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遜的信傳到了盛安,是八百里加急。而差不多此時,襄城的事情,也逐漸在燕國的民間傳播。
包括兩代老臣王定被宋時安罵死。
而緊接著,燕王就要讓宋時安當燕國相國。
全國嘩然。
古代老百姓的善惡觀念都是樸素的,一個素不相識的大官死了,必然會拍手叫好。而且在得知了被罵死時的談話內(nèi)容后,更是覺得這個老奸臣好死。
但也不是外來的和尚更會念經(jīng),噴王定就一定會粉宋時安。
倒不是覺得他的能力、品格不行,純粹是擔憂大燕的相國讓一個外國人來干,這是不是太危險了?
這可是王下第一人吶,如此重要的位置,給了外籍教練,他萬一精忠報國怎么辦?
當然,也有一些人看得比較通透,知道宋時安哪怕來當了相國,也沒什么賣國的機會,畢竟御三家還在,他的權(quán)力是受到限制的。
此舉,八成就是要搞和談了。
燕國,似乎是更安全了。
但有一個人,只感覺到危險。
特別他媽的危險!
坐在自己的營房里,黃通只能夠靠借酒消愁,自我麻痹,掩飾心里的害怕。
就在這時,一個軍司馬進來。
一見到對方,黃通便起身。
他雖然也是秦公的人,可對方是跟著自己一起去殺虞國使者的,是唯一能夠信任的從犯。
“有消息了嗎?”黃通緊急的問道。
“將軍……”
“別叫我將軍,這他媽是給死人升的官,我不當,晦氣。”他一開口,黃通就罵道。
“那都統(tǒng)。”軍司馬立馬改口說道,“事情很多,但我先給你說個算是機密的。”
“什么機密?”
黃通已經(jīng)害怕的不敢聽了。
“這是襄城那邊傳來的。”軍司馬道,“宋時安在遼南郡的時候不是住了一晚,然后第二天趕緊的朝著白郡那邊趕路,換了一條道入襄城嗎?”
“這事咋啦?”
“那是因為他晚上的時候被刺殺了,才趕緊逃的!”軍司馬操蛋道。
“刺殺?我沒干吶……”
黃通愣了一下,接著立馬罵道:“哎呀這幫畜生啊!刺殺不還做干凈,這下子肯定又算在老子身上了啊!”
一個地方,發(fā)生了很多的罪惡需要整治,你會怎么做?
把所有的壞人都抓出來嗎?
當然是抓一個典型,然后說所有壞事都是他一個人做的,然后把他給弄死,這地兒就沒壞人啦!
“真的是刺殺?不存在那宋時安,賊喊捉賊?”黃通怎么不太相信呢。
“真的是啊,那只使團不止魯超一個人,還帶了一些隨行的手下,而且那個行邸里的下人也都知道。據(jù)說啊,當時的箭還差兩寸就穿過宋時安腦殼了,他就算再狡詐,也不敢那自己的命開玩笑吶!而且,那是夜晚啊。”
“那就鐵定是刺殺了,一定是秦公派的人。”黃通也不覺得人能夠自導自演到這種地步。
誰不惜命啊?
而且那么大的官,更應該惜命。
“那,那宋時安不是要在我燕入相嗎?這不就意味兩國要邦交了嗎?”黃通還保持著幻想,期待的問道,“既然如此,那何必再動殺心……這不是破壞兩國的關(guān)系嗎?”
“都統(tǒng)啊,倘若這大燕是秦公說的算,那我們自然是沒事。”軍司馬悲觀的說道,“可你要知道,還有大王和相國。秦公擅自做了這種事情沒經(jīng)過他們的同意,肯定會生氣啊。”
“而生氣,就要懲罰。懲罰就是,交出我們……”
撲通一聲,黃通坐在了地上。整個人都懵逼,下一刻就如喪考妣,肝腸寸斷。
哎呀你媽的,秦公為什么這么壞啊。
“還有,這是我一個尤其可靠的朋友跟我說的。”他半蹲在黃通的身邊,用手掩著嘴,小聲的說道,“秦公打算交出我們,那一批去殺了虞使的人,都不會放過。而且,他已經(jīng)將都統(tǒng)你控制了。”
“把我控制了?這他媽不是謠言嗎,我還在這里喝著酒,門口也是我的人,而且……”
說著說著,黃通陡然間意識到什么。
酒,一下子就醒了。
他并非是沒有被人控制。
他是目前為止,還沒有出過滄遼關(guān)。
而他到底能不能離開這里,還是未知數(shù)。
兩個人相視一眼后,黃通緩緩站起身,道:“你先下去。”
“是。”軍司馬也明白,退出了這里。
黃通就這么提著酒壺,表情凝重。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起身,做出醉醺醺的樣子,歪歪扭扭的走出營盤,走向了馬廄,剛牽到自己的馬,他便感受到了數(shù)道目光朝著自己而來……
并非錯覺。
因為此刻,至少有三名士兵目光鎖定了他。
娘的,他是對的。
自己真的被秦公給控制住了。
那他鐵定要把自己交出去,也是真的。
狗日的秦徹,汝母斃也!
