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宮出來以后,心月就不被允許進宮了。
畢竟燕王已經向她證明了宋時安的處境安全,不可能再讓宋時安明著操控使團。
不過心月也不是什么都沒有做。
發動敵后同志搞輿論活動的行為還在繼續。
她甚至用性命擔保,讓錦衣衛挪用了五百金交于在襄城的探子,繼續宣傳反齊思潮。
輿論戰是國與國之間沒有硝煙的戰爭,現代就不用說了,意識形態方面的對壘從來都沒有少過。而在古代,人言更是比利劍還要鋒利。
好多人就是死在口口相傳之中的。
不過心月心里也十分清楚,最終能夠決定一切的,還是皇帝。
他要是答應了燕王的要求,自己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燕虞和平對她而言毫無意義。
她只要宋時安。
站在驛館二樓的窗口,她每天都看著這條進王宮的路。
煩躁的等待回信。
終于,她見到了被燕王派出去的燕使,快馬奔馳在中軸大道上。
“回信了!”
用手攥著拳頭,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兩國之間的八百里加急,差不多要四天。
一去一回,那就是八天。
可從送信那一天開始,已經過去了十三天。
也就是說,中間考慮的時間,是四五天。
這有點久了。
一件事情如若想要拒絕,那根本就用不了多久來思考。
或者說,皇帝要是不想讓燕王得逞,他根本就不會把這件事情讓別人知道,私下就拒絕了。
那需要想四天嗎?
只有一個可能性,他將此消息放出,讓朝堂百官去討論。
那結果還需要想啊。
除了自己和魏忤生,誰真正想讓他回去?
宋時安沒有說錯,這老東西要卸磨殺驢了。
“可惡。”
手握成拳頭,對著窗臺一砸,心月已然出離了憤怒。
恨。
她想殺的人,又多了一個。
倘若宋時安真的回不去,那他就一個人留在燕國了……
咬著嘴唇,她的眼眶已然泛出淚花。
………
王宮里,晚宴。
又是那座樓臺之上,又只有燕王和宋時安兩個人。
“這么久都不來消息。”燕王對面前的宋時安揶揄道,“看來陛下不果斷呀。”
“大王,有話直說啊。”
宋時安最煩別人陰陽怪氣了。
“哈哈哈。”康遜笑了,抬了抬手指,“你是孤家寡人,我也是孤家寡人。”
“沒人喜歡宋時安,這點不假。大王,你怎么又孤寡了呢?”宋時安看向他一旁的侍女,“你身旁,不就是美人嗎?”
“那你身旁也有女人,你寂寞嗎?”燕王反問。
“誠然,寂寞。”
“那就對了啊。”
康遜提起酒盞敬宋時安一樽后,而后突然開口說道:“世人都說我康遜昏庸無能,你們大虞應該也是這樣傳的吧?”
“哎,大王莫說這話……”
“我不忌諱這個。”
打斷宋時安,燕王眼神突然犀利,他問道:“你說,吾乃次子,連繼位都是那些老臣扶到王位上的。倘若我太賢,太明,能夠做到現在嗎?”
能夠活到現在嗎?
宋時安沒有說話,低頭淺笑。
“魏燁如此心狠,連手中刀都能廢掉。這樣的人,你真的能夠原諒?”身體前傾,注視著宋時安的眼睛,康遜較真的問。
“過都是臣子的,君父有何錯焉?”
宋時安手里端著酒樽,輕輕晃蕩,眼神平和。
“魏燁無情,而我有情。”康遜承諾道,“你也知道的,我廢不了你。為了抗衡公孫和秦氏,我會一直需要你。”
“倘若我將權力都收歸于大王之后,那時呢?”宋時安也帶著一絲玩味的說道,“我不就成了公孫興了嗎?大王。”
“你只有孤身一人,公孫氏可是多少個大家族,我為何要忌憚你呢?”康遜辯解道。
“那就是一樣的道理啊。”
宋時安抬起頭來,回應道:“我的皇帝他并非冷酷無情,他心里裝的是天下萬方。倘若我無父無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他也會毫不保留的信任我呀。”
“……”
說到這里康遜才意識到,自己又沒有說贏。
他之所以會信任宋時安,是因為他的家族在南國,他再強大,也沒有宗族勢力支撐。
他想說,
你跟別人不一樣。
我跟別人也不一樣。
就算你不是孑然一身的大虞人,我也會真摯待你。
可是,這樣的假設如何能做呢?
