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站已經建成,兩名專業的醫生和四名護士入駐,部落里第一次有了“手術”這個概念。
一口深水井,被“拓荒者”工程隊打入了地下三百米。
清冽的地下水,通過管道,被輸送到部落的每一個角落。
孩子們在水管下嬉戲,女人們第一次不用再為了一桶水,而跋涉數十里。
沈巖答應的一切,都在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變成現實。
只有一件事,進展緩慢。
部落東面,被開辟出來的田地里。
那些被命名為“綠洲一號”的改良種子,已經發芽。
嫩綠的幼苗,破開了干涸的土地,帶來了一絲生機。
但它們長得太慢了。
沙漠的日夜溫差,稀薄的水汽,都在考驗著這些脆弱的生命。
祭司桑木幾乎每天都守在這里,用最古老的儀式,祈求著豐收。
可他知道,這需要時間。
很長的時間。
基地的臨時指揮部內。
空氣冰冷。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分割成數十個小窗口。
有礦井下的實時畫面,有基地外圍的無人機監控,有全球能源市場的K線圖,還有遠在萬里之外,深巖科技人工智能實驗室的內部影像。
沈巖坐在指揮官的椅子上,手指在數據板上輕輕滑動。
他已經在這里待了十天。
礦石的開采和提煉,已經步入正軌。
第一批經過粗煉的“星塵核心”,昨夜已經由“鯤鵬”運輸機運走。
他留在這里的意義,不大了。
他的戰場,不在這片黃沙之下。
而在那瞬息萬變的數據洪流之中。
他按下了通訊器。
“烏赫長老,請來指揮部一趟。”
烏赫來得很快。
他依舊拄著那根骨杖,但身上,已經換上了一件干凈的亞麻長袍。
那是沈巖派人送來的物資之一。
他走進指揮部,立刻感到了一股寒意。
不是溫度,而是這個房間里所代表的,那種絕對的掌控力。
他看到了屏幕上,那些綠色的幼苗。
那是他最關心的地方。
“沈先生,你找我?”
烏赫的聲音,帶著一絲恭敬。
沈巖沒有回頭。
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屏幕上。
“我要走了。”
他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烏赫的身體,瞬間僵硬。
他手里的骨杖,被他捏得咯咯作響。
“走?”
他往前踏了一步。
“你要去哪里?我們的莊稼,還沒有長出來!”
“按照協議,你要保證我們部落的食物來源!”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個外鄉人,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就要拋棄他們了。
沈巖緩緩轉過椅子。
他看著烏赫。
“我不是農夫,長老。”
“我沒有時間,坐在這里,等一棵苗長成一株稻穗。”
烏赫的臉色漲紅。
“可你答應過我們!”
“我答應的,是結果,不是過程。”
沈巖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
“這片土地的生長周期,比我預估的要長。”
“這是一個失誤。”
“但我會彌補這個失誤。”
烏赫死死地盯著他,眼神里充滿了不信任。
“你怎么彌補?你走了,誰知道你還會不會回來!”
沈巖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
“從明天開始,每隔三天,會有一架運輸機,為你們空投足夠整個部落食用的食物。”
“蔬菜,肉類,還有精加工的米面。”
烏赫愣住了。
空投食物?
“這不可能……那需要多少……”
“那不是你需要關心的問題。”
沈巖打斷了他。
“另外。”
他頓了頓。
“你們部落的烹飪方式,太單一了。”
“烤肉和水煮,是對優質食材的浪費。”
“我會從城里,派一個專業的廚師團隊過來。”
“他們會留在這里,教你們的族人,如何處理食材,如何烹飪,直到你們學會為止。”
烏赫徹底說不出話了。
他想過沈巖會用各種理由推脫,甚至想過要用武力強行留下他。
但他沒想過,沈巖會給出這樣一個解決方案。
一個他無法拒絕,甚至帶著一絲奢侈的方案。
聘請廚師,來教他們做飯?
這聽起來,像天方夜譚。
“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烏赫的聲音,干澀無比。
他想不通。
沈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繁忙的礦區,和遠處沉默的沙漠。
“因為你們的穩定,符合我的利益。”
“一個吃飽穿暖,并且對未來抱有期望的沙蝰部落,才會是一個合格的盟友,一個可靠的基地守護者。”
“我需要的,不是一群餓著肚子,隨時可能因為一塊肉而反叛的野人。”
“我需要的是秩序。”
他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刀,剖開了烏赫心中所有虛幻的僥幸。
利益。
一切,都是為了利益。
這個男人,不做任何沒有回報的投資。
烏赫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攔不住沈巖。
別說他攔不住。
就算整個部落的戰士,穿上那些外骨骼輕甲,拿起電磁步槍,也無法撼動這座基地分毫。
他們之間,隔著一個時代。
“你還會回來嗎?”
烏赫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沈巖的目光,投向了更遠的天際線。
“當這里的一切,都按照我設定的軌道運轉時。”
“我會回來。”
烏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緩緩地低下頭,手中的骨杖,輕輕點地。
“我明白了。”
“沙蝰部落,會守護好這片土地。”
“也……也恭送沈先生。”
他說出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從這一刻起,他徹底放棄了與沈巖對等的幻想。
他選擇臣服。
為了部落的未來。
沈巖轉身,沒有再看烏赫一眼。
他走向停在基地中央的“游隼”號垂直起降飛行器。
艙門開啟,冷氣撲面而來。
他踏上舷梯,沒有回頭。
艙門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
引擎的咆哮聲撕裂了沙漠的寧靜,飛行器拔地而起,化作一個黑點,消失在蔚藍的天際。
烏赫站在原地,仰著頭,直到那個黑點徹底不見。
他知道,這片沙漠的天,已經變了。
飛行器內。
金屬的內壁反射著冰冷的光。
沈巖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