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宮外,蔣瓛帶著姚廣孝找了個僻靜酒樓,要了個包房,摒退小廝后,兩人對坐。
姚廣孝雙手合十,沉默無言。
蔣瓛瞅著他的大光頭,心里腹誹,你也就在某這裝裝高深了。
在李先生那,還不是被幾次三番收拾的汗流浹背。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
姚廣孝好就好在,他一直笑瞇瞇的,像是尊彌勒佛,讓你挑不出來他的毛病。
“大師,你怎么知道某是被李先生給攆出來的?”
蔣瓛給他倒了杯茶,態度誠懇的問,同時腦海里又閃過李暄手拿搟面杖,那板著臉的模樣,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
姚廣孝謝過:“阿彌陀佛,多謝指揮使大人”接著篤定的笑道:“指揮使大人可知,李先生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那自然是算無遺策。”
你說這個,那我可就不困了,李先生某佩服啊!
蔣瓛豎起大拇指,笑著贊揚:“某生平所見之人,如果只能數出兩位英雄人物,那第一位,自然就是陛下,陛下起于微末,以隴右布衣重整山河,實乃當世第一英雄!”
姚廣孝雙手合十,點點頭笑道:“正是如此。”
蔣瓛又豎起第二根手指,“這第二位么,那當然就是李先生!”
“算無遺策,天下之事事無巨細,朝廷袞袞諸公從上至下,皆在李先生股掌之內。”
“照某看,即便南陽諸葛武侯在世,青田先生劉伯溫重生,也不過只能做到和李先生當世齊名罷了。”
姚廣孝復又點頭,這次頭顱點動的速度和剛剛明顯就不是一個節奏,快了很多。
他一想到面對李暄時,那種在其眼下好像無所遁藏的感覺,就真心認為蔣瓛說的很對,說的太對了!
武侯在世,劉基重生,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李暄真乃神人也!
旋即,姚廣孝故作奇怪道:“貧僧觀指揮使大人也是心中清楚,那為何今日還會做出這般愚蠢至極之事。”
“嗯?老禿...”蔣瓛眼一睜,想罵人,但話到了嘴邊還是生生止住,黑著臉轉而換了個稱呼:“大師何故如此侮辱某!還請大師給個交代!”
“阿彌陀佛。”
姚廣孝雙手合十,眼中閃爍智慧:“指揮使大人,你既知李先生算無遺策,可為何不知,李先生此舉,實乃明哲保身罷了!”
這話說白了。
你蔣瓛一個錦衣衛都指揮使,陛下手里的刀,朝廷的耳目。
你光天化日的去找李暄這么一個御史?
你有皇命嗎?
你去是干嘛的?
你雖然不是內侍,可你始終是陛下身邊的近人,近人沒有皇命,私交外臣,是何居心?
換到李暄的角度來看,你這不是害人嗎!
“聽不懂。”
蔣瓛怒氣還在臉上:“大師有話直說,不必如此遮遮掩掩的。”
姚廣孝直白的解釋了一遍。
蔣瓛聽完,臉上的怒氣當場消散,滿眼即將明悟的征兆:“原來如此!某...某...某沒想到還有這一層!”
“那這么說,李先生并非是真心想攆某走,而是...有意做給外人看的!?”
“阿彌陀佛。”姚廣孝雙手合十,合上眼簾點頭,孺子可教也。
“但是有一點某不明白。”蔣瓛皺起眉頭,又尋求解釋:“李先生做給誰看?監視李先生的人,某全部了如指掌。”
王五、周六小,還有第三個暗哨,李暄身邊就這么多人。
這些人全部直接向自己匯報,第三個暗哨,甚至就連陛下都不知曉,是自己為了萬全,這才安排。
李暄還做樣子?做給誰看?
姚廣孝復又開口解釋:“指揮使大人,其實貧僧一看你就這么去登門拜訪李先生,就知道會是此種結果。”
“難道指揮使大人就沒考慮過。”
說到這,手指了指天,意味深長的笑道:“指揮使大人身邊,也有暗探時刻監視?你的一舉一動,隨時都被上達天聽。”
“你是說陛下監視...”蔣瓛眼睛倏地瞪大,驚訝將內心猜測脫口而出,但說到一半,急忙生生止住。
平復臉色,不屑一顧的的笑著搖頭:“不可能!絕無此種可能性!某深得圣眷恩寵!大師此話,危言聳聽了。”
這話說出口。
姚廣孝卻并沒有立刻作答,只是一直在笑。
笑容看的蔣瓛心里發毛。
“大師怎么這么笑。”
“指揮使大人,你其實也很清楚,陛下生性多疑,從未徹底的信任過任何一個人吧。”
“大師,你如此議論陛下,可是危險的緊吶。”
蔣瓛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盯著姚廣孝的光頭笑著警告:“某可是錦衣衛都指揮使,你今日這些話,某要是...”
“可指揮使大人現在登門拜訪李先生,不正是因為害怕陛下遲早不容你于朝廷,所以才有此行嗎?”
然而不等他把話說完,姚廣孝的話就像是一根針,深深刺進心中。
蔣瓛臉上的笑只是一個呼吸,就被替換到姚廣孝的臉上:“指揮使大人現在居然說,自己深得信任?”
“這話當真思之令人發笑。”
完了。
連心里這么一丁點小心思,都讓老禿驢給看透了。
蔣瓛內心逐漸動搖,直到徹底沒了自信,絕望的情緒逐漸從心底,蔓延至臉上,毫無血色:“大師...說得對!”
“某只是一個小小的都指揮使而已,何德何能,要夾在陛下和李大人這兩位英雄之間?又如何能做到游刃有余?”
“某只是想找一條生路而已,但如今李先生為了明哲保身,又不肯指點與某!”
“那某豈不是只能坐等死期?”
還是蔣瓛這樣的人好溝通啊,姚廣孝望著他臉上的絕望,心里覺得十分輕松。
和李暄溝通就沒有這么簡單,時刻都要頂著被他看穿,或者被他陰一下的巨大壓力。
“如果指揮使大人信任貧僧,可將你與李先生見面的細節,說與貧僧聽,貧僧或可為大人解一解。”
“好!”
被絕望包攏的蔣瓛立刻將剛剛見面時的所有細節和盤托出...
“最后李先生就是拿搟面杖對著某的頭敲了三下,便把某給攆了出來!”
說出細節后,蔣瓛希冀的望著姚廣孝,后者沉思幾息,忽然放聲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