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出使的全部開銷都由陛下承擔。但我說的是,你得自己留些錢,關鍵時候可以保命?!?
這也是為什么那一只金虎,已經給了朱青,他卻將其帶到了幾乎是葬身之所的北涼。
在古代,哪怕有錢,沒有人庇護,孤兒寡母也沒有任何的安全感。
朱青才是他們的底氣。
只要是活著,哪怕在北涼為官,并不在身邊,也沒人敢欺負他們。
因此就將這樣貴重之物給了個可能一去不復返的人,哪怕在關鍵時刻,就算獻出了東西也難保命,但我們讀過歷史的都知道,某些古代人的‘信義’是真的純,這買命虎可能還真的能買命。
“不不,家里的錢我還有大用?!彼螘r安說道,“這次我保命的錢,也得陛下出。”
“你可不要因小而失大?!彼尉柑嵝训?,“千萬別小看出使這件事情?!?
“父親,我并非是托大?!彼螘r安看著他,淺笑的說道,“而是這筆錢,哪怕十分之一,恐怕我府也出不起。”
宋靖皺起了眉頭,有些狐疑道:“你要這么多錢做……”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侯爺,小伯爺,是我?!?
宋靖聽出是宋淦后,直接道:“進。”
“是?!彼武崎_門后,稟報道,“宮里的人來了,但并不是來布置宴席的,要傳小伯爺進宮?!?
“父親,看樣子是陛下找我?!彼螘r安對宋靖說道。
“你去吧?!?
宋靖知道,這家伙干什么都會讓自己擔心,索性就不去過問了。
既然能夠以他的方式完成出使,那就去做。
“是,兒去了?!?
宋時安對宋靖行了一禮后,便離開了這個屋子。
一路上,看到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沉浸在熱鬧的氣氛里,且歡快無比。
那可不是嘛,宮里的人來幫忙做菜布置,又不用他們忙,到時候說不定還能得到不少賞錢。
直接的,他去到了府門口。
一位公公笑盈盈早已等候多時:“小宋大人,請?!?
“公公久等了?!?
宋時安淺然一笑,而后登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的那一刻,他的臉也深沉如海了。
這一次,終于是要見到皇帝了嗎?
雖然他對于皇帝本身并無興趣,可他現在的訴求,只有皇帝才能夠滿足。
他要觸及,那核心的東西了。
此番見面,其實獲得不了任何的權力。
但卻能夠知道,自己最終能夠獲得的權力,有多少。
是談判,是試探,也是爭奪。
一路上,他都神情凝重的深思。
終于,到達了皇宮。
下了馬車,由剛才太監引路,帶著他走到宮門口。這時,已經有一位位高權重的老太監微笑的等著自己。
“下官,參見陳公公。”宋時安行了一禮。
“小伯爺?!痹谒螘r安起身后,陳寶也是淺淺一拜,“上一次見面,還是在解元任免時吧?”
“是的陳公公?!?
“還記恨我嗎?”
“公公說笑了,時安心里清楚,那時公公是在保護我,也是在教導我。”宋時安說道。
“但你不需要誰來保護?!标惞蛉さ?,“你天生,就是來做大事的。”
“時安愿意為陛下而死,在所不惜?!彼螘r安認真道。
“咱家也覺得小伯爺有這種忠心?!?
陳公公伸出手,示意讓宋時安先行。
而他,卻輕輕的攙著這位老者,尊者的手臂,意思是同行。
陳寶頗為‘溫柔’的笑了下,二人就這樣慢慢的走進宮里。
神御宮。
一座氣勢恢宏的大殿,皇帝平時的辦公之所。
在階下后,宋時安止步。
陳寶上臺階,推開門的一角,悄然進去,并在通報過后,緩緩走出來,宣布道:“宋副使進——”
宋時安對其稍稍行禮,接著提著袍邊,緩步上階。
走進到敞開的大門之內。
琉璃金磚倒映出二十盞連珠宮燈的碎影,宋時安官靴踏過第三塊地磚時,身后的殿門徐徐關閉。
在他的面前,是一張橫穿過殿的寬大屏風。
在屏風后,能夠看到一個人影,坐在龍椅上。
原本緊張到有些忐忑的宋時安,現在的情緒完全的松弛下來。
這老逼登是神經病嗎?
你他媽的早朝被那么多人看見,還擱這里依依妖妖的搞蒙面?
怎么的,怕見我?
“陛下偶感風寒,故于屏風后對你問話。”陳寶道。
那沒問題,別幾把傳染給我。
不對,上一次也是屏風后面,合著陽了一直沒好?
“哦…臣宋時安,參見陛下?!?
宋時安做出緊張到突然反應過來的樣子,緩緩的對屏風一拜。
側站在身旁,弓著身子,能夠看到皇帝指示的陳寶,傳話道:“宋大人請起。”
“謝陛下?!?
宋時安起身。
接著,陳寶又說道:“給宋大人賜座?!?
很快,便有一個太監拿來小圓凳,放到了宋時安的身后。
“謝陛下?!?
宋時安再謝后,坐了下來。
中門對狙。
“宋時安?!标悓氈苯优c他交談道,“此戰,你覺得能打嗎?”