“那身為王,都是孤獨的嗎?”康遜唏噓道。
“我不是王,不也孤獨嗎?”宋時安安慰。
兩個人再次相視一笑,繼續喝酒。
很多東西都是假的,都摻雜了復雜的政治。
可有一樣東西,它絕對真。
那就是這十來天,康遜的每一頓飯都是讓宋時安共食。
可以說,每一天都在陪他。
無關尊重,無關討好,無關收服人心,純粹就是酒蒙……啊不,純粹就是愛和自己玩。
這其中理由,也再簡單不過了。
一個庸弱的小國君主,哪有真朋友?
想要與人交心,可到處都是不能碰的滑梯jpg。
唯有這個外國使臣,他們沒有利益沖突。
就在此傷感時刻,八百里加急進了宮。
在高臺之下的騎兵大聲稟報:“大王,虞國皇帝密信!”
兩個人同步一怔,屏氣凝神。
緊接著,太監將信送到了樓閣之上。
燕王擺了擺手,兩名深溝性感侍女也就此退下。
此刻,只剩下他們。
燕王當著宋時安的面拆開了信,平和的看著。
良久后,他嘆了一口氣。
接著將信遞與宋時安。
觀察著他的表情,宋時安緩緩接過。
信曰:
王雅意,朕膺之。然宋時安所決,即朕之決。大虞狀元,卞玉之姿,萬金不換。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小魏,你真的做到了!
他媽的,我愛死你了。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是跟哥們一樣,在大殿之上舌戰群儒,贏下了群臣,順帶把孫司徒給罵死了嗎?
那瑾婳就沒爸爸了,你真是狠心。
宋時安舒了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
而燕王也不是丈育,短短幾句話,他怎會看這么久呢?
將信放下后,宋時安站起身,后退一步,對他行了一躬禮。
康遜釋然的一笑,而后朝向他優雅的舉樽。
………
公孫興在相國府邸里坐著,等待著燕王的召見。
過了一會兒后,他的族弟公孫恙帶著信,快步的到了他的面前:“相國,大王送來的。”
連忙的,公孫興伸出手,接過信,而在拆開看到后,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怎么了?”公孫恙緊張道。
“你看吧。”公孫興隨手給了他。
而公孫恙看了后,用力的拍了拍大腿,罵道:“這宋時安,還真的是個寶啊!”
“沒道理,這很沒道理。”公孫興搖了搖頭,依舊是不認為魏燁把這件事情做對了,“難不成,這大虞是真的鐵了心的搞《國富論》?”
“相國,你是不相信他們會改革嗎?”公孫恙問。
“以我對魏燁的了解,此人性格尤其自我。他若認定的事情,就難以更改。”
“那相國之前認為,他認定宋時安不能改革成功?”
“不。”公孫興糾正道,“他認為自己的兒子駕馭不了宋時安。”
“那駕馭得了嗎?”公孫恙好奇道。
“我都沒見過,如何能知道?”公孫興有點搞不懂,老皇帝在想什么了,“不過有兩王相爭在前,在那種高壓強權之下,哪個兒子能夠鍛造真正的帝王之心來?”
“虞國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我們沒辦法知道。”公孫恙焦慮道,“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才是關鍵啊。”
“你在擔憂什么?”
公孫興看出了他的情緒。
“大哥呀。”公孫恙無奈的說道,“宋時安來燕,將這康王的人都給賄賂了。而他進宮,也帶了箱子,那就是黃金啊。”
“所以呢?”
“他跳過了所有人,直接向大王賄賂。那一條路,也是從大王的地盤上過。”公孫恙極其不安的說道,“現在秦公必定要倒了,三足鼎立的格局不在了。我們公孫氏的未來,在哪呢?”
就好比是蒙金宋。
宋因為血海深仇,與蒙聯軍滅了金。
而金亡后,就要獨自來承擔橫掃地球的蒙古鐵騎的壓力。
公孫氏和康氏將秦氏打壓甚至說滅亡后,公孫能得到什么?
分地盤嗎?
那是飛地。
康遜的確會分自己黃金,乃至利益,可高郡在最北,真正到他手上的,又能夠有多少呢?
公孫興的三足鼎立是對的。
秦公取康氏而代之也是對的。
但滅秦而雙足鼎立,那就是錯的。
一個鼎,兩足如何立?
“你以為強的是大王?”公孫興反問,“做主的照樣是世家,是新貴。”
但遼東三個君主的局面會被打破。
公孫氏的權勢也會極大降低。
“我擔心的是……”公孫恙道,“我們公孫氏,日后不安全吶。”
“恙。”公孫興輕笑一聲,“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是信啊。”
他錯愕的抬起頭。
“燕國的信,大王看后就是我來看。”
雖然平衡被打破了,可公孫興依舊從容道:“大王都知道,這燕國離了我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