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紙展開,是母親熟悉的娟秀字跡:“吾兒,年關(guān)將至,我與你父已備下臘肉、醬鴨,不日便動身赴王都,與你同吃一頓年夜飯。”
“啪嗒”一聲,玉佩從指尖滑落,在青石板上彈了彈,發(fā)出清脆的響。云逸忽然笑了,笑聲越來越大,驚得檐下的鴿子撲棱棱飛起。他想起小時候,每到臘月,父親總在院子里劈柴,母親在廚房蒸年糕,蒸汽漫出窗欞,裹著甜香,把整個院子都泡得暖暖的。如今想來,那些被權(quán)謀、廝殺填滿的日子里,最缺的便是這份暖意。
他就像條困在淺灘的龍,鱗甲被瑣事磨得黯淡,此刻忽然聽見了大海的召喚。是啊,龍本就該騰云駕霧,在九州大地上舒展筋骨,怎能被這些彎彎繞繞縛住爪牙?家人要來,便該掃榻相迎,備好上好的酒,聽父親講村里的趣事,看母親往他碗里夾菜,那些算計、紛爭,且先拋到腦后去。
云逸的父母,原是山野間的尋常人,卻最懂兒子的心。當(dāng)年他背著行囊離家,說要去闖江湖,父親只拍了拍他的肩:“出去了,便要像模像樣,別讓人戳脊梁骨。”母親則塞給他一包炒豆子,哽咽著說:“累了,就回家。”他們從沒想過兒子能有今日——短短數(shù)年,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少年,成了能讓武林震動的人物。
如今的云逸,站在演武場上,身后是三萬弟子齊聲喊“盟主”,聲浪能掀翻屋頂;身邊跟著的獨孤雪、李師兄,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論智謀,論武功,皆是江湖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铩?伤溃@些都比不過父母踏進(jìn)門時,那句平平淡淡的“吾兒,我們來了”。
窗外的月光忽然亮了起來,透過窗欞,在地上灑下一片銀霜。云逸站起身,走到墻邊,取下那柄陪他征戰(zhàn)多年的長刀,輕輕擦拭。刀光映著他的臉,眼底的疲憊散去,只剩一片清亮。他想,等父母來了,定要帶他們?nèi)タ纯赐醵嫉臒魰拖裥r候,父親牽著他的手,在鎮(zhèn)上看花燈那樣。
至于那些荒誕的規(guī)則、無盡的權(quán)欲,且先讓它們在寒風(fēng)里等著吧。此刻,他心里裝著的,是即將到來的團(tuán)圓,是人間最樸素的溫暖。
江湖的風(fēng),近來總帶著些不同尋常的氣息。但凡茶館酒肆里論起高手,說書人拍著驚堂木,口中蹦出的名字,多半都與天刀盟脫不了干系。這些人物,哪一個不是在江湖里滾過刀光劍影的主兒——南宮世家的南宮紅鸞便是其一。她上次雖未參與武林至尊榜的排位,可江湖上誰不知曉,這位紅衣女子的“流云劍法”已臻化境?傳聞她曾在月下獨戰(zhàn)七名黑衣刺客,劍光如繞體流螢,不過三炷香功夫,刺客便皆倒地不起,而她鬢邊的紅絨花,竟未沾半分血污。這般實力,如深海藏珠,縱不顯露,那溫潤的光華也早已透過水層,讓人心生敬畏。
再如求知道長,這位道袍上總沾著墨痕的老者,一手“太極勁”能化千鈞之力,去年在泰山之巔,僅憑雙掌便接住了從懸崖滾落的千斤巨石,石屑紛飛中,他拂塵輕揮,道袍紋絲不動,只淡淡一句“道法自然”,便讓圍觀的武林人士肅然起敬。吉康將軍更不必說,昔日鎮(zhèn)守北境的悍將,一桿長槍使得出神入化,槍尖挑起的不僅是敵軍的頭盔,更挑落過江湖中三個成名已久的邪派高手,如今雖卸甲入盟,那股殺伐之氣,依舊能讓宵小之輩聞風(fēng)喪膽。
獨孤雪的智謀與劍法,早已是天刀盟的招牌。她常著一身素白衣裙,坐在議事堂的沙盤前,指尖移動的兵卒模型,往往比戰(zhàn)場上的刀槍更能定勝負(fù)。而新晉崛起的青山客,雖成名時日尚短,卻以一手“裂石掌”震驚江湖——據(jù)說他曾一掌拍碎青石鎮(zhèn)的百年石橋,掌風(fēng)過處,石屑如粉,連橋基下的老龜都被震得探出頭來,望了望便縮回去,再不敢露面。