“回陛下?!彼螘r安想也不想便說道,“這一仗,臣認為絕對不要和北燕打?!?
“打贏了也不行嗎?”陳寶問。
“攻城掠地之戰,傷亡必定大于對方。哪怕贏,也贏得艱難。除非畢其功于一役,完全占領遼東。但姬淵不可能坐視,必定傾巢出動,與我大軍在遼東決戰?!彼螘r安說道,“一年之內,是不可能拿下整個遼東的。那時,寒冬來臨。我軍進退維谷,只能戰略棄守。”
“那按照你這么說,我大虞攻克多少土地,都沒辦法占領?”陳寶問。
“有糧就能占,只要有在北燕屯兵一年的軍糧,便能逐漸安撫征服。”
宋時安說的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因為出兵攻打其它國家,在對方防線被突破后,必定堅壁清野。而在城池拿下前,又必定焚燒倉庫,突圍撤軍。
要守住,就得有至少等下個作物生長周期的糧食。
一般都有。
可大虞,前年有災荒,流民暴動,去年北涼失守,數萬大軍戰死,都是大事。
要是現在還能發動一場戰爭,并且占領土地,那就真的是一點客觀規律都不講了。
曹操擁有整個北方,在赤壁之戰輸了之后,也足足休息了三年多。
“那強并北燕,有何不可?”陳寶又問。
他說的是極限情況。
那就是大勝之后,用舉國之力占領。
“回陛下?!彼螘r安抬起頭,雙目堅毅道,“何時何地,攻打北燕都無意義?!?
狂。
不過聽到這句話的皇帝,倒是相當感興趣,稍稍瞥了眼陳寶。
陳寶問道:“為何?”
“人的懦弱,不可能改變,康遜沒有雄心,這輩子都不會是雄主?!彼螘r安篤定的說道,“對南越孫佗,我大虞可以扶持一位新王,與他制衡。對遼東康遜,我們可以恩威并施,行商貿之計,怠其民心。若要吞食天地,一統寰宇。我大虞,只需贏姬淵三次?!?
“哪三次?”陳寶問。
“第一次,奪回北涼和潼門關。第二次,北上與之決戰,占領大片其土。第三次,舉百萬雄師拿下偽都樂陽?!?
宋時安一直都是這么想的。
其他人不要管,只解決主要矛盾和主要對手。
皇帝露出一抹笑意。
“也就是說,無論怎么樣都不要打仗?”陳寶說。
“破解燕齊聯盟,且讓燕對姬淵交惡后,便直接的開啟屯田,三年之內,達到百萬人以上的屯田規模?!彼螘r安道。
“破解燕齊聯盟,還讓燕國交惡于姬淵,你有良策?”陳寶問。
“臣需要兩樣東西,便一定能成。”宋時安道,“不成,愿立軍令狀?!?
皇帝看向陳寶,微微搖首。
“宋大人一腔赤誠之心便足矣,此行成或不成,都不怪你。”陳寶說道,“但兩樣東西,你可以提。”
“回陛下,此兩樣東西過于貴重,臣若動用,必定要成?!彼螘r安說。
“哪兩樣?”陳寶問。
“其一,北燕質子康義,及夫人兒子?!彼螘r安說道。
“好,你可以以其為籌,與康遜談判?!标悓毜?。
“陛下,臣想讓康義及夫人兒子隨我同行?!?
聽到這個,陳寶都驚了一下??墒?,皇帝卻相當冷靜的點了下頭。
“你不會把康義直接送于康遜吧?”陳寶確認的問。
“回陛下,康遜永遠都得不到質子?!彼螘r安道。
“可?!贝_認后,陳寶答應了,并問道,“第二個呢?”
“臣要一萬金?!?
“?!”陳寶直接都驚呆了。
國庫的黃金,恐怕加起來也就才三萬不到。
開口就是劃走三分之一?
皇帝也被稍稍的震顫了一下。
怎么會要這么多?
“哪怕是把所有重要官員賄賂完了,三千金也就封頂了,你要這么多做什么?”陳寶質問道。
“臣想用這些錢,徹底讓燕齊交惡?!彼螘r安回答道。
徹底交惡,永不可結盟。
如果真的能夠做到,別說一萬金了,就算三萬金,皇帝也會拿出來。
畢竟國庫除了黃金還有白銀和銅錢,只是說黃金這玩意作為硬通貨,太硬了。
倘若能讓兩個國家決裂,值得。
眼眉微含,皇帝凝視著陳寶,點了下頭。
“既然你要這么多錢,你得說出來,你要做什么?”
“殺人?!?
氣氛,瞬間凝固。
肅殺的變臉,陳寶追問道:“誰?”
而宋時安在回答后,空氣又陷入了良久的凝結。
終于,一個滄桑而低沉的聲音,開口道:“一萬不夠,朕給你兩萬。”
“謝陛下?!?
這個音色,完全符合宋時安對皇帝的想象。
“若殺不了人,你該當如何?”
“臣死。”
“好?!钡鹊木褪撬螘r安這句話,皇帝語氣冰冷嚴肅道,“你若殺了人,余下的黃金,全都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