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字,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張巨峰緊繃了十幾年的神經。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王振庭,那個王振庭,在電視上,我看見他了。”
“他完了。”沈巖的聲音波瀾不驚,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江南集團,也快了。”
“恭喜你。”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的重量,轟然砸下。
張巨峰再也繃不住了。
他捂住臉,滾燙的眼淚從指縫間滲出。
壓抑了多年的仇恨,委屈,不甘,在這一刻盡數決堤。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像個孩子一樣,在電話這頭泣不成聲。
“師父……我對不起你…”
“我花了這么多年,什么都做不了。”
“我沒用,我沒用啊!”
他語無倫次地哭訴著,像是在對師父的在天之靈懺悔,又像是在向那個看不見的掌控者宣泄。
電話那頭的沈巖,沒有出聲安慰。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
直到張巨峰的哭聲,漸漸變成了低沉的抽噎。
沈巖才再次開口。
“哭完了?”
張巨峰猛地一愣,抽噎聲戛然而止。
“遠山重工,你想讓它重新站起來嗎?”
這個問題,像一道驚雷,在張巨峰的腦海里炸響。
他當然想!
做夢都想!
那是師父一輩子的心血!
他抹了一把臉,用力地點頭,然后才想起對方根本看不見。
“想!我當然想!”
“可是…可是遠山的底子早就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和一堆等著吃飯的老工人…”
他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充滿了無力感。
扳倒了江南集團,只是復仇。
可重建遠山,需要的是錢。
是海量的資金。
他沒有。
他猶豫了很久,把心一橫,幾乎是鼓起了畢生的勇氣。
“沈總……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他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知道我不該再麻煩您,您已經幫了我天大的忙了。”
“可是遠山它真的不能就這么沒了。”
“我想請您……能不能給遠山融資?”
說完這句話,他幾乎要虛脫了。
他感覺自己的臉頰燙得嚇人。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貪得無厭的乞丐。
沈巖已經給了他復仇的武器,他現在竟然還想要面包。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張巨峰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想,也是,人家憑什么呢?
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已經得到太多了。
就在他準備開口說“當我沒說”的時候,沈巖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以。”
又是簡單的兩個字。
張巨峰懷疑自己聽錯了。
“沈總,您……您說什么?”
“我說可以。”沈巖的語氣依舊平淡,“我需要一個穩定的原材料供應商,尤其是在重工建材領域。”
“未來我的產業園和地產項目,對鋼材、特種水泥的需求量會很大。”
“把供應鏈握在自己手里,質量可控,成本也能壓下來。”
“我投的不是你的遠山,是我自己的未來。”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塊堅實的基石,砸在張巨殷飄忽不定的心上。
他沒有說任何關于“幫忙”或者“同情”的話。
他說的,是生意。
是一筆冷冰冰的,充滿了商業邏輯的投資。
但這番話,在張巨峰聽來,卻比任何安慰都來得溫暖,來得有尊嚴。
沈巖不是在施舍他。
而是在給他一個機會。
一個讓遠山重工,重新成為牌桌上玩家的機會。
張巨峰的眼眶又紅了。
這一次,不是因為仇恨,而是因為新生。
“沈總,您就是遠山的再造父母!”
他的聲音哽咽,充滿了無以復加的感激。
“我代表遠山上下所有老員工,謝謝您的幫助!我給您磕頭了!”
“吃飯!沈總,我一定要請您吃飯!您什么時候有時間?”
“不用了。”
沈巖干脆地拒絕了。
“我這兩天很忙。”
“具體的融資方案,我會讓我的助理聯系你,你準備好遠山重工剩下的所有資產資料。”
“就這樣。”
說完,電話被干脆地掛斷了。
聽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張巨峰握著手機,愣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
他仿佛還能感受到電話那頭傳來的,那種徹骨的冷靜和強大。
那個男人,就像一臺精密到了極點的計算機。
沒有多余的情感,沒有多余的廢話。
只有目標,和達成目標的最高效路徑。
他看向窗外。
城市的夜景,似乎不再那么遙遠。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人生,和遠山重工的命運,都將駛向一個全新的,由那個叫沈巖的男人所規劃好的航道。
與此同時。
頂層CEO辦公室。
沈巖放下手機,屏幕的光映著他毫無波瀾的側臉。
窗外,是這座城市最璀璨的夜景,萬家燈火,在他腳下匯成了一條條光的河流。
他沒有看風景。
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三塊巨大的懸浮式虛擬屏幕上。
屏幕上,無數行綠色的代碼,如同瀑布般飛速流淌。
那是“雅努斯”計劃的核心代碼。
一個即將顛覆現有科技格局的人工智能項目。
“巖子,你都兩天沒合眼了。”
陳光科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走了進來,臉上寫滿了擔憂。
他把咖啡輕輕放在沈巖手邊。
“鐵打的人也扛不住這么耗,去休息會兒吧,這里有我們盯著。”
沈巖的視線沒有離開屏幕。
他的手指,依舊在下方的光感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
“最后關頭,不能松懈。”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陳光科嘆了口氣,知道勸不動自己這個兄弟。
從沈巖決定踏足人工智能領域的那天起,他就進入了這種近乎瘋狂的工作狀態。
他看著沈巖的背影,高大,卻又透著一絲孤寂。
這個男人,肩膀上扛著的東西,太多了。
“對了,”陳光科想起了什么,“江南集團那邊,鬧得很大,股價已經跌停了。王振庭被董事會暫停了所有職務,接受內部調查,那個叫趙光的副經理,好像直接被警方帶走了。”
“嗯。”
沈巖只是應了一聲,仿佛在聽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手指停頓了一下,在代碼的某個節點,嵌入了一段全新的邏輯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