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
進城之后,沒走多遠,廣場上一個高大的石像映入眼簾。
夏倫朝著那個石像的面容看去,有些模糊不清,無法辨認其樣貌……按照身材倒是能看出是位男性。
艾娜在一旁咯咯直笑,讓夏倫有些不明所以。
“幾位是第一次來拂曉城吧?那位當然是勇者大人……”
一旁路邊站著的某個中年男人聽到了夏倫的話,相當熱情地攀談介紹起來。
“勇者大人可是晨曦之翼的創始人,拂曉城的榮光也始于他的傳說,所以拂曉城特地為他鑄造了石像作為紀念。可惜啊,年代久遠,勇者大人的真容未曾有畫像流傳,工匠們只好依著想象雕琢了這偉岸的身姿,做成這個樣子了……讓我猜測,勇者大人一定也是和先生您一樣俊朗……”
夏倫回身,仔細打量起這個陌生的攀談者。
那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褐色長衫,帶著一頂有些破舊的圓帽,一身風塵仆仆的痕跡,似乎不怎么打理自己的儀表。
夏倫打量他的時候,他還在介紹著這座城市,他夸夸其談的樣子看上去從容而自信,也并不會讓人心生厭煩,尋常人或許會覺得很親切……雖然臉上掛著標準的笑容,但夏倫從他的眼中卻看不到什么神采,只有一絲灰暗,他并沒有表面上那么高興。
夏倫覺得他表現得有些過于熱情了。而這熱情背后,似乎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急切。
“幾位剛來這里,需要入住旅館嗎?”在一番流暢得如同背誦的介紹之后,男人終于道出了真實意圖。
“不用了。”艾娜果斷地拒絕了他的請求。
“啊……是嗎,那可真是可惜。”但那個男人看上去還是有些不死心,“這座城市最好的旅館,最經濟實惠的旅館,甚至是有特殊服務的……咳咳,我都門清,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哦?”似乎是捕捉到什么關鍵詞匯,莉亞娜頓時來勁了,剛想要湊上前去,被夏倫一把抓住衣領提了回來。
“還是不用了。”艾娜屈指一彈,一枚金幣落入那個男人的懷里,“辛苦你為我們解說了。”
“真是太感謝您了,慷慨的夫人。”那個男人眼睛這才稍稍一亮,摘下那頂有些破舊的圓帽,放在微微鞠躬一禮。
當他重新抬起頭,目光無意間觸及艾娜那精致得近乎不真實的容顏時,明顯失神了一瞬,隨即像是驚覺失禮般,迅速又將頭低下,帽檐的陰影再次遮掩了他的神情。
“如果幾位是外鄉人的話,聽我一句勸,請不要去拂曉城西城區的那一片地方。”男人猶豫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謹慎的告誡意味。
“西城區?”夏倫微微一愣,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什么要說這種話,“西邊怎么了嗎?”
“咳咳,沒什么,那兒不太歡迎外地的人,如果沒什么事情,盡量不要往那兒去就是了……”男人的話語含糊其辭,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在回避著什么。
“好吧,謝謝,我知道了。”夏倫姑且是表達了謝意。
那個男人點了點頭,又拉了拉帽檐,似乎是不想被別人看見自己的容貌,有些謹慎地張望了一下四周,隨后快步離開了,匆匆匯入了街道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見。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夏倫并沒有太往心里去。
“艾娜,我們接下來去哪里?”夏倫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拂曉城是艾娜說要來的,她應該是有計劃的。
艾娜好看的眉頭微微一揚:
“去西城區。”
……
拉迪用那枚意外得來的金幣,買了一瓶上好的龍息酒,和一些餐食,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隨手摘下頭上的圓帽,丟到一旁的桌上,接著又脫下了那件勉強維持體面的灰褐色長衫,露出了里面更為陳舊的內襯。他像一只耗盡了所有力氣的困獸,頹然倒進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沙發里。
觸手可及的茶幾旁,擺著一個相框,拉迪習慣性地伸手,將它拿了過來,舉到眼前。
相框中的照片上,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妻子的手里牽著可愛的女兒。盡管室內的光線模糊,照片也已泛黃,但他依然能清晰地描繪出上面每一個細節。
原本拉迪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但在前些年,他帶著妻子和女兒去西城區的度假,成了他永恒的噩夢。
人潮洶涌的集市,只是一個轉身的功夫,女兒的身影便從他的視野里消失了。他們瘋了一樣找遍了每一條巷道,詢問了每一個可能的路人,回應他們的只有沉默與茫然。
女兒的失蹤,像一道猙獰的裂痕,瞬間擊碎了這個家庭。
妻子無法承受這毀滅性的打擊,終日以淚洗面,精神與身體一同迅速垮塌,在前些年的時候,身體虛弱的妻子患上疾病離去了。
而拉迪此生的唯一目標,就是將自己的女兒找回來。
女兒失蹤的時候才十歲,而現在已經過了八年了……
拉迪舉起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灼熱的酒液幾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燒盡,喝完酒之后的呼吸都帶著熱氣,但之后卻又有一種酥酥麻麻的爽感。
失蹤的……不止他女兒一人。
開始調查之后,拉迪發現,實際上有不少外來者在西城區失蹤,而且失蹤者大多是十歲至二十歲的青少年,以女孩為多數。
這絕非巧合。
他聯合過其他失蹤者的家人,一同聯名向晨曦之翼上訪,希望能調查清楚這件事情……但意外地,這件事被壓了下來,他們的訴求并沒有得到解決,上面也一直都在踢皮球,得到的答復永遠都是“最近緊缺人手。”“需要一步步走程序。”“正在調查中。”……
一切……都還得靠自己。
但經過那次上訪事件之后,大部分失蹤者的親人都受到了各方面打壓,迫不得已離開了這座城市。
唯有拉迪……他已經失去了一切。
他的生命只剩下這最后一件事了。
拉迪放下酒瓶,手指輕輕摩挲著相框中女兒燦爛的笑臉。
“我會找到你的。”拉迪喃喃自語,“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