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情是才情的一部分。
而且,是很大一部分。
但一個人,不能夠只有詩情。
不然那就成李白了。
當然,古代權臣有那么多,而李白只有一個人。甚至說讓那些權臣選,或許也更傾向于成為李白,畢竟:如果能重來,我要選李白。
可于帝王而言,會拿李白當成偶像,用他的詩來陪葬,卻不會重用他治國。
如若一個人,兼備治國的才能,同時又繡口一吐,便是半個盛唐,那他便是光芒萬丈,熠熠生輝。
此刻,吳王的眼里便全然都是欣賞。
對于這位吳王黨的成員,他深情的望著,嘴角都是滿足的笑容。
而晉王,只有說不清道不盡的悔恨。
悔不該沒有聽那中平王的,在當初他《屯田策》成為天下世家公敵時,便去將其收復。
他想要的,無非就是一個不被勛貴操控的政權。
顯然,宋時安能夠給他帶來想要的一切。
啪,啪,啪……
突然的,吳王陶醉的為宋時安鼓掌。
余下的進士們,只能夠任憑他將所有人的光芒給遮蓋,成為兩位王眼中的白月光。
沒辦法,這能夠怪誰呢?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此詩一出來,其余人自動投降,連跟他同臺競技的勇氣都沒有,那就只能做配角了。
而且那孫謙悵然若失的樣子,已經給他諸位忠告,但凡動了在宋時安面前當主角的想法,就會得到十分殘忍的代價——強烈的挫敗感。
“諸位都飲了,那我這一個人不喝,也太不合群了。”
宋時安回到自己案前后,也提起酒樽:“敬同僚。”
一杯酒下肚,極其豪爽。
宋策看著這樣的兄長,也很是崇拜。
“是啊,雖然諸位都是同朝科考的進士,用筆斗的很激烈,然后分出了狀元,榜眼,探花。但那,只是考試。”
晉王上起了價值,道:“日后同朝為官了,那都是同僚,是同輩,是摯友。或許曾經,有些誤會,造成了什么間隙,但終究是過去,終究會消弭。然后,要攜手共進,效忠于陛下。”
這番話說得很籠統。
但就是在點兩個人。
用筆斗得最激烈的是誰?
宋時安和孫謙,連著兩次科考踩在腳下蹂躪。
誤會和矛盾最大的是誰?
也是他們。
“殿下所言極是。”
宋時安第一個站出來回應,而后緩緩看向那個小哭包孫謙,提起了一樽酒:“要說誤會,我跟孫謙公子最深了。外面的一些流言,也說我們水火不容。但實際上,我每次見到公子,都很想要與他交往,只是難以開口。”
好惡心啊。
這話真是黏糊糊的。
高云逸都頭皮發麻了。
“時安公子,我也是,早就與你神交多次。”
調整好狀態的孫謙緩緩起身,也抬起酒樽。
兩個人遙相致敬,徐徐飲酒。
em……
高云逸沒眼看了。
范無忌也是欽佩這倆人,為了作秀,真是什么話都能說出來。
“一笑泯恩仇,這就很好嘛。”晉王笑著道,“當然,沒有什么仇。都是誤會,都是忠臣。”
晉王的過家家行為,讓吳王打心底的反感。
你算老幾,也敢出來擺臺子了?
兩人朝著晉王致意后,坐了下來。
這時,一位涼州士子,與幾位涼州人對了下眼后,一同起身,走到了中間:“吳王殿下,晉王殿下,我等涼州士子,這些天練了練涼鼓,技巧并不精湛,愿為殿下和諸位擊鼓助酒。小小的,獻丑一番了。”
聽到他先說的吳王,吳王相當滿意的點頭:“不錯不錯。”
“好啊,早就聞這涼州鼓樂,激昂雄渾,今日得見,也算是開開眼界了。”晉王很頓感,或者說對于王的先后順序并沒有表現出來一絲芥蒂。
于是,五位涼州進士為眾人,合力的演奏了一出‘交響樂’。
激昂,振奮,仿若疾風驟雨,又像是萬馬奔騰。
每個人都沉浸在其中,跟著拍打節奏。
似乎在這一刻,大家都是好朋友。
沒有了所謂的黨爭,恩怨。
在結束后,幾人頭上已經是汗滴垂落。
但一個個,意氣風發。
“不愧是我涼州兒郎啊。”晉王盛贊道,“強壯,奮進,一腔熱血。”
“而且難能可貴的是啊。”在他剛說完,吳王便搶過話匣來,道,“涼州去年剛經歷過大戰,在這種動蕩的時局之下,竟還能夠考出五個進士,好像就司州和欽州,比你們多一些吧?”
