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鼓擂碎了黎明的薄霧,蠻荒王庭的騎兵鐵蹄踏過染血的荒原,馬蹄鐵與碎石碰撞的脆響里,混著魔月帝國長槍兵的怒吼。槍陣在晨霧中豎起一片森寒的鐵林,槍尖凝著未干的血珠,朝陽一照,竟比霜雪更刺眼——那是昨夜廝殺時,蠻荒騎兵的血濺在槍纓上,凍了半宿,此刻正順著槍桿往下淌,在黃土上洇出蜿蜒的紅痕。
“舉槍!”魔月百夫長的吼聲撕裂空氣,三萬支長槍同時斜指蒼穹,槍身的寒鐵映出士兵們緊繃的臉。最前排的老兵王二柱緊咬著牙,牙齦滲出血絲——他的左臂還纏著繃帶,是昨天被蠻荒騎兵的彎刀劃的,此刻繃帶下的傷口正隨著揮槍的動作隱隱作痛。但他不敢松懈,槍陣的鐵鉤早已扣死,他與左右同伴的槍桿互為支撐,像崖壁上糾纏的古藤,誰也不能先倒下。
蠻荒的騎兵在百米外勒住馬,領頭的阿山抬手抹去臉上的血污,他的戰馬喘著粗氣,馬鬃上沾著槍尖劃破的皮肉。“繞!”他一聲令下,四十萬騎兵如被風吹散的烏云,瞬間分成兩股洪流,貼著槍陣的邊緣疾馳。馬蹄揚起的塵土里,他們的彎刀在陽光下劃出銀弧,專挑槍陣銜接的縫隙劈砍。一個年輕的騎兵伏在馬背上,射出的箭擦著魔月士兵的耳畔飛過,釘在后方的糧草車上——那箭術是他七歲時在馬背上練的,父親用鞭子逼著他射移動的狼崽,如今準頭比魔月的弓箭手還穩。
魔月的騎兵在側翼列陣,他們的戰馬不如蠻荒的神駿,馬槊也比對方的彎刀短了半尺。校尉李三郎看著自家騎兵被蠻荒人牽制得左支右絀,喉間發苦——他營里最年輕的騎兵,三個月前還是個農夫,握著鋤頭的手磨出的繭子,到現在還沒適應馬槊的重量。剛才那騎兵被蠻荒人挑落的馬槊,此刻正插在不遠處的土坡上,槊纓的紅綢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在嘲笑他們的笨拙。
“穩住!”李三郎拔出佩刀,刀刃拍在馬鞍上,“按教頭說的,纏住他們!別讓他們沖散槍陣!”他的聲音剛落,就見一個蠻荒騎兵如離弦之箭般沖來,彎刀直取他的咽喉。李三郎猛地俯身,刀鋒擦著他的發髻飛過,削斷了幾縷頭發。他回手一槍捅向對方馬腹,卻被那騎兵輕巧避開——對方在馬背上俯身、側翻,動作流暢得像在跳舞,那是刻在骨子里的騎術,魔月騎兵練十年也追不上。
而此時的槍陣后方,農夫們正推著投石機往前挪。老石匠張五的手被麻繩勒出紅痕,他推著的巨石上,還留著他鑿刻的防滑紋——這手藝是他從魔月工匠那偷學的,此刻巨石被絞盤緩緩吊起,瞄準了蠻荒騎兵的側翼。“放!”隨著一聲令下,巨石呼嘯著砸進馬群,慘叫聲里,張五看見自己的兒子正舉著短刀,混在步兵里往前沖。那孩子手里的刀,是用去年新煉的精鐵打的,比魔月正規軍的兵器還沉三分。
蠻荒的阿山在馬上瞥見了那架投石機,心里一緊——他認得那絞盤的齒輪,是魔月《天工圖》里的樣式,沒想到這些農夫竟用得如此熟練。他剛想下令分兵去拆,卻見魔月的騎兵突然沖了上來,雖招式生澀,卻像群不要命的瘋狗,死死咬住他們的陣型。
戰鼓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來自魔月的步兵方陣。他們舉著盾牌,踩著同伴的尸體往前推進,盾牌上的箭孔密密麻麻,卻沒人后退。最前排的士兵嘴里咬著麥餅,那是今早從農夫手里接過的,餅渣掉在地上,很快被血浸透。
阿山的彎刀劈斷了第三支長槍,卻發現槍陣像片永遠砍不倒的森林,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農夫與步兵,正像潮水般漫過來,帶著一股不死不休的韌勁。他忽然明白,魔月真正的殺招,從不是那些笨拙的騎兵,而是這些把土地、糧食、兒子的命都押上戰場的人——他們或許沒有天生的騎術,卻有著用血汗熬出來的狠勁,像荒原上的野草,燒不盡,砍不絕。
