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爺爺一生的心血,在即將被踩進泥潭的最后一刻,被人用最強勢、最尊重的方式,捧上了神壇。
她甚至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她只知道,在賀家最黑暗的時刻,有一道光,撕裂了所有的羞辱。
拍賣臺上,拍賣師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從業二十年,從未見過如此戲劇性的場面。
他的職業素養讓他迅速回過神來。
“一……一億港幣!”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這位先生出價一億港幣!還有沒有更高的價格?”
他的目光,穿過人群,投向了二樓的那個包廂。
那里,是風暴的另一個中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吳東的回應。
包廂里,死一般的沉寂。
吳東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想喊價,他想把那個價格壓下去。
可理智告訴他,不能。
為一個億的手稿,再加價,就不是斗氣,而是愚蠢。
他會成為整個港城的笑柄。
鯊魚林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搖了搖頭。
拍賣師看懂了。
他舉起了手中的拍賣槌。
整個會場,只剩下他略顯干澀的聲音。
“一億港幣,第一次!”
“一億港幣,第二次!”
他的每一次喊價,都像是在敲擊著所有人的心臟。
賀婉晴的雙手,在胸前緊緊交握,指甲深深陷進了肉里。
最后,拍賣師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沈巖的身上。
那個男人,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仿佛這一個億,對他來說,不過是隨手丟出的一枚硬幣。
“成交!”
木槌落下。
咚!
一聲悶響。
一錘定音。
整個拍賣會,在這聲槌響中,被推向了最高潮,也畫上了**。
接下來的收尾工作,變得索然無味。
人們的議論聲,始終沒有停下。
他們看著沈巖的背影,像在看一個怪物。
拍賣會結束。
賓客們開始陸續離場,但許多人都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沈巖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西裝的下擺。
他臉上的表情,和他剛來時,沒有任何區別。
仿佛那一個億的豪擲,只是他人生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老板,我去辦手續。”
吳雅低聲說道,眼神里卻閃爍著一絲崇拜的光芒。
她跟在沈巖身邊這么久,每一次,這個男人都能刷新她對“強大”的認知。
“嗯。”
沈巖點了點頭,抬步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
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攔在了他的面前。
是賀婉晴。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但她的腰桿,挺得筆直。
像一株在暴雨中,倔強不屈的白樺。
“先生。”
她開口,聲音還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顫抖。
她對著沈巖,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謝謝您。”
沈巖停下腳步,目光平靜地落在她的身上。
吳雅識趣地退后了半步,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賀婉晴直起身,鼓起了畢生的勇氣。
“我叫賀婉晴,是賀思南的孫女。”
她做了個深呼吸,似乎接下來的話,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那三本手稿……是我爺爺的命。”
“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話,非常過分,也非常不自量力。”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清晰。
“但……我還是想請求您。請您……好好保管它們。”
“如果……如果未來有一天,我有能力了,我……我想把它們贖回來。”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說完這句話,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精神,身體微微晃了晃。
她知道這個請求有多么荒謬。
一個傾家蕩產的落魄千金,對一個能隨手擲出一個億的神秘富豪,說要“贖回”他的戰利品。
這聽起來,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可她必須說。
那是賀家最后的根。
只要根還在,就有重新發芽的希望。
她說完,便低下了頭,不敢去看沈巖的眼睛,等待著或嘲諷或拒絕的審判。
然而,她等來的,卻是一片沉默。
沉默中,她感到一道銳利的視線,落在自己的頭頂。
她忍不住,緩緩地,抬起了頭。
她終于看清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臉。
不是在喧鬧嘈雜的會場里,隔著人群的遙遙一瞥。
而是在明亮的燈光下,近在咫尺的對視。
棱角分明的輪廓,冷峻而深刻。
高挺的鼻梁下,是兩片薄而性感的嘴唇。
以及,那雙眼睛。
深邃得像沒有星光的夜空,能吸走一切光亮。
這張臉……
好熟悉。
賀婉晴的瞳孔,猛地一縮。
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飛速地拼接、重組。
周五。
圣瑪麗安療養院。
花園的長椅上。
那個穿著休閑夾克,氣質溫和,自稱是研究植物藝術療法的學者。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那個溫文爾雅的學者,和眼前這個氣場強大、揮金如土的商界巨鱷。
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的腦海中,詭異地重合在了一起。
巨大的震驚,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是……是你?”
她失聲驚呼,聲音里充滿了無法置信。
沈巖看著她震驚到失色的臉,嘴角,終于勾起了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
那弧度里,帶著一絲掌控一切的淡然。
“賀小姐。”
他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們又見面了。”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賀婉晴塵封的記憶。
她的大腦嗡嗡作響,幾乎無法思考。
眼前的男人,輪廓與記憶中的那個溫和學者重疊,卻又帶著一種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沈巖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眼神里沒有波瀾。
他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不過是一句尋常的問候。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他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跟我來。”
這不是一個邀請,而是一個通知。
賀婉晴還沒從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來,身體已經下意識地邁開了腳步,跟在了他的身后。
吳雅快步上前,為兩人開路,將那些試圖靠近搭話的人,用冰冷的眼神一一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