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公還沒睡醒,便有滄遼關士兵前來稟報。
他半惱的從床榻上坐起:“進來。”
士兵進屋,單膝下跪雙手握拳,哆嗦的開口道:“秦公……黃將軍不見了。”
這句話讓這位老者瞬間清醒,陡然瞪大眼睛:“你說什么!?”
“秦公。”那人害怕的繼續道,“昨日夜里,黃將軍以您有任務帶了一隊騎兵出城進關。然后今日天未蒙蒙亮時,城中馬廄外發現數人尸體。黃將軍與數十軍官士兵不知蹤影,校尉百總皆對此不知。”
“混賬!”秦公用力擂床,怒不可遏。
這就是沒有徹底軟禁的弊端。
導致監督黃通的只有少數心腹探子,哪怕連他出城了,其余人都覺得是正常軍事活動。
畢竟他可是整座滄遼的軍事主官。
一個單位大領導做什么,其余人怎敢質疑。
直到死了人,才發現出大事了。
“校尉參軍呢?他們派人去抓了嗎?”秦公焦急的問道。
“諸位大人將城池封鎖,請求秦公指示。”他說道。
“……”此刻,秦公有點紅了。
反噬來了。
那些人難道不知道黃通什么情況嗎?
但凡有點權勢的,誰看不明白這個局面?
可是秦公連替他做事的人都能獻祭,不說兔死狐悲,內心還是會充滿警惕的。
沒有秦公親自下達的命令,書面的文件,或者在眾人共同在場時,口頭的指示,他們可不敢‘自作主張’。
這就是為什么一個黃通,秦公哪怕到了這一步,都不愿意直接交出來。
因為它這是在極大破壞他在遼南郡的威望,讓手下對他產生信任危機。
可現在,壞人也做了,還讓那家伙給跑掉了……
早知道索性就撕破臉皮,直接給抓了!
“讓袁主薄過來。”
黑著臉,秦公語氣恐怖道。
“是!”那名緊張的士卒連忙退下,以免被波及。
而床上血壓飆升的秦公則是扶著額頭,頭疼不已。
徹底逆風了。
如若是棋局,已經被將軍抽車了。
復盤一下,哪怕在宋時安進滄遼關時,直接就把他給殺了,情況也比現在好。
大不了就是兩國徹底交惡,虞國起兵伐燕。而燕國在認錯賠錢無果后,趕緊抱緊齊國的大腿,兩國聯合抗虞。
而現在,
自己如若不下臺,秦氏讓出部分利益,自我閹割,甚至可能要面臨滅頂之災!
他能夠在這里呼風喚雨,可放在天下的緯度后,遼南郡到底有多么的微乎其微,他比誰都明白。
過了一會兒后,袁主薄急急忙忙的趕到了這里,見到床上的秦公,惶恐道:“秦公這是?”
“黃通跑了。”秦公道。
“竟有這事!”袁主薄傻眼了,“往哪逃了?”
那替死鬼呢?
“關內。”秦公說道,“應當是帶了那天一起的人。”
“不是關外的話,那就好……”袁主薄說道,“至少他們跑不遠。”
“但抓,也不可能抓到。”
不要覺得這個地方完全在秦公的掌控之下,那么找一個人就跟警察查房一樣輕輕松松。
古代地圖不要當成面,而是點。
整個燕國,大概五十萬平方公里。
人口,在兩百萬左右。
算上那些隱戶,頂多就兩百五十萬。
也就是說,一平方公里五個人。
還不直觀的話,就再換算一下。
北京整個東城區,只有兩百人。
這個人口密度之下抓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但是,他不可能逃一輩子。”
雖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但可以猜,他要去哪里。
“秦公的意思是?”
“在遼南郡發布海捕文書,通緝黃通,賞五百金。”秦公說道,“通緝內容就說,裹挾兵卒,偽裝成山匪,襲擊搶掠百姓商隊,罪孽深重。念其余人乃脅從,一律不問,只殺魁首。”
“是。”袁主薄領命。
但他覺得秦公這法子……
從內部瓦解基本沒有可能。
秦公心里也很清楚。
那些人,不可能相信自己。
他們只會覺得自己卸磨殺驢,六親不認。
“再讓八百里加急傳到邊境,盡可能的封鎖,不要讓他們太輕松的離開遼南郡。”秦公道。
“但此舉,只能封鎖邊境,入虞和入齊,往北的話……畢竟從屬于燕國,是沒有設太多哨卡關隘的。”主薄提醒道。
秦地算自治區,自主權很重,但因為體面,也沒有與燕國完全實現軍事割據。
“那就讓他向北。”秦公道。
“您的意思是……”袁主薄反應過來,“他這是去見康遜了?”