晨霧還沒散盡時,魔月帝國的步兵方陣已在荒原上扎下根。長槍兵的槍桿在露水裡泛著冷光,三萬支槍尖斜指天際,晨光順著槍刃流淌,在地上織出一片晃眼的銀網——槍身是棗木芯裹著精鐵,沉甸甸壓在肩頭,卻被他們挺得筆直,槍尾抵著預先鑿好的凹槽,三排槍陣錯落咬合,連風都鉆不進縫隙。最前排的老兵王鐵山瞇著眼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搓手又握緊槍桿,指節泛白:「這陣仗,就是蠻荒的鐵騎來了,也得在咱槍尖上撞個窟窿。」
刀盾手挨著槍陣站成第二列,左手鐵盾往地上一頓,「咚」的悶響能震得腳底板發麻。盾牌邊緣磨得锃亮,映出他們緊抿的嘴角,右手環首刀的刀柄纏著防滑的麻繩,浸過桐油的木鞘在陽光下泛著深褐的光。李二狗的盾上還留著上次大戰的箭孔,他摸著那窟窿嘿嘿笑:「這盾救過老子三次命,等下就讓蠻荒的蠻子再嘗嘗厲害。」
弓箭手藏在最后排的箭樓陰影里,弓弦被手指反復摩挲得發亮。他們腳邊的箭囊堆得像小山,羽箭尾羽統一用了雁翎,搭在弦上時能聽見細微的「嗡」聲。神射手趙三眼瞇著眼瞄向百米外的枯樹,指腹搭在箭簇上——那簇淬了烏頭汁的鐵尖,連陽光都似被染得發暗。他忽然吐出嘴里的草莖,低聲道:「看那樹杈,等下第一個蠻子的喉嚨,就定在那兒。」
突然,西角的床弩發出一聲悶吼。十丈長的巨箭拖著尾焰般的煙塵掠過荒原,「轟」地砸進遠處的土墻,半截箭桿在墻外顫得像風中的蘆葦,墻面上的裂痕如蛛網般蔓延開來,簌簌往下掉土。操作床弩的力士們正用木杠撬動絞盤,汗珠子順著脊梁往下淌,在粗麻短打后背洇出深色的痕跡,他們吼著號子,每一聲都震得絞盤齒輪「咔嗒」作響。領頭的壯漢拍了拍床弩的鐵架,鐵架上還留著上次崩裂的焊痕:「這老伙計,三百步外能射穿三層鐵甲,當年蠻荒王庭的木寨,就是被它轟開了個丈寬的口子。」
方陣間的傳令兵踩著鼓點穿梭,銅哨聲短促有力:「槍陣左移三尺!」「刀盾手補位!」長槍兵挪步時,槍尾在凹槽里劃出刺耳的「吱呀」聲,卻始終保持著三指寬的間距;刀盾手的盾牌邊緣相碰,發出「哐當」的脆響,像串起的銅鈴;弓箭手的箭羽在陰影里輕輕顫動,始終瞄準著天際線——那里,蠻荒的騎兵馬蹄聲正由遠及近,揚起的塵土已像條黃帶子纏上了地平線。
幾個新兵盯著那堵被床弩射穿的土墻發愣,被老兵照著后腦勺拍了一巴掌:「看啥?等下蠻荒人的彎刀來了,這鐵陣就是你們的命!」新兵慌忙挺直腰桿,槍尖抖得像風中的麥芒,卻死死咬著牙沒讓槍陣亂了分毫。
蠻荒王庭的斥候早在三里外就看見了這片鋼鐵叢林,慌忙回稟:「那槍陣密得插不進一根針,床弩就跟打雷似的,咱的騎兵怕是沖不破啊!」首領攥著馬鞭的手青筋暴起,望著那片在晨光里泛著冷光的方陣,忽然啐了口:「娘的,這鐵疙瘩,得用命填才能破。」
而魔月的步兵們已握緊了武器,槍尖的寒光里映出他們的臉——有老兵的沉穩,有新兵的緊張,卻都透著一股狠勁。風掠過槍陣,帶起一片金屬的嗡鳴,像在哼一首必勝的戰歌。
(晨霧還未散盡,中州平原上的風卷著草屑掠過甲胄,發出細碎的聲響。幾大帝國的瞭望哨站在各自的高臺上,手搭涼棚望著遠方——蠻荒王庭的旗幟在晨光里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正慢慢抬起頭顱。)
“報——蠻荒的先鋒騎兵已過黑石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