不過他還是顫顫巍巍的,一腳踩在馬鐙上,跨上了馬匹。而下一刻,一名馬夫就快跑過來,到了他的身旁,笑盈盈的問道:“將軍這是去哪?”
“本將軍想去哪就去哪……還輪得上你來管!”
他紅著臉,耍起了酒瘋。
“小人肯定不敢管將軍,可您現(xiàn)在喝醉了,再騎馬不太安全。是否可以等一下,讓小人為您駕馬車?”他雖然笑著,可眼神一直放在馬繩上,生怕對方跑了。
他跑了,自己的命也沒了。
誰在乎他做了什么呢。
“那好,去駕馬車過來……”抬起酒壺,他晃悠悠道,“帶本將軍去找個女人…好女人。”
“好嘞好嘞。”
馬夫點頭,然后繼續(xù)的看著他。
另外兩人,則是去駕馬車來。
總之,不可能讓他單獨一個人。
黃通則是一點兒警惕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醉醺醺的靠在了馬背上,手垂了下去,手上的酒壺也落在地上,就像是一灘爛泥……
完了,這下子真的全完了!
………
戍堡內(nèi),秦公坐在位上。
一旁坐著的是袁主薄,從襄城回來不久。
“錢花了,事也做了,但那么多人沒罵過一個,還被罵死一個?”秦公感覺好笑。
袁主薄補充道:“被罵死的那個王定,送給了他錢,但他沒有收。”
“這心高氣傲的老廢物。”秦公倒沒有很心疼這筆錢,因為更加嚴峻的問題要出現(xiàn)了,“公孫興看來是要和康遜那小子,一起整我了。”
可以說,已經(jīng)鬧掰。
“就怕他們要將我們遼南郡給封鎖……”袁主薄擔憂的說道,“這樣南北東的路全絕,我們的商貿(mào)可就斷了。”
“那就向西。”秦公冷淡道。
通齊。
這是唯一的路。
“但與齊接壤的大路,都在遼中郡。”袁主薄小聲的說道,“開通商貿(mào),不僅我們要修路,對方也要修路。”
“一樣的道理。”秦公說道,“虞國想要制裁我們,便放棄已有的大路,新修一條更加麻煩的路。齊國想要制裁康遜,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秦公英明……”
“但齊不如虞富,你想說這個是吧?”秦公問道。
“是……”
袁主薄雖然不想拆臺,但客觀規(guī)律他沒辦法忽視。
一個道理很簡單——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可并不是誰都能夠承擔得起這種當代的‘錯誤’。
齊國修這條路要收回成本,至少需要五年以上。
“是啊,虞強而齊弱,為何投個弱的呢。”
剛才確實是氣性上來了,秦公說了些沖動的話,但理智并未失去:“不就是想要老子下臺嗎?”
袁主薄沒有再說話。
“黃通那邊怎么樣了?”秦公問。
“還是那樣,每日酗酒,不問軍政。”袁主薄說道,“不過在昨天下午的時候,他醉醺醺的出了營房,要騎馬去找妓女。然后,監(jiān)視他的馬夫就駕車帶他出了城,去了個附近的莊子。”
“找妓女?”秦公皺了下眉頭,“再看緊點吧,別讓他跑了。”
不管怎么說,他都要死。
而且,還是死著被交出去。
當他讓宋時安進關(guān)之后,他的死亡就已經(jīng)注定。
“是。”
就在這時,一名屬官走進來,準備稟報,但見還有人在,欲言又止。
“直接說,袁主薄是自己人。”秦公道。
“是。”于是,他說道,“盛安的信傳回來了,在新城的燕使對接后收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入關(guān)。”
聽到這個,兩個人的心便一緊。
包括秦公。
畢竟這涉及到那個重大事件——宋時安到底要不要留燕。
倘若不留,那還有回旋的余地。
可一旦留下了,就意味著秦公的算盤全部都打空了。
齊燕聯(lián)盟,不復存在。
與那位大人共同扼住邊境戰(zhàn)線,從此成為燕國實際上執(zhí)掌牛耳之人的美好愿望……
幻夢都破滅。
“那我們要不要留住康遜的使者?”袁主薄問道。
“罷了。”秦公放棄了,“莫要真成反賊了。”
這盤棋如若輸了,大不了就是被制裁,經(jīng)濟下行,養(yǎng)不活龐大的軍隊,縮減部隊,然后自己作為宗主承擔責任下馬而已……
“你再去一次襄城。”
秦公看向袁主薄,無奈決定道:“不管怎么樣,繼續(xù)為聯(lián)齊奔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