“八成。”秦公道,“他應當是受人指點,打算向康遜告狀,說接了我的命令去刺殺虞使,畢竟康遜和公孫興現在是真的要整我。”
“那我再去一趟襄城?”袁主薄猜到了秦公要做什么。
體面。
“嗯,說黃通是為了掠奪錢財,擅自襲擊虞使,并未得到我的指示。”
秦公在沉默良久后,凝重道:“老臣約束部下不利,愿引咎下野。”
………
國史驛館內,兩個人對案用膳。
“那這黃通去殺人,萬一真的成功了,肯定會懷疑到我們頭上。”心月擔憂的問道,“我們為何不現在就撤離燕國呢?”
腳底抹油,跑路噠。
“那不行,我得親自聽到小姬死訊,才會離開燕國。”宋時安認真道。
“不怕康遜氣急敗壞殺你?”心月說。
然后,就被宋時安握住了她的手:“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知道了知道了。”
心月哄小孩一樣口頭應下,然后說道:“不過也是,姬暉死了,康遜頂多憤怒,會動殺你的念頭,但回過神來也會很快冷靜。”
你燕國什么水平?先得罪蘇維齊,再得罪美麗虞?
真的覺得自己天下第三軍事強國了是吧?
“心月,我有個問題。”宋時安問道,“不談論別的,刺殺能成功嗎?”
“不談論別的是指?”
“必死的心。”
“不談這個,那的確是有一些難度。但應該談這個,或者說必須談這個。”心月相當平和的說道,“幾十人,還是邊軍,提前得知消息,伏擊毫無應對的三十人騎兵隊,贏面本就非常大。更何況他們沒有任何的退路,可以說,只要讓姬暉碰到了他們,就是死路一條。”
姬暉將遇到一群最可怕的人——buff迭滿的強力邊軍。
“那唯一的變數,就是提前泄密。”宋時安道,“但這需要秦公在發現他離開后,便直派出騎兵去碰姬暉的馬隊報信。”
“秦公既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也不知道姬暉的行程,基本沒有可能。”
“而秦公去向襄城報信,襄城再去追車隊報信……繞這樣一個究極大圈后,姬暉都長蛆了。”
哪怕一直到了近代中國,也有大部隊伏擊這一戰術。更別提古代那通訊條件了,泄密基本上不可能存在。
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就是黃通等人自己手法太糙了,打草驚蛇讓姬暉跑掉。
或者說被那三十騎禁軍給反殺。
真要這樣的話,那也太菜了。
“時安,你要清楚一點,為什么刺殺虞使這種一旦失敗,便會萬劫不復的任務要交給黃通。”
就在宋時安依舊思索成功率的時候,心月開口提醒道:“黃通以及那幫子士卒,已經是秦公手下最能干的了。”
………
帶著五日人馬口糧,一路加急,黃通終于趕到了必經之路。
因為還有至少兩日才能到,所以只留下了部分的人,伏藏在路邊。
其余人和馬,則是隱匿在山中。
黃通席地而坐,就這般等待著小姬的到來。
這一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掉隊,一個人都沒有跑路。
兩人成從,三人成眾。
在古代為什么宗賊難纏,那便是因為凝聚力。
秦公讓他們傷透了心,自己忠心耿耿當刀,拿得不多,卻還要殺他們,自然要尋求自救。
至于說跑路去告狀?
怎的,秦公連黃通這種高級軍官都能賣,自己就不同了?
別說什么首惡必辦,脅從不問。
芝麻信用高的才能玩這一套。
秦公這種掃個共享單車都不能免押金的人,我信他個鬼!
這幾日等待著,等待著。
直到,在某個太陽即將落山的傍晚時刻,一聲鳥叫響起。
腳上裹著繃帶,嘴巴里銜著木片,眾人分散的進入大道兩旁。
提前的,隱入兩側的林中。
在不遠處,一只馬隊而來。
他們將要在夜晚抵達官方驛站,所以行路十分的匆忙。
其中只有一架馬車,由車夫駕著。
陡然的,道路兩旁十幾只箭矢飛出,車夫與馬匹當場就被扎成刺猬。
馬匹一倒,馬車側翻。
“有刺客!”
禁軍也很快發現。
但隱藏在兩側的刺客箭法相當精湛,下一輪射箭,輕易就撂倒了一大片。
見狀,當即就有禁軍士兵勒轉馬頭,準備跑路。
這時,兩側各有一名騎兵騎著封口的戰馬殺出。
邊騎邊射,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全軍覆滅。
“你們是誰?!”
被逮出來的姬暉大叫道。
這時,黃通緩緩走出,到了他的面前,徐徐拔出腰間佩刀:“還挺英俊。”
“慢——”
話音落下,姬暉的人頭也落下。