這番話問出來后,宋時安的表情凝了一下。
稍微的,有些擔憂起來。
“回殿下,我們欽州是六個。”一位欽州的士子說道。
“那宜州和淮州都是四個,對吧?”吳王又問。
兩邊的學子都點首。
氣氛,當場就微妙起來。
宜州和淮州都是落后州。
可他們,還不是墊底的。
三位揚州籍考生,都有些坐立不安。
“當然,揚州多士子,就和揚州多美女一樣,只是今年稍微少一些。”
吳王在一頓點評后,帶著一些鼓勵的口吻說道:“揚州吶,也要和盛安走得近一些。”
“!”
此話一出,宋時安眼睛都瞪大了。
這傻逼吳王,你喝懵逼了嗎?
這種話,怎么能夠說!
晉王也是在他說出來后,才察覺到吳王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什么樣才需要走近一點呢?
那就是原本走的不近。
吳王他那句話就挑明了,你們是因為跟朝廷走的不近,今年才只給了三個名額。
是懲戒,是提醒,也是忠告。
這話能說嗎?
能。
皇帝能說。
但你吳王,怎么能夠說!
晉王原本還在因為他這一句話,擔心讓學子們恐懼,把瓊林宴搞砸了,但轉念一想后,在心里舒服了。
吳王犯錯,那不就是利好于我?
吳王喝醉了。
孫謙是看出來了。
而后,徐徐轉過頭,看向了那些揚州學子。
他們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在彼此觀望后,準備起身認罪……
不管有沒有什么罪,至少吳王問罪了。
“吳王殿下真是很關切我們揚州學子啊。”
就在這時,宋時安突然插嘴,并且笑著道:“誠然,揚州被大江天塹所隔絕,交通困難,來一趟盛安不容易。所以,凡是有機會,都應當多多進京,為陛下獻呈國泰民安的福瑞。”
宋時安的言語,有些激動。
而且似乎是在曲解自己的意思,吳王說的遠近并非是距離的遠近……
然而看到那些揚州學子緊張不安的表情后,他這才恍然大悟。
瞬間,冷汗就把后背浸濕!
一陣后怕,席卷全身!
我說錯話了!
“對啊對啊。”吳王連忙笑著道,“要多來盛安,走進帝都。”
幾位揚州進士頓時擠出笑容,紛紛點頭應和,但心中仍然忐忑。對于前路,也充滿著不安定……
……
“晉王和吳王殿下行酒令,由宋時安開頭,以美人和花為題目,他七步便成詩,而后眾舉人皆放棄作詩,主動罰酒。”
在殿外一直侯著,準備傳遞情報的太監,向皇帝通報道。
“意料之中。”皇帝微微點首,“宋時安今日宴會上如何?”
“態度十分謙遜,好笑語。”太監道,“在晉王殿下說了,希望諸位同僚忘掉恩怨,勠力同心時,他還主動的向孫謙敬酒,緩和關系。”
“他倒是知分寸,有格局。”
皇帝老早就知道了,宋時安并非是為了狂而狂。
他狂的時候,都是需要他狂。
是能臣,毫無疑問的。
“陛下,還有就是……”
太監在極短暫的猶豫后,便連忙的接著,向皇帝稟報其余場面,以及細節。
而在聽完后,皇帝臉色霎時就陰沉了下去,盯著太監,問道:“他真的說了,揚州也要和盛安走近一點?”
太監哆哆嗦嗦道:“殿下他那是有些醉了,所以……”
“他真的說了,揚州也要和盛安走近一點?”
皇帝一個字不差的重復,且聲音拔高不止一個調。
太監立馬跪在地上,道:“吳王殿下說了。”
“好啊,真好啊。”皇帝笑了,邊點頭邊說,“現在皇位就可以交給他了,他很懂怎樣做皇帝嘛。”
太監直接匍匐在地上,都快要被嚇尿。
皇帝一般生氣到某種程度,他就不怒了。而是,陰陽怪氣的發笑。
一般這種時候,那是火已經燒到了心里。
皇帝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吳王還沒當上太子,就已經這般急切了。
不,他不是急切。
他這是功利的性格導致的輕浮。
從小就能夠看得出來。
為了得到崇文館的師傅表揚,他帶其余皇子出去打獵,私下卻自己瘋狂的背書。
當然,這樣的性格有好有壞。
好就是,有開拓進取之心,能夠做出決斷。
壞就是,什么都敢去做,在他的治下,國體可能會動搖。
但無論怎么樣,這樣一個展現皇室體面的瓊林宴,他這般的得意忘形……
簡直就是,混賬東西!
“那宋時安,真第一時間救場了?”皇帝問。
“是,陛下。”太監答道,“殿下說完,他就直接替殿下解釋。而吳王殿下,也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皇帝沉著臉,想到那個自己不想見的應夢逆臣:“他心里,倒是有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