這些人聚在云逸麾下,恰似眾星拱月。天刀盟的強大,便如西岳華山一般,穩(wěn)穩(wěn)地立在江湖中央,任你狂風(fēng)暴雨,我自巋然不動。那股威壓,不必刻意顯露,單看盟中議事時,南宮紅鸞的紅衣與獨孤雪的白衣并肩而立,求知道長的拂塵與吉康的槍桿斜斜交疊,便足以讓任何覬覦者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云逸得知家人要來王都過年時,正在演武場看弟子們練刀。消息是家仆快馬送來的,信紙邊角還沾著路上的塵土。他展開信紙,指尖剛觸到“父母同來,叔伯皆至”幾個字,臉上便忍不住綻開笑意,連帶著眼角的細(xì)紋都柔和了幾分。身后的弟子見盟主忽然停了腳步,手里的刀都差點劈歪——他們從未見云逸笑得這般輕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連周身的銳氣都斂去了大半。
此次云家前來的人,竟有好幾百。想想那陣仗——族里的老人們坐著馬車,車簾上繡著云家的飛鳥紋;年輕的子弟們騎馬護(hù)在兩側(cè),腰間佩著天刀門制式的短刀;孩子們則擠在幾輛大車?yán)铮糁皺魢\嘰喳喳地數(shù)著路邊的樹。這浩浩蕩蕩的隊伍,從故鄉(xiāng)的山谷一路往王都來,車輪碾過官道的轍痕,恰似云家這些年伸展的枝丫,越來越繁茂。
誰都清楚,云家能有今日,與云逸的崛起密不可分。從前的云家,不過是山村里一個尋常家族,靠種幾畝薄田、做些小買賣過活。自云逸在江湖中闖出一片天地,族人們便像找到了主心骨——有人想學(xué)武,天刀門敞開大門;有人想經(jīng)商,盟里的掌柜親自帶教;連村里的老井,都因云家的緣故,被官府派人修了石欄。如今的云家,在風(fēng)之國早已不是無名之輩,就像夜空里漸亮的星辰,連國王宴請重臣時,都會特意問起“云家近來可有新動向”。
在王都,云家的鋪子更是藏在尋常巷陌里的“聚寶盆”。西街的綢緞莊,門面不大,卻總掛著南境運來的云錦,連宮里的娘娘都常遣人來定做衣裳;北街的酒樓“聚云樓”,招牌菜“紅燒鹿肉”是用云家獵場的野味做的,每到飯點,門口拴著的馬車能排到街角;最妙的是城東的書坊,不僅賣尋常話本,還偷偷印著天刀盟編撰的《基礎(chǔ)刀法圖解》,武林少年們攢夠了錢,便會紅著臉來買,掌柜的則瞇著眼,用手指敲敲柜臺:“買回去可得好好練,別辱沒了云盟主的名聲。”
這些產(chǎn)業(yè),連同天刀盟、天刀門旗下的十幾家商會,就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蜜蜂。江南的茶葉、北地的皮毛、西域的玉石,經(jīng)他們的手流轉(zhuǎn),最后都化作白花花的銀子,沉甸甸地落進(jìn)庫房。單說天刀盟的“利器坊”,每年打造的刀槍劍戟,不僅供給盟內(nèi)弟子,還賣給周邊的鏢局、軍隊,光這一項,年入便有上百萬兩白銀。更別提那些遍布各地的藥鋪、糧行,一年下來,流水竟能堆成銀山。
如今庫房里的銀子,早已過了千萬兩。這些銀子,可不是冷冰冰的數(shù)字——它們化作了天刀門新蓋的演武場,鋪著平整的青石板,能容得下上萬人同時練刀;化作了云家給族里老人的月錢,讓他們寒冬里能裹著厚實的棉襖曬太陽;化作了救濟災(zāi)民的糧食,去年南邊鬧水災(zāi),云家的糧船第一時間趕到,災(zāi)民們捧著熱粥,望著船頭“云”字大旗,眼里的光比粥還暖。
暮色降臨時,云逸站在王都的城樓上,望著遠(yuǎn)方的官道。他知道,再過幾日,那支幾百人的隊伍便會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到那時,他要親自去城門口接人,要帶他們看王都的燈會,要在聚云樓擺上幾十桌酒,讓家人們嘗嘗這王都的滋味。至于那些江湖紛爭、財富積累,此刻都成了背景——家人來了,這比什么都重要。
海風(fēng)帶著咸腥氣,掠過南疆的港口。碼頭上桅桿如林,其中幾艘掛著“云”字旗號的商船格外惹眼——船身比尋常海船寬出三尺,甲板上堆著的瓷瓶、絲綢用桐油布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連船舷的鐵釘都擦得發(fā)亮。這些都是云逸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