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如今沒什么特別的念想,既然成道已經是奢望了,那為家族培養一位存續之才便是他此刻唯一的期盼。
上一代的子弟庸碌者居多,鮮有棟梁,加上腦袋又不活泛,邰弗惟暗中觀察許久,便熄了培養的心思。
直到邰沛兒這一代小輩成長起來,才叫老人看到了希望,原本他屬意的是其兄長,可漸漸地他發覺邰沛兒頗具內秀,機緣更是絕佳,這才改換了心意。
邰氏如今已然經不起折騰了,只要穩穩承接過度,有一位神通在邰氏就不會亡,那他邰弗惟就算死也甘愿了。
“知道了。”
老祖之威不可逆,邰沛兒癟癟嘴道。
姜陽從旁聽著也略有所思,跟著拱手道:
“晚輩受教了。”
“不過一家之言,小友聽聽則罷。”
邰弗惟笑了笑,輕抿了一口茶水,轉而說起正事:
“此番邊疆之戰,還有一事需托付小友。”
姜陽聞言抬眉道:
“真人請講。”
“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緊張。”
邰弗惟輕聲道:
“若是我邰氏族人碰巧歸在上宗麾下,還請高抬貴手,照拂一二。”
“非是怯戰,戰場我邰氏也去得,只是不想白白丟送性命。”
戰事歸鄭國統一調度,他邰氏又不出紫府真人,于戰場上自然是沒有話語權。
與謝氏同樣的顧慮,自家子弟歸攏到他人麾下驅使,都不用頭上的真人刻意針對,只要一連戰上幾場恐怕幸存之人便寥寥無幾。
反之若是能有紫府真人的照拂,其存活的可能便會大大提升。
“這....在下一介筑基,人言輕微,恐怕晚輩不能給真人保證,還請恕罪。”
姜陽頓了一下,還是如實道。
“無妨,只是預先知會一聲,以作萬一。”
老者擺擺手并不在意,成則最好,不成亦無妨,他如今什么都不在乎,也就更加不吝嗇這張老臉了。
邰沛兒雙眸亮晶晶的,前世她才剛剛筑基不久,邰氏便加入了戰事,整個隊伍被歸攏在了雨湘山玄儀真人麾下,老祖上前賣了情面,得了玄儀真人照顧,這才損失微小。
同時也是在這時候,她第一次見了‘姜陽’,其熾烈璀璨的劍意至今還停在腦海久久不能忘懷。
只是如今世事變動過大,姜陽連師尊都換成了大真人,其還能不能被安排出戰也尚未可知,邰沛兒自己心里亦是沒底。
邰沛兒又不能對老祖直說是玄儀真人,況且目前出戰的是否還是這位真人,仍是未知之數。
“唔....晚輩盡力而為。”
姜陽稍稍放下心來,老真人頗具分寸,并未叫他太過為難。
事實上對于此戰姜陽自己還摸不著頭腦,路過的各個世家卻聞風一股腦的湊上來,仿佛這事情是他能夠一言而決似的。
不過至少有一件事姜陽是明確的,那便是大家都不想打。
見過了那翟家抽簽、謝氏家主還有眼前的邰老真人,經歷了這么久的邊患仍然解決不掉,各方勢力已經逐漸摸清了套路。
地盤是人家的,人手卻是自己的,在那邊陲之地上打生打死,好處卻撈不到多少,長此以往諸家便不愿意,以至于開始磨洋工了。
如今人是不能不出的,但若是不想讓族人白白送死,這上宗的關系還不能不跑,下面的筑基世家不好過,似邰氏這等紫府仙族亦是為難。
姜陽想罷問出了個問題:
“敢問真人,這北狄真的難對付嗎?”
邰弗惟撫了撫胡須,這才道:
“那要看對誰,若是鄭皇室舉國之力,傾盡真人,蠻夷便如雞卵易碎。”
“若只看往常的兵力投入,勝負便在五五之間。”
姜陽聞言眉頭緊皺,疑問道:
“鄭國君是何緣故,要行此添油之事?”
“邊患從來不是一家之事。”
邰弗惟手搭在桌沿輕點:
“不單單是鄭、楚兩國謀劃,其身后亦有上宗支持,背地里也不乏巫、釋兩家的影子,諸方勢力選在北狄這處地界引爆,一定是有安排的,只是不為我等所知罷了。”
邰氏如今只他一位紫府,行事還需慎之又慎,匆忙之間靠過去上了桌,再想退下來可就難了。
此時旁邊的邰沛兒都憋壞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得以窺得全貌,可由于事關她‘洄仙’之迷,一旦泄露天地有感,她便會即刻受雷而亡,故而她只是在旁傾茶,一言不發。
“此事離你等尚遠,且安心修行吧。”
邰弗惟端起了茶杯,悠然的吹了一口道:
“蠻夷雜種爾,豈能登堂入室?”
姜陽怔怔點頭,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
“邰氏傳承久遠,想必出身亦是不凡吧?”
提起這個邰弗惟沉默了少許后唏噓道:
“久遠倒是頗為久遠了,可就是因為太過久遠,已經算不上顯赫了。”
老者頓了頓道:
“畢竟要真是顯赫,老夫何至于空活五百壽數卻只有一道神通,小友可曾聽聞過【息堙】真君?”
“【息堙】.....”
姜陽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來了,那金衣道人江蘺曾提到過一句:
“息堙曾斬角鹿,至重華星落,地氣上升,萬物凋零。”
“不錯!”
邰弗惟訝異的看了姜陽一眼,似乎沒想到他竟然聽說過,便頷首道:
“這位古修正是持『稀土』之道成君,祂拜在【長息玄宮】,成道前的俗名諱曰:邰平堙。”
這下輪到姜陽驚訝了,他曾想過邰氏來頭不小,沒想到竟然有如此淵源,立馬回道:
“竟是真君后裔?!”
邰沛兒倒沒什么驚訝神色,她自己不光在族譜上看過,也聽老祖說過不止一回,早就免疫了。
“談不到。”
邰弗惟搖了搖頭,嘆道:
“因實在太過久遠,我家既拿不出完整的神通五法,亦沒有傳承譜系,長息玄宮根本不認,按天祖猜測都廣邰氏當年或許只是旁系之中的旁系,甚至只是某一位先輩發跡之后冒認來的祖宗,總之具體已經無法考究了。”
看著自家老祖頹唐模樣,邰沛兒忍不住安慰道:
“可一道神通也是神通,那道童不是承認了么?《坌土衍山經》就是長息宮的核心傳承!”
“老夫自然知曉。”
邰弗惟輕聲道:
“不是這道功法,你以為我邰氏能安穩存在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