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兩個各懷心思的男人,和一場用仇恨與利益交換的魔鬼交易。
凱文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響起。
沙啞,但清晰。
他像一個倒垃圾的清道夫,將過去二十年里,所有積壓在心底的,關于安德魯的陰暗、骯臟,一點點地,全部傾倒出來。
“馬術比賽前,給我備用馬鞍做手腳的馬夫,叫老約翰,他有個兒子,一直在申請常春藤盟校但成績不夠。出事之后,他兒子忽然就拿到了圣洛都皇家學院的全額獎學金。”
“雪山纜車事故,負責檢修的工程師,叫皮特。他嗜賭成性,欠了黑幫一大筆錢。事故后,他不僅還清了所有賭債,還在黃金三角附近買了一套公寓。”
“我晚餐里被下的合成藥物,叫‘夢魘’。是霍森家族旗下的生物實驗室研發的,不對外銷售,只有核心成員才能拿到。負責給我配餐的廚師,叫菲利普,安德魯是他的擔保人。”
凱文的聲音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
“安德魯,他不是我父親的親生兒子。”
“他是母親帶過來的,和前夫的孩子。”
“但是我的父親當時并不知情,自詡聰明了半輩子的他卻被一個女人耍的團團轉。”
“后來的一次意外他才得知真相。”
沈巖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
他抬起眼。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只有我,和家里一個已經過世的老管家。”
凱文說。
“父親為了家族的聲譽,也為了母親,把這個秘密藏得很好。對外宣稱,安德魯是他的長子。”
“所以,安德魯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父親的認可,也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
“這才是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除掉我的根本原因。”
所有線索,都串聯了起來。
一個心狠手辣,又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繼承人形象,清晰地浮現在沈巖的腦海里。
“很好。”
沈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看著腳下這座沉睡的城市。
“證據鏈很完整,但也很散。”
“我們需要把這些散落的珍珠,串成一條絞索,套在安德魯的脖子上。”
他轉過身,看著凱文。
“計劃,分三步走。”
“第一步,輿論造勢。”
“我要你,把剛才說的所有事情,寫成一個故事。一個關于霍森家族兄弟鬩墻,弟弟被哥哥迫害,九死一生的故事。”
“細節要真實,情感要飽滿。你要讓每一個看到這個故事的民眾,都相信你才是那個無辜的受害者。”
“然后,我們會找到你之前說的莎拉,馬丁的妹妹。說服她,把手上的U盤,交給圣洛都最有名氣的調查記者。”
“一篇聲情并茂的受害者自述,再加上州議員的性丑聞錄像帶。這第一把火,足以把霍森家族,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
凱文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安德魯焦頭爛額的樣子。
“第二步,釜底抽薪。”
沈巖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
“我會派人,去接觸那個馬夫老約翰,和工程師皮特。要么用錢,要么用他們家人的安全,讓他們閉嘴,或者,讓他們開口說出真相。”
“同時,我會通過離岸公司的賬戶,匿名向稅務部門和商業犯罪調查科,舉報‘塞壬之歌’基金的洗錢行為。”
“調查或許不會有實質結果,但足以讓安德魯的資金鏈產生問題,讓他所有的合作伙伴,都變成驚弓之鳥。”
“輿論的壓力,司法的調查,資金的斷裂。這三座大山壓下來,安德魯的陣腳,會徹底亂掉。”
沈巖走到吧臺,又給自己倒了半杯水。
他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
然后,他說出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步。
“第三步,甕中捉鱉。”
“當安德魯被這一切搞得焦頭爛額,最需要支持的時候,我們會把最后一份‘禮物’,送到霍森家族所有有話語權的人的面前。”
“一份,關于安德魯真實身世的,權威親子鑒定報告。”
“一個私生活混亂的州議員,一個洗錢走私的基金,再加上一個,在他面前裝了二十年純善的‘兒子’。”
“你覺得,愛惜名譽勝過一切的霍森先生,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凱文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只是看著沈巖。
這個來自東方的男人,明明說著最狠毒的計劃,臉上卻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他就像一個最高明的棋手。
每一步,都算計得精準無比。
將人心,利益,輿論,全都當成了他棋盤上的棋子。
而安德魯,從一開始,就落入了他的天羅地網。
天,已經蒙蒙亮了。
一縷晨曦,從地平線上掙扎著透出來,給這座鋼鐵森林,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
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了。
沈巖看了一眼窗外。
“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待會兒,會有人送早餐和新的身份證明過來。”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凱文·霍森。”
“你叫,亞當。”
“一個來圣洛都尋找機會的,普通游客。”
沈巖說完,便不再看他,徑直走向了套房的另一間臥室。
凱文獨自一人,坐在吧臺前。
他看著窗外那輪緩緩升起的太陽。
忽然覺得,自己過去十幾年的人生,就像一場漫長而荒唐的噩夢。
而現在。
天亮了。
房門被輕輕叩響。
兩下。
不急不緩。
像是精準計算過時間的節拍器。
凱文的身體瞬間繃緊,幾乎要從椅子上彈起來。
沈巖頭也沒抬,只淡淡說了一句。
“去開門。”
凱文喉結滾動了一下,僵硬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到門邊。
他通過貓眼向外看。
一個穿著酒店制服的服務生,推著一輛餐車,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
他打開了門。
服務生推著餐車進來,將上面的早餐一一擺在客廳的茶幾上。
培根,煎蛋,牛奶,還有一小籃烤好的吐司。
做完這一切,他從懷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餐桌上。
“先生,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