中摸出個小巧的銀哨,哨身上刻著細密的云紋,遞過去時,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掌心,帶著點微涼的觸感。
青山客接過哨子,攥在手心,忽然笑了:“放心,我當年在‘穿云閣’練的就是‘聽聲辨位’,別說三短一長,就是哨聲里混著風聲,我也能聽出來。”他忽然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對了,那幽冥草……盟主尋它,是為了救誰?”
獨孤雪望著燭火沉默片刻,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救一個……必須活著的人。”她沒再說下去,只是抬手給兩人續上茶,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緒,只留下一句輕描淡寫的,“到了那里,你自然會知道。”
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打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有什么東西在暗處窺聽。青山客摩挲著掌心的銀哨,忽然覺得那冰涼的金屬觸感里,藏著比邪望谷的紫霧更沉的秘密。
護法堂的朱漆大門被推開時,一股凜冽的氣勁撲面而來。堂內的八根盤龍柱上纏著暗金色的綢帶,日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照得懸在梁上的“護法”匾額愈發沉凝。
堂中靜坐的武者們聞聲抬眼,個個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穿玄色勁裝的漢子指尖正捻著三枚鐵膽,鐵膽相撞的脆響突然頓住;披紫袍的老者剛端起茶盞,茶沫在盞沿凝而不落;角落里兩個對練的青年收勢極快,長劍歸鞘的“噌”聲里,帶著三分警惕七分審視。
青山客一腳踏進門,目光掃過堂內,突然大笑出聲:“李鐵手!你這‘裂石掌’的繭子怎么還沒消?當年在黑風口跟你打賭,說你三年內必練到‘掌風碎石’,看來是成了啊!”
被點名的漢子猛地站起,鐵膽“當啷”掉在地上,他大步上前一把抱住青山客,胳膊上的肌肉虬結如老樹根:“你這混小子!還知道回來!當年你欠我的三壇‘燒刀子’,可得加倍還!”
堂內瞬間炸開了鍋。穿紫袍的“玉面書生”放下茶盞,折扇“唰”地展開,遮住半張臉,眼底卻笑意翻涌:“青兄當年為了搶《流云劍譜》,在藏經閣跟我斗了七天七夜,最后竟用塊桂花糕收買了守閣的老頑童,這事可還記得?”
角落里的青年們也圍了上來,其中一個斷了半只耳朵的小伙子撓著頭笑:“青少俠,我爹常說,當年若不是你把‘黑風堂’的追兵引去斷崖,我們‘獵影門’早就被滅門了……”
青山客被眾人簇擁著,笑聲震得梁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他拍著這個的肩,捶著那個的背,聽他們說著這些年的江湖事——誰突破了宗師境,誰收了個天賦異稟的徒弟,誰在圍剿黑衣人時丟了條胳膊……言語間的熱血與唏噓,混著堂內淡淡的藥香,竟讓他眼眶微微發熱。
而此時的獨孤雪,正站在演武場的瞭望塔上,望著下方操練的少年們。他們穿著統一的灰布勁裝,在教頭的口令下演練“三才陣”,稚嫩的臉龐上沾著泥污,眼神卻亮得驚人。她指尖在欄桿上輕輕敲擊,目光落在最前排那個總愛偷瞄別處的小姑娘身上——那是三個月前從難民堆里撿來的,當時她懷里還揣著塊發霉的餅,說要留給“被